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有你们这样骂人的吗?

敢骂我老李?

有你们好看!

李光地老小子,他早把皇帝的心思给琢磨了个透,这会儿老神在在地,故意没说话,等那些个虾兵蟹将、牛鬼蛇神都蹦跶得差不多了,李光地才清了清嗓子:“启奏皇上,诚如诸位大人所言,老臣深受皇恩,多次主持会试,如今已是两眼昏花,难保不再出个姜宸英案来。所以,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另谋他选。”

“这满朝文武都把能说的人给说了,你李老大人难道还有什么人选不成?”康熙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问着李光地。

李光地一躬身:“恰有一人,最合适不过,年轻有为又学识丰富,不至于如老臣一般昏聩。”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好个李老头,你这是坑咱们啊!

谁不知道你是皇帝的心腹,你说话这就是皇帝的意思啊!

你娘啊,你这样说,咱们还敢反驳吗?

你说说,还敢吗?!

让不让人活了!

一时之间,无数人将李光地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又只能憋了一口血,等着听这人到底是谁。

康熙老爷子装模作样地好奇一问:“哦?还有谁没提过?”

他扫了一眼,张廷玉站在一边,双手放在身前,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而后,李光地一躬身,朗声道:“此人,便是张廷玉大人了。”

瞬时之间,所有目光聚集到张廷玉身上。

张廷玉眼皮子一掀,依旧没事儿人一样。

他心道这些个大臣们叽叽咕咕吵了有小半个月,为着一个会试主考官的位置,几乎把脑袋都削尖了,争得是头破血流,口唾横飞……

阿哥们之间的势力相互倾轧,彼此内耗,又不知道多少人相互之间斗红了眼。

可到底,这从天而降的会试总裁官的名头一下被个老不死李光地,盖在了张廷玉的脑门上,气煞无数人啊!

李光地说的肯定就是皇帝想的!

这个张廷玉默默站在一旁有几天了?

有几天了?

乡试主考官没了他,又听说他夫人得了皇帝的厌恶,以为他起不来了,连这样大的朝会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说一句话。

谁想到?

谁想到啊!

人家不是不说话,人家扮猪吃虎呢!

跟看耍猴儿一样看着咱们蹦跶了几天呢!

欺人太甚,张廷玉李光地,一老一小,欺人太甚哪!

今儿不知多少同僚要吐血,张廷玉琢磨着准备几斤猪肝,给诸位同僚府上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17日,第一更。

12点之前有第二更。

☆、第一六七章 将计就计

今年又是会试之年,张府倒是出了几件喜事。

去年年底张廷瑑娶了举人彭维新的幼妹彭冰莹,总算是有了家室,也成了童生,只是还没成秀才。

现在什么事情都多,张廷瑑这边却是已经准备着明年回桐城老家真正地参加科举,像是他几个兄长一样。

另一件喜事,则是张廷璐回来了。

他回来,似乎只是随性又游览到了京城,索性直接递了帖子拜府进门。

门房瞧着满面风霜的张廷璐,老觉得哪里眼熟,拿过名帖就左瞅啊右瞅,还以为不过是个穷秀才,来府上打秋风的。每年都有混得不好的文人们拿着名帖拜上一些人家,给人家写写诗,问了主人家的名字就给你写一首诗,写完了主人家就要招待童生秀才或是举人吃饭,还要送上一笔盘缠……

门房对这一类人向来都是深恶痛绝,可偏偏自家二爷乐得散财,每每遇见都好生招待,倒是也广结了不少善缘。

现在门房看着,只念叨了一句:“张……张……”

张……

张廷璐?!

“三、三三三三……”

门房结结巴巴有些说不出话来,看着一匹瘦马一身墨青色长袍的张廷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就两眼湿润了。

“三爷回来了!三爷回来了——”

整个张府立刻显得兵荒马乱了起来,无数人奔走相告,离家这许多年,换过不少的丫鬟小厮,还有人不认得张廷璐。

不过张府有四位爷,三爷还是胖哥儿小时候走的,这会儿忽然之间回来,真是让无数人惊喜不已。

张廷玉今年又授了顺天会试的总裁官,可谓是春风得意,人一利落起来,好事就跟着来。

如今四弟娶了位娇娘,三弟也游方归来,张府也总算是变得热闹了起来。

接到消息的时候,张廷玉还在屋里写字,听见消息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他怔然了半晌,才一下起身来,走的时候差点打翻了桌上的砚台。

几步快走出了书房门,张廷玉刚刚到中庭就已经看见张廷璐了,兄弟两个拍了拍肩膀,这几年有再大的过去仇怨也当消减干净了。

出门过好几年的张廷璐整个人都成熟了下来,再也没有往年轻狂模样。

那边知道消息的顾怀袖已经给兄弟两个备了一桌酒菜,端到了二爷这边的厅中,让兄弟两个好好尽兴聊了一阵。

张廷玉现在也苦于张家兄弟还没几个扶上来,如今张英没在朝堂之中,张廷玉虽能凭借一己之力撑着,外面有李光地等人提携,还有他父亲的故友,可终究不如自家的兄弟。

张廷璐也是才学过人之辈,只是一直游方在外不曾入仕,早年曾有秀才功名,可因为他游方不参加每年几次的考学,秀才功名也没了。

这一回回来,总该要定下来了。

张廷玉已过而立,说话沉稳难言:“都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如今总算是倦鸟归巢,往昔的事情该忘得差不多了……现在父亲在桐城,咱们家里在朝中就我一个,如今你回来不如明年参加科举吧。”

张廷璐的确是累了,不过这两年走南闯北也知道了不少的事情,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血脉亲情拴着,又能远到哪里去?

