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看了他一眼,拿起汤匙,轻轻勺了一勺汤来喝。

司马陵微笑,柔声道,“如何?”

明思笑了笑,“不错。”

汤味儿醇厚浓香,丝毫不腻,滋味的确绝佳。

同谁作对,也不会同自个儿的身体作对。司马陵既然说这些菜肴有调养之效,那定然非等闲,难怪自己这几日吃着,觉得滋味不同。

一笑后,明思也不客套,将一盅汤极利落的喝完,抬首却见司马陵只含笑看着自己,却未动箸,不由噎了噎。

“殿下,我吃相很难看么?”明思看着他。

司马陵一怔,不由失笑,摇首道,“何出此言?”

他只觉看不够,哪里会觉得难看?何况,明思虽然喝得极快,但动作很是优雅,举手投足间都似有韵律,和旁人都不同,真真是好看。

明思看了他一眼,放下汤匙,拿起象牙银箸,“那就用膳吧,看人吃,是看不到自己肚子里的。”

司马陵蓦地轻笑,拾起象牙箸,语声极是宠溺喜悦,“你这丫头——好,那就一起用吧。”

你这丫头?

明思很是无语,噎了噎,垂眸,用膳。

心道,两辈子加起来,我刚好和你娘是一般大……

两人遂静静用膳,一个暗自心喜,一个暗自思量。

远远看去,倒是气氛和睦。

站在远处廊下的玉兰不禁欣喜。殿下终于是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天色慢慢地有些发沉,忽地,案几上映上了一层淡淡隐约的红光。明思一愣,转首一看,只见玉兰和彩衣二人在庭院两侧廊下,和正房廊前挂起了一串串的红色灯笼。

每串皆是九个。

浅浅的暮色中,隐隐有朦朦红光透出,十分喜气可爱。

看着那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袖珍灯笼,明思不觉一滞。

这不是……

司马陵看着她讶然的神情,“当初在行宫时。纳兰让侍女们做了这个,我想你应是喜欢的。便让她们又准备了些。”

明思怔了怔,只觉心中五味繁杂,回首过来,望着眼前美玉般男子,心中不是没有感动。

可是也只是感动,这颗心没有悸动……

淡笑着轻轻颔了颔首,“是挺可爱的。”

司马陵唇角微勾,玉面湛然生辉。“你喜欢就好。”

明思垂了垂眸,放下象牙箸。“我已经吃饱了,殿下请慢用。”

司马陵本无心思用膳,闻言只偏首看向玉兰,玉兰会意,招呼了彩衣过来,将碗盘撤下。

明思站起身,看了看天色,“殿下几时回宫?”

司马陵长身而起,“这两日我会留在此地——”见明思愕然。他轻笑,“我请了旨意去祖庙,三日才回。”

已经安排了替身,他只需后日去将替身换回便可。

明思无语了。

看着司马陵浅笑温文的面容,只觉沉重无奈。

无奈之余,心里惟有默念,路十三,你千万将招子放亮点。别撞着这个时候来……

明思暗暗叹了口气。

留下来也好,自己也不能激怒他。为今之计,只能想法子说服他放弃。

若是不能,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明思复杂地看了司马陵一眼,缓步走到了廊下。

随着暮色的浓重,一串串的灯笼,光芒淡淡并不亮眼。随风轻摆着,十分玲珑可爱。

明思用指尖触了触。拈起一只看了看,这才解了惑。灯笼中不是烛火,而是一颗淡淡发光的粉色萤石。

难怪光亮并不盛……

再抬首起来,看着满院的灯笼,明思默然。

萤石虽不及夜明珠珍贵,可这么多萤石,也只有皇家才拿得出吧。

司马陵提步走到她身侧站定,正当开口,明思放开了手中的灯笼,轻声道,“殿下,请不要再为明思费心了。”

司马陵轻轻皱了皱眉,看向她,“不是说了,莫要再说这些么?一切莫论,这两日,咱们只好生相处便是。”

明思垂眸低叹息,“殿下可以不说,但明思不能不说。徒劳无功的事,殿下又何必再执着?莫非我一日不允,殿下就将我在此关一日?若是我一生不允,殿下就能将我关一世?”抬首起来,墨玉般的眸子在暮色中如宝石般澄净,“明思对殿下以前未有男女之情,以后,也断不会有——殿下何苦煞费苦心?你我二人相交为友,不是更好么?明思略有拙才,若殿下看得上,但凡能帮得上殿下的,明思定无二话。”

司马陵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眸色暗沉一片,“你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言毕,转身大步,彩衣见状,忙快步走到院门处,将院门打开。

