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昊林:“…………”你还挺会做生意的啊。

他腹诽完,猛地回过味来:“不对啊,你凭什么住进来?这里明明是我家!”

屈太太也及时反应过来,和丈夫站在统一战线:“对对,还有鬼压床呢,还有浴室里那么多头发。”

阮阳以为屈太太会害怕和这只女鬼沟通,谁知道她和她的丈夫一样地勇气可嘉,指着女鬼指责道:“我们每三天就要拜托物业上门通一次下水道,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们在业主大会上被点名批评。”

提起下水道,女鬼难得有些心虚。

它摸了摸自己顺滑的假发,面露尴尬地说道:“下水道堵塞确实是我造成的,但这事不能全怪我啊,要怪只能怪我生前工作压力太大导致了脱发严重。”

女鬼给他们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江文月,生前是位职业编剧,一直以来我的剧本都以仙侠剧为主,仙侠题材在这个行业也还算吃香。”它幽幽地说着,语气直转而下,“可近些年,那些制片人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个个地想走独特风格搞什么中西结合,我熬了一个月的夜,头发也掉了一大把才完成的初稿,交上去后制作人和我说可以考虑将剧本里的千年蛇妖用西方神话中的美杜莎来代替,让我按照这种风格半个月内改好交给他。”

“没办法啊,甲方就是爸爸,我闷在家里没日没夜地改啊改,改啊改,改到最后某天我凌晨起来上厕所,突然感觉心脏一阵疼痛,再然后我就死了。”江文月说着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我知道熬夜有猝死的风险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人家还是个花季少女啊呜呜——”

阮阳竭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去盯着对方秃了的脑袋看,但江文月还是注意到了他可疑的视线,于是更加悲伤了,豆大的血泪从眼角溢出,整个屋子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卫瑄刚好一手扶墙、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从厕所里走出来。

感受到室内温度的显著变化,他打了个寒战:“我去,这天谁还开冷空调啊?”

没有人回复他,屋内唯一回荡着的只有女鬼的抽噎。

“既然你对人世间没有执念,为何不去冥界转世投胎?”肖司明眉毛微挑,沉声问道。

江文月在他面前就显得安分了许多,它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渗出的血红泪花,老老实实答道:“没人来带我走啊,我做编剧的嘛,这几年走南闯北搜集素材,对鬼神之说也略有了解。老人常说,人死之后,会有黑白无常前来勾魂。”

阮阳听它这么说,不由得连连点头附和,甚至有点小骄傲:嗯嗯,黑白无常是真的有,我还近距离接触过呢。

虽然那种感觉并不怎么美妙就是了。

江文月继续说道:“可是我猝死之后,等了很长的时间,压根没看见什么勾魂使者,我孤身一鬼,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索性飘啊飘,正好就飘进这间无人居住的屋子里。”

她语气沉痛道:“原本我住得挺舒服的,可是突然有一天,装修队扛着机器冲了进来,电钻声吵得我不得安宁,甲醛的味道把鬼都要熏吐了。”长达三个月的装修大大降低了鬼的生活质量。

屈昊林顿时也觉得自己很冤,有高人在场,他底气很足,当即对着江文月拍桌叫道:“你这个鬼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这是我买的房子我还不能请人装修了?”

当时他刚刚买下这套房子,甚至还没来得及掏钱装修,没承想买好的新房就这么被一只孤魂野鬼给占了。

“是我先住进来的!”

“是我买的房!”

眼看一人一鬼又要开始争论房子居住权的问题,肖司明打断了他们俩的交锋:“没有冥差来勾你?”

江文月嘤嘤哭泣:“没有呀,我连冥差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呢。”

肖司明闻言蹙起了眉。

通常情况下,一个区配备一个冥差,冥差们管理着自己辖区上的鬼魂,不得擅自离岗。

但是近几年冥界人员扩张,冥差的数量比起过去,足足翻了几倍。

这就直接导致了勾魂这一过去看来是苦差事的工作立刻变成了极受欢迎的抢手活。

事业心很强的冥差,如黑无常,为了稳住自己勾魂一霸的地位,几乎是哪里有新鲜的鬼魂就往哪里冲。

照理说,勾魂事业已经如此抢手了,不应该出现还有鬼魂能够在人间飘荡两年之久的情况。

这件事如果不是冥差的失职,那就是有人在附近布下了结界。

他个人比较偏向于后一种。

h市上方最近总飘荡着妖气,因为国家规定建国以后不许成精,肖司明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浓厚的妖气了。

浓厚到有好几次,他被勾得食指大动,差点不顾天道法则将那些妖气吞进肚子里。

肖司明就像守株待兔的农民,每天盯着头顶的妖气看,只等妖气主动作祟,一举将其拿下。

一人一鬼各执一词,争论了半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而他们争论的内容,已经渐渐开始向奇怪的方向发展。

屈昊林怒拍大腿:“谁同意你住进来了?还嫌下水道堵得不够快啊?”

“嗨呀,”江文月颇为气愤地撸起袖子,露出两条惨白惨白的手臂,“我还没嫌弃你便秘呢,每次等你一家人上完厕所都要等上好半天。”

便秘的私事被这样当众讲出来,屈昊林气得也不管对方是人是鬼了,只想跟它打一架,争回自己房子的使用权。

但一对上对方血红的双眼,他干脆利落地……怂了,选择扭头向肖司明求助:“大师,你赶紧动手吧!”

女鬼一对上肖司明,完全没有了刚才和屈昊林对喷的豪迈气势,立刻开始柔弱地哭泣,在对喷与柔弱之间切换自如。

卫瑄对它大感震惊:“我靠,妹子,你以前怎么就当了编剧呢?这颜值,这演技,不去当演员可惜了啊!”

