“想听母后说说么?”太后笑意浅浅。

太后的语声有些轻柔,却让明思没来由的直觉,太后会讲一个让她有些意外的故事。

这种直觉明晰后,让她有些微微惊异。

严格说来,加上这回,她同太后也只见过三次。她对太后很有好感,也觉亲切。可她也感觉到,太后对她,这种亲切度好像还要厚重一些。

她有些不明白。

看到明思眼里的微微愕然,太后又笑了,“想听么?”

明思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她看到了太后笑意眸光中那份淡淡悠远寂寥。

侍女重新换了茶上来,太后摆了摆手,一干人等都退下了。

太后转首看向明思微微而笑,“你同九公主相好?”

没想到太后突然提到这个,明思只怔了一下,旋即颔了颔首。不是没看出太后同荣眉之间的疏离怪异,但这个时候,明思觉得没有必要否认。

“母后也看出来了。”太后笑了笑,“那九公主可同你说过什么?”

明思微微想了想,便知太后问话的意思,遂道,“九公主极少提她自个儿的事儿,我们在一起玩笑居多。只有一回,九公主让我同她一起去看优昙花树。她说,优昙花开了,她的母妃就会下山来看她。后来我问了一下,她说她的母妃在先帝大行后就上神山,说是等优昙花开再下山看她。”

明思也大概能猜出几分太后和荣眉见疏离的源头,不过既然太后这般问了,那她也无甚好隐瞒的。于是也就实话实说。

太后点了点头,淡淡笑了笑,“说来,这丫头也是个可怜的。”顿了顿,“宫里的人都以为哀家厌恨这丫头,其实哀家厌恨的不是她,也不是她的母妃。”

明思心中微异,静静听着。

太后施施然起身,大红的纳石失裙裾镶着金边曳地缓缓。她行到一侧窗前,面窗而立,语声轻轻,“哀家厌恨的是先帝。”

明思悚然一惊,抿紧了唇。

太后未有转身,临窗而立的纳石失长裙将她的腰身勾勒得极纤细窈窕,单看背影,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妇人。

说了那句后,她的背影静默了片刻,语声才幽幽传来,“哀家是突斯长公主。烈儿的舅舅继位时候才八岁,我不放心便一直未招驸马。待是十九岁生辰时,先帝亲来突斯求亲。他奏了七种乐器为我恭贺生辰,皇弟问我喜不喜欢?我没说话,他又送了银箔为底,金缕为字的一张银箔纸上来,上面是一首诗——‘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为伊判作梦中人,长向画图清夜唤真真。’哀家的闺名,便唤作真真。皇弟再问我时,我点了头。三月后,我和亲西胡。大婚之时,他同我说,此生此世绝不负我。那时,他还是西胡的二皇子。他也一直待我极好。大婚后,我两年未孕,他也未纳新人。原本府里的侍妾,也未有子嗣诞下。我心里也难过,他安慰我。后来,第三年,我才有孕,生下了安儿。他视若珍宝。安儿出生后,皇位也到了紧要关头。虽有我皇弟和舅舅的出力,却还是不够。那时,有个部族的族长想投靠他,遣人向他透露了意思。可那族长却有一个待嫁的女儿……他同我笑着提了一下就没再提了。我想了三天三夜后,亲自上门去提了亲。一月之后,皇子府便多了一个侧妃。侧妃纳礼那天,他抱着我说,他此生真正喜欢的只是我,他日若登高位,定不相负。这是第一个侧妃。后来,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太后的声音很淡,明思却听得心里莫名发凉。