他看着张廷玉,只觉得现在的张廷玉比当年的大哥还要沉稳,甚至是有更深重的心机。

纵使因为吴氏之事,而使兄弟之间有嫌隙,现在却都消失了。

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

张廷璐想着,只举杯道:“这些年游方在外,是弟弟任性,府里这几年全靠二哥撑着,二哥辛苦。”

张廷玉倒是很少听见这句话,如今二房独挑大梁,张廷玉在朝中一个人走得战战兢兢的时候,从来不会对顾怀袖说。尽管他有本事,可真正能信任的人也就是自己一个,走得再远再高,都有一种不胜寒的感觉。

张家一门荣辱,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如今宦海沉浮,一半为着自己,一半为着张家。

想来也是些沉重的事情,他也举杯,与张廷璐一碰:“现在你回来了,也该把我这担子给分一些走了,四弟也已经成家,如今弟弟都在府里了,我心里一下就安定了……”

“我回来之前,曾往桐城看过父亲,他写了一封亲笔信,要我带给二哥。”

说着,张廷璐取出一封信来,递给了张廷玉。

抬手接过信封,就坐在桌边拆开,张廷玉看了信,却有些说不出话来:“……父亲近来,身子骨还好吧?”

信上仅有寥寥数言:君子中庸,廷玉吾儿,十年不晚。

这意思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兴许只有张廷玉才明白。

去年皇上南巡,张英奉旨在江宁接驾,父子二人曾于康熙彻夜长谈,而后是张英与张廷玉详谈。

世上之事,往往是想的没成,不曾想过的便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对张廷玉,张英兴许也是这样以为的吧?

除了吴氏之事上有失偏颇公正,张英对四个儿子的教育,几乎一样,可他们长成了不同的样子,有了不同的性子,也不是张英能控制。他对老大张廷瓒寄予了厚望,谁料想一朝行差踏错,聪明反被聪明误。

张廷瓒下了他短暂一生的“围杀之局”,最后困住的又是谁呢?

那就是张廷玉对顾怀袖说过的,他一直没学会的围杀一招。

至于是不是真的不懂,兴许只有张廷玉一个人知道。

不管懂是不懂,张廷玉从不用这一招“围杀”罢了。

张廷瓒围杀的,乃是他自己。

如今看着这信上的几个字,张廷玉只觉往事似水流年,未道已暗中偷换,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张廷璐道:“看着父亲的身子骨还是不错的,只是娘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不过父亲每日陪着她去龙眠山上采茶……父亲说,往年没有高官厚禄的时候,就看着娘每日去采茶,回来做成自家的小兰花,现在日子却是很悠闲的。娘也跟往日不一样了,她开心得很。今次回来,特奉了父亲的意思,将家里炒的茶也给二哥带了一罐,是父亲亲手做的……”

张廷玉掐着信笺纸,默然无语许久。

他心底自然是百感交集,所以不想说话。

张廷璐似乎也明白,几年不见,一回老家,父亲已然老态垂垂,丝毫看不出也曾是一朝风云人物。

终究人将那功名利禄一抛,官袍一脱,官印一扔,整个人就与寻常人毫无不同之处。

“你一路奔波劳苦,如今也累了,我兄弟二人叙过盏,你回房歇一阵,晚间四弟回来,一家人再叙。”

张廷玉乃是如今一家之主,要忙的事情也不少,不过现在他心绪有些乱,眼看着桌上杯盘狼藉,便笑了一声,亲送张廷璐去歇下了。

阿德跟在张廷玉的身边,只觉得二爷忽然满身疲惫模样。

人的软弱藏在盔甲里面,张廷玉只是忽然被这一封从桐城来的信和老父亲送来的一罐茶,给剖开了外面的盔甲而已。

他顺着一路回了屋里,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这时候顾怀袖正在屋里,有些吃力地掂了掂胖哥儿,只道:“怎么近来有些显轻了……不,也不对,不是轻了,是看着……像是瘦了?”

胖哥儿皱着眉:“我胖也可爱,瘦也很帅。”

闻言,顾怀袖“啪”地一声磕了他个指头,“胖子就是胖子,瘦了也还是胖!”

胖哥儿委屈极了,两眼里泪花闪闪:“上次出去见外面的夫人们的时候,人家说,人家的孩子聪明,会读书,您说‘我家胖哥儿也聪明,不信叫他下个棋给您看’,结果小胖为了您的脸面,一个人单挑了他们一群二傻子,个个都拜倒在小胖精湛的棋艺上;人家又说,他们家孩子聪明能读书写字,您又说‘我家胖哥儿从没上过学,就是爱看书’,小胖为了您的脸面,啪啪地就背了爹要我背过的《孟子》,结果人家一问我会不会写,您就蔫了……人家都说自家的孩子长得漂亮,您就呵呵笑,说我家胖子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