江文月掩面哭道:“我去做过群演,但他们说我头发太少形象不好。”

阮阳:“……”那还真是奥斯卡的遗憾啊。

屈昊林躲在肖司明身后悄声催促他动手。

肖司明颇为心累,在来之前,他确实没有想到一场驱邪最后会发展成这样。

“你已经死了两年,继续在人间逗留下去,以后将入不了轮回。”

不入轮回的鬼魂,最终会泯灭于世间,又不能吃,不如交给薛老怪做一个顺水人情。

肖司明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我可以送你去冥差那里投胎转世。”

眼看江文月陷入纠结之中,屈太太有些不忍地上前劝说道:“姑娘,你就去投胎吧,我给你烧个大房子,你安心去吧,啊。”

江文月思索了一会儿,试探道:“我想要立体折叠的那种可以吗?”

屈太太一口应下:“可以,我找人定做。”

江文月满意了,刚刚还和屈昊林吵得不可开交,现在面对宽宏大度的屈太太,反倒有些内疚了起来。

“那个,你们平时感觉呼吸困难头重脚轻,其实不是鬼压床,”江文月嘴巴一抿,吐出了鬼压床背后最符合科学原理的实情,“其实就是你们这个装修,甲醛超标了……那些个装修工人为了扣些钱下来,用的都是不达标的廉价油漆,这可都是我亲眼看见的。”

屈家夫妇:“……”

阮阳:“……”

卫瑄:“……我、我不行了,我肚子又疼了,还有什么要烧的你们先聊,我去趟厕所。”

屈太太和江文月已经商量起了纸房子内部到时候还要添置哪些家具,屈先生正在阳台上举着手机,愤怒地给装修公司打电话:“……等着吧!我这就去向有关部门投诉你们!”

阮阳站在厕所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

“卫哥,是我。”阮阳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我给你倒点水吧,你出来之后喝一点,你别拉脱水了。”

卫瑄的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我谢,谢你啊。”

肖司明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边,想起早上的事,突然出声唤道:“阮阳。”

阮阳应了一声,低声对一门之隔的卫瑄说:“老大叫我,我过去一下,你坚持住啊。”

他小跑到肖司明面前,呼吸微促:“怎么了肖先生?”

肖司明道:“你早上给卫瑄的符咒还有吗?”

阮阳一愣:“有。”

他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黄色的纸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有这一个画得最丑的。”

肖司明接过那张被当作失败品的疗疮符,修长的手指将其摊开,随后动作一顿。

不出所料,阮阳这张临摹来的符咒,虽然模样不太好看,但上面附着的灵力很强,甚至强得有些过头了。

难怪卫瑄自从将符咒收进兜里后,就没停止过腹泻。

可明明阮阳尚未解开封印,怎么会……

屈昊林正好打完他的投诉电话,对方说会在三个工作日内给他满意的答复。

他进屋先是看到和妻子相谈甚欢的女鬼,冷哼一声,再看到肖司明,立刻换上了和煦的笑容。

“大仙,您再帮我看看我这房子的风水呗?”

肖司明打量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出恭不畅多久了?”

屈昊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仙是在问自己便秘多久了的意思,他擦擦额头的汗:“两、两个月了吧,怎么,难道这也是我们家风水造成的吗?”

肖司明摇了摇头:“多喝水,多吃蔬菜,饭后多散步,除了对消化有帮助外还能开导心情。这张符你拿去,最好将它别在腰间。”

阮阳嘴张了张,欲言又止,他疑惑地看向肖司明,用眼神询问:肖先生,我们这不算欺骗消费者吗?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肖司明给这张符的用意所在是给屈先生一些积极的心理暗示。

肖司明示意他不要说话,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平白叫阮阳看晃了神。

亲眼见证了肖司明是如何轻而易举地将鬼魂抓在手里的样子,屈昊林对他自然是百般信任,对肖司明这一波科学与玄学相结合的操作也不疑有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略有些皱的符咒,如对待珍宝一样将它别在了裤腰上,紧贴肚脐。

刚一别上,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的面色一瞬间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下一秒,屈昊林捂着肚子扭头冲向了厕所,哐哐砸门:“卫大师!你快出来啊!!我要憋不住了!!!”

卫瑄捂着肚子拧开门把手,换屈昊林火急火燎地蹿了进去。

他坐在马桶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终于和困扰了自己两个月的便秘说再见了,简直开心到哭泣,呜——

直到厕所里传出了屈昊林喜极而泣的啜泣声,阮阳才蒙了一会儿,扭头看向肖司明,眼神带着一种颇为急迫的求证。

肖司明嘴角抿出几丝笑意,手伸过来似乎想摸他头发但半道上又克制地停下来,最后落在了肩膀上:“你画的符不错,效果很强。”

他很少有这种夸赞别人的时候,眉头紧锁组织了一会儿词汇:“很有天赋。”

听听!肖先生夸我有!天!赋!!

阮阳开心起来两颊上的小酒窝完全藏不住,一深一浅地陷下去:“好,我还会继续努力的!”

肖司明视线落在他蓬松卷翘的发顶,手终于忍不住再次抬了起来,还没碰上去,阮阳便双手捧着脸,一步一蹦地朝卫瑄奔过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去了。

“……”

把卫瑄丢出去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但是有机会还是要想办法旁敲侧击问一问卫瑄,阮阳有没有表现过他现在喜欢什么类型的。

那一边,卫瑄虚弱地倒在沙发上,听阮阳说他今天遭的罪都是来源于早上拿走的那张符咒后,当即将符咒从兜里掏出来往阮阳手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