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让身后的人不许靠前,她独自一人,缓缓朝秦清走去。

没有回头,像是知道她来了,秦清一点儿也不惊讶,依旧站在墓碑前,一动也不动,双眼望着碑上的字,似没有焦距一般。

雪下得越发大了,风也呼呼的吹着,刮在脸上像刀子,小月不知道她来了多久,但见她苍白的脸,发上,身上,风霜厚重。

三年未见,她依旧,而自己却不一样了。

小月记得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她被大巫关在暗室里,她救了她,她晕迷之中,有所感,当时,她微微睁开双眼,心里一片感激。

如今......她感激不起来了,也就三年时间,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小月没有开口,与她一样,静静的看着墓碑。

“他是怎么死的?”

除了声音哽咽,秦清似乎没有什么情绪。

“病死的。”小月同样如此,不过,声音清澈。

秦清听言,紧了紧双手,突然一把抓住了小月的领口。

对于秦清突然而来的举动,小月怔然片刻,但很快慎定下来,淡淡的看着她,远外的人见了一惊,便有几个要冲上前去,被索亚拦住,“放心吧,酋长没事。”

阿奇也阻止了众人。

“不信?”小月挑了挑眉,“你大可以调查。”

秦清怒道,“这几来年,你的所做所为,别以为我不知道,几位族长之死皆与你有关。”

小月轻轻一笑,“姐姐游历在外,居然寨子里的事也很清楚。”

秦清当然不知道,不过是司马言告诉她的,依小月一人之力,又怎能对付得了几位族长?这背后支持的,便是秦国。

“那罗素的死......”秦清大为吃惊。

司马言肯定道,“罗素的死与秦国无关,秦国也不知罗素竟会病逝。”

那么秦国扶持小月,应该是想分散罗素的势力,怕他以后如罗傲一样,不好控制。

“不过......却不能保证是否与罗月有关,如今的罗月与我曾经见过的小月不一样了。”

这是司马言的原话。

秦清想到这里,认真的打量着面前的人,不错,秦清己然能感觉到小月的变化,像是一个陌生人,若不是司马言提前提醒,这会子,她定会目瞪口呆。

权力当真会让人改变,变得面目全非。

那么,罗素的死是否有隐情?

秦清望进小月的眸子,似乎想找到一丝破绽,可是平淡无波的眼中,什么都没有。

是她装得太好,还是的确与她无关?

秦清无力的放开了她,也没有回答小月讽刺的话,她暗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瓷罐,转移了话题,“这是你母亲的骨灰,这几年来,我带着你母亲游历各国,看遍山川,完成了你母亲的心愿,她也该入土为安了。”

秦清的话让小月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并没有去接瓷罐,而是定定的看着那东西,表情一时丰富多彩,激动,害怕,愤怒,但又极快强忍着,大巫留给她的印像并不好,特别是大巫对她的毒打,险些要了她的命。

秦清一一看在眼里,“这么多年来,支持着你母亲活下去的便是你,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后来,她将忘忧认着是你,你可以去问问忘忧,她是怎么对待忘忧的?”

小月听言哼笑一声,“我记得她也曾软禁忘忧,险些把她饿死。”

秦清深吸一口气,“那是因为,那个时侯,她己然发现忘忧不是你。”

小月又轻笑一声,嘲弄无比。

“小月......”秦清看不惯她这样子,皱起了眉头,正要再开口时,小月己然接过了瓷罐,换了一幅语气,“好,既然姐姐这么说,那么我一定好好安葬母亲。”

母亲......二字反让秦清怔了怔,她没有想到,小月会如此轻易说出来,猜到她会有抵触情绪,却不然这般容易,再看她的态度,除了适才短暂的情绪失控外,似乎再无其他。

这不是小月该有的样子,她懂得了隐藏,秦清看不懂了,又像是懂了。

“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带姐姐回寨子吧,姐姐给我说说寨子外面的事吧,我们......”小月又喜悦道,表现出对秦清的热情,但被秦清打断了话,“你先回吧,我再陪陪罗素。”

她不想陪小月演戏,很累。

小月听言淡淡一笑,“好,那我在寨子里等着姐姐。”

言毕转身离开,索亚看着秦清很想上前,但碍于小月在侧,只得随着她一起回寨。

秦清的目光再次落在墓碑上,待小月等人走远了,她才幽幽道来,“罗素,真的是意外吗......对不起......”说着说着忍不住放声大哭。

然而,回答她的是猎猎的寒风。

秦清回到寨子天己暗了下来,她没有想到迎接她的是索亚。

二人在寨门口相见,然后抱头痛哭。

索亚带着秦清住进了关雎楼。

“自从小月成了酋长,便搬进了大寨,如今这里空了下来,酋长让你就住在这里,你也习惯。”

秦清站在院中,看着那一排排枯萎的木兰树,枯败的花苑,熟悉的木楼,一阵酸楚再涌上心头,她突然上前拉起索亚的手,迫不及待的含泪问来,“你告诉我,罗素是怎么死的?可否与小月有关?”

索亚听言一惊,慌乱的四下看了看,然后拉着秦清朝木楼走去。

还是不放心,索亚又朝回廊两侧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这才关上房门,这里曾是秦清在关雎楼的寝室,她顾不得打量,“索亚,你快告诉我。”

面对秦清的着急,索亚叹了口气,她摇摇头,拉着秦清坐在榻上,“与酋长无关。”

秦清不相信,“真的不是小月所为?”

索亚道,“你为什么要怀疑小月?”

秦清愣了片刻,心里万般复杂,将遇到司马言的事说了,“我自然希望不是她。”她心烦的捂着嘴,又忍不住大哭起来,“可是,刚才我见过小月了,她当真与以前不一样了。”

索亚万般感概,“是,小月不再是曾经的小月了,她是酋长了......”索亚吸了吸鼻子,“其实在很早以前,她就变了,自从伦叔死后,她就变了。”

“嗯?”