院门轻轻合拢,明思望了廊下正凝望她的玉兰一眼,垂了垂眸,转身朝屋内行去。

心里暗暗叹气,还是没忍住啊!还好,还算没有真正激怒他。

如今,自己可是砧板上的肉……

暮色初上,彩衣就将屋中各处烛盏点亮,明思看了看,对跟上来的彩衣道,“只留内间和正房的烛火,其他都灭了吧。”

静谧昏暗些,才好想心事。

彩衣依言而行。

待彩衣捧着托盘经过,明思伸手取了托盘上的铜尺将桌上的十三枝烛火压灭至一支,将铜尺放回了托盘。

彩衣愕然看了她一眼,将托盘放回了柜上。

明思用余光看了一眼还在外间廊下站着的玉兰,在桌边坐下。

片刻后,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玉兰出现在门前。

明思抬了抬眸,“玉兰尚仪可是有话?”

玉兰垂了垂眸,顿了须臾,抬步迈进。

明思淡淡笑了笑,“尚仪请坐。”

玉兰抬眼看着明思,“六小姐是主子,奴婢不敢僭越。”

明思只一笑,不做他言,取过一个茶杯,倒了茶,用手轻轻捧着。

玉兰行前一步,在桌边一尺远处站定,“六小姐可以对秋将军动心,为何不肯应允殿下?”

对玉兰说话,明思自然没有那诸多顾忌。

闻言,只轻轻一笑,并不抬眸,“为何我就一定得应允?”

玉兰一滞,面色不觉微沉,“殿下对六小姐之情,便是寻常人家的男子,也未必能做到。殿下的这份苦心,六小姐就丝毫无觉么?”

明思抬首看了她一眼,垂下,捧起茶盏,就唇轻抿,未有言语。

玉兰顿时气结,深深地看着明思,“殿下为了六小姐,至今未曾临幸过任何一个女子——比起秋将军,殿下待六小姐之心是百倍千倍!六小姐既然能给秋将军机会,为何不能给殿下一个允诺?”顿了顿,又道,“那丹红之事,殿下最初并不知晓,而是奴婢自作主张,暗示了袁侍郎,将丹红送到了麻面坡。六小姐可以怪奴婢擅自做主,可奴婢要说,如果换做殿下,断不会动那丹红一根手指!秋将军允诺了六小姐绝不纳妾,可还不是允了那丹红入府。虽未给名分,但这样的行径,又何尝不是违诺!连这样六小姐都能接受,殿下哪一点比不上秋将军?”

语声中似有压抑的愤怒,说到最后,已经微颤。

明思羽睫轻轻一扇,顿了一瞬,蓦地抬首轻声,“你喜欢太子殿下。”

声音极轻,却是肯定。

门前的彩衣身形一颤。

玉兰的脸色“唰”地一白,呆了呆,语声低声急促,“六小姐莫要乱说!奴婢只是奴才,只望着主子顺心,岂能有他意?”

明思将她眼里的慌乱收入眼底,抿唇轻轻而笑,“你是奴才,可你也是女人。你急什么?太子殿下品貌风流,你喜欢他,也无可厚非。”

玉兰怔了怔,唇欲动,明思却忽地勾唇挑眉,斜睨她,轻声,“可是,玉兰,我真真瞧不起你!”

玉兰一愣——

明思静静看着她,眸光深邃,“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将自己低到尘埃中,是最最可悲的!我并非瞧不起你的身份,而是瞧不起你的做法!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你却因自卑怯懦,连承认都不敢!只是帮着他去做那些他不能明言之事!”顿住,眸光渐渐冷然,“你千万别否认!你若不是猜到他的意图,你敢私下做主么?往朝中重臣身边安插人手,若没有他的默许,你敢么?你敢说,你暗示袁侍郎送人之前,他没有给你任何的暗示么?丹红落得一尸两命,难道你心里除了他,任何人都贱如草芥么?你可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也比丹红高不到哪里去?倘若有一日他人这样对你,你也能甘之如饴么?”

玉兰这种死忠的性子,这种相当惹人忌讳的大事,岂会擅专?

司马陵那般聪明细腻之人,玉兰这样的行事,又是通过兵部的袁侍郎,岂能逃过他的耳目?

明思眸光定定地同玉兰对视,玉兰眸光缩了缩,半晌,轻轻垂下,语声平静,“六小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六小姐聪慧能辨,玉兰自知口拙。”

明思瞟她一眼,唇角淡淡勾了勾,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慢慢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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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的话:写了一个通宵,一更奉上~~睡觉起来,再继续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