她不明白太后怎会突然同她说起同先帝的这般隐秘旧事,可既然都说到了这里,她也大概能猜到后来的故事了。

太后停顿了须臾,望着窗外的的目光轻轻往上抬了抬,目光似穿过了苍穹,抵达了不知名的一处云端。

“第一个的时候,心里很痛,却还是要笑着劝慰。”太后的声音淡淡带笑,此刻听着却似无谓,“后来,就没那么痛了。不想笑的时候,那就不笑。再后来,他终于登上了那个位置。他的确给了我天下最大的荣宠,但凡我喜欢的,不消说,都会送到我宫里。可宫里却越来越多人了。因为这个皇位来得不容易,即便是上了位,也未必能安心。岚氏、莫氏、李氏……很多很多。坐上了这个位置有个好处便是,皇子府只能容四个侧妃,而这后宫里,可以有无数的妃位嫔位。我慢慢也就习惯了,不想看的事情就不看,不喜欢听的事情就不听。我生了安儿后也一直未再有孕,他自然需要更多的子嗣。他还是待我极好,可我却不像原先那般看到他会欢喜。宫里的事情我也不爱听,后来大家也不在我跟前提起。就这样到了四十岁生辰,他亲自为我Cao办,事事亲问,好像我刚刚和亲过来的那几个生辰一般。我看着,心里也就想,都二十年了,他还能这般,那就算了吧。生辰那日,宫里所有的后辈都来了,坐在那高高的椅子上,我忽然才发现,他竟然有十六个儿子,八个女儿。而这二十多个里头,只有一个是我的亲生儿子。那一晚,我早早就退了。他陪我回寝殿,我不想见他。他约莫也猜到了,他同我说,他一定再给我一个孩子。他说,他的第一个孩子是我生的,最后一个也会是我生的。那夜,他还说了许多,我如今也都忘了。后来,他便一直宿在我宫里。没想到,半年之后,我真的再次有了孕……”

太后停住了口。

明思却默然。

听到这里,也不用太后再说下去,她能全然明白了。

荣烈是先帝荣照的最小的一个儿子,却不是最小的一个孩子。在荣烈之后,还有一个小他八岁的妹妹——九长公主荣眉……

太后的头发是染色的,在四十多岁时就白了发。算时间,那说不定还是荣眉出生之前。也就是说,在荣烈出生后也许没多久,太后便青丝渐染霜……

是失望吧,不断的失望,最后到心灰绝望,青丝便成暮雪。

望着太后那依然宛若少女的背影,明思不觉心生悲凉。如今尚且这般美艳过人的太后,想当年还不知是如何般的倾城绝世。可是,有绝世的美貌,也有强大的娘家,却还是不能……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终究,还是一场梦。梦醒后,只剩红颜白发。

不能说先帝不爱太后,从太后的话中,明思还是能勾勒出荣照的一些形象和性格轮廓。虽然也很有可能最初有利用的成分,但荣照肯定对太后是有爱的。也许也正如他说的,他真正爱真正喜欢的只有太后一个。可是,这份爱终究是残缺的。太多的瑕疵,终至绝望。

太后方才用到的是“厌恨”这个词汇,再加上太后那虽淡淡怅然却无波无痕般的语气,同为女人,明思能察觉出,太后对先帝,真的是无爱了。至少,最初的那份爱意是差不多消磨殆尽了。

心中诸多叹息无言,可这个时候,明思也知,太后能告诉她,并不代表她就适合对这个故事发表感叹。于是,她只静静地听着,按捺下心中百般难言感受。

华丽的殿中处处金碧,鎏金雕花的繁复家具,淡金色的玉石地面,金色流苏的纱幔从高高的梁上垂落,风来轻飘。

可这一刻,这满目的繁华看在明思眼里,却无端端的生出一丝寂寥伤怀。

太后静默了许久。

明思也未有出声。

良久之后,太后轻轻转身过来,面上却是柔和笑意,“哀家的性子其实并不适合做一个皇后,对么?思思。”

这个问题明思如何好搭话,只好抿唇而笑。

好在太后似乎也并未想她回答,她笑了笑,缓步过来在胡床的另一侧落座,“烈儿的聪慧似他父皇,而性子——却只怕有些似我。”

太后看着明思轻轻道,目光中若有深意。

明思心下一怔,看着太后未言语。

“哀家两个儿子,皇上同先帝无论形貌脾性几乎一模一样。”太后垂下眸光,抬手拈起茶盖轻轻划动,“做父母的,本不该偏心。可人非草木,虽有情天生,可有些事,却由不得人心。两个儿子中,母后的确更偏疼烈儿。母后这一生,也就这般了。说好的,也是好。说不好,也还是这样。岁月无回头,只能朝前。母后如今这年纪,也没其他好想的了。能得的都得了,再想多,也没那个精神头儿。”

说到此处,太后抬起头,唇畔浅笑盈盈,“而今母后只一事放不下,便是烈儿这孩子。这孩子比旁人都聪慧,可也比旁人都容易钻牛角尖。倔起来,谁也拿他没法。”约莫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太后抿唇而笑,“思思,你别看着他现在一副大人模样,可有时候,还真是个不开窍的愣小子。尤其在这男女之情上头——你不知道吧,母后从他十八岁开始催他纳妃,催得母后都发了愁,可他每回都有这样那样的借口,反正就是不成。现在总算是好了。听他主动求他皇兄下旨赐婚,母后真是高兴极了。心里对你也好奇,后来听皇上说了你,母后便更想见你了。这一见哪,母后就更高兴了。烈儿看女人的眼光比他皇兄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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