索亚拭了拭眼角,“我们都没有发觉是不是?”

“什么意思?”秦清问。

索亚顿了片刻,“你还记得大公子吗?”

“你说罗布?”

“是......”索亚将罗布的死因一一说来,秦清听言目瞪口呆。

“或许伦叔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她心心念的就是报仇,是我当时忽略了。”索亚颇为自责。

“不管你的事。”秦清道,“我也有错,我还以为她己经走出来了,报仇......还是我对她说的,只是没有想到,她......”秦清指责的话说不出口,她能指责小月什么呢?小月错了吗?“或许是我们都不了解小月吧。”

索亚又道,“几位族长的死,我也是知道的,那时我一直在小月身边,我也劝过,但没有用。”

秦清听言抬起头来,“小月早就窥视酋长之位?”

索亚又极力反对,“不是这样的,我想,她这样做,一方面是为大巫,以前的大巫,她的母亲,另一方面,是为了罗素酋长,罗傲酋长死后,寨子人心惶惶,那几个老族长表面顺从,背地里也做了些小动作,我听小月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不懂这些,反正就是培养自己的人,所以这才。”

“小月这么做,罗素一点都不知道?”秦清不信。

索亚想了想,“应该知道吧,那时罗素的身体就己经不太好了。”

秦清听言闭了闭眼,心口如针刺一般疼痛,原来他病了那么久。

索亚继续道,“小月是为了巩固罗素酋长的地位,酋长病重时,小月衣不解带的照顾着。”索亚将那些日子小月的伤心难过说给秦清听。

秦清鼻子酸酸的,“索亚,你难道不怀疑,小月的伤心难过,是假的吗?”

“嗯?”索亚惊讶。

秦清道,“小月己经不是以前的小月了,她的经历比我们都苦,都难,她......”

“阿清,你真的不信小月了?”索亚听秦清这么一说,显得有些生气。

“我不知道,我......”秦清心烦易燥的抚着头,罗素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这几日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是真的不相信,除了有人从中做梗外,她实在想不到原因。

秦清心中一团乱,“他为什么死了?他还这么年轻,又刚当上酋长,医者呢?对了,当时为罗素治病的医者呢?我要问他。”

“阿清......”索亚未想秦清会如此激动执着,“你听我说,或许有人会对罗素不利,但那人一定不会是小月。”

“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因为他们是兄妹?”秦清苦涩的摇摇头,“在权力面前,那有什么兄妹。我不是想怀疑小月,而是,她变得太快,让人不得不怀疑。”

索亚皱起了眉头,“你只知道她变化快,可有知道她有多苦?”

秦清抬起蒙胧的双眼看着索亚,听她说道,“她喜欢罗素,她是不会害罗素。”

什么?

秦清惊讶不己。

索亚回到大寨,见小月屋里的灯还亮着,想了想,走了进去。

小月跪坐着,看着几案上那只瓷罐,一动未动。

“酋长。”索亚见了这一幕上前劝道,“奴己经告之大巫,大巫说两日后便是吉日,届时可为......”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可为前大巫做法。”

小月回过神来,不以为然的“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今晚会宿在关雎楼。”

索亚尴尬的笑了笑,“奴自然要回来伺侯酋长。”

“索亚姐姐,你不用骗我,你回来是想宽我的心吧。”

“奴不知何意?”

小月笑道,“难道阿清姐姐没有向你询问我兄长的死因?”

索亚垂了垂眸,“问了。”

“可有说是我害了兄长?”

索亚立即跪了下来,“阿清没有这样的想法。”

小月轻笑,她缓缓起身,扶起索亚,索亚紧张的看着小月,“阿清真的没有这样说......”

小月叹气一声,“无防,若是我也会怀疑的,我不介意。”

“酋长......真的不生阿清的气?”

“我为何要生气,大家姐妹一场,她帮过我许多。”言毕,又笑道,“她不相信兄长是病逝的?”

即然小月猜到了,索亚只得点点头,“她说一个好好的人,不会说死就死。”

“那么你呢?你相信吗?”

索亚道,“阿清不知道情况,所以有此想,罗素酋长的病情是奴亲眼所见,本来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因为罗素酋长没有放在心里,这才越拖严重起来,以至最后......阿清不能接受也是理所当然。”

“没有放在心上,越拖越严重......”小月重复着索亚的话,略有所思。

“小月?酋长?你别怪她。”

小月宛尔,“我说了,不会责怪姐姐,今日太晚了,明日我再去看望阿清姐姐。”

索亚这才松了口气。

索亚走后,有小奴端来了吃食,满满的一桌,可秦清那里有胃口吃得下,她走出屋子,天己黑,回廊上点起了烛火,雪己经停了,月亮出来了,但风还呼呼的吹着,她像感不到寒冷一般,沿着回廊慢慢的走着,这里一个人也没有,静得让人有些害怕,回忆起数年前,关雎楼何时这般过,罗素爱讲排场,整个寨子就数这里的人最多,平时里,这条回廊上总有小奴来来往往,院子里有小奴在种植花草,楼道间,也有小奴打扫卫生的身影,如今呢?秦清来到楼道口,顺手一摸,全是灰尘,她抬头看了看,楼上黑呼呼的。

走上楼道,推开曾经罗素的寝室,一阵呛鼻的粉尘袭来,借着微弱的月光,但见屋内物件整整齐齐,只不过,早没了人的气息。

秦清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缩着身子,麻木的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与罗素的点点滴滴。

却未注意到,楼道上传来一些声音,片刻,一个影子突然窜到了她的面前。

秦清惊呼一声。

“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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