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早己凋谢,连叶子都落了,木兰树光秃秃的,树枝上集着一层雪,挂着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柱,秦清折下一根冰柱,逗着小狗玩。

她给小狗取名火锅,还给它做了一件衣服,火锅跳起来去咬冰柱,估计是被冻着了,又慌忙松开,秦清再拿冰柱逗它,它依旧会去咬冰柱,一幅乐不思蜀的萌态。

罗素一靠近,火锅便钻到秦清脚下躲起来。

“你瞧,你吓着它了。”秦清将火锅抱在怀里。

“你将我给你的毛皮穿到了此物身上?”罗素不悦。

秦清笑道,“只用了一点点。”

“听说你还喂它吃肉羹?”

秦清顺着火锅的绒毛,“不是你不吃的食物吗?这样也别浪费了。”

罗素一窒,那是他特意留给她的好不好?真是暴殄天物,“你对这犬还真是周到,因为是司马言送的?”

酸溜溜的话让秦清抬头看他一眼,“我有爱心,爱护小动物不行吗?”

两人如往常一样,说话爱抬杠,但又与往常不一样了,罗素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自仑叔那件事后,她的确规矩了许多,在人前,对他恭敬,人后虽也性子毕露,但二人之间仿佛隔了点什么,是什么呢?他说不清楚,而依他的性子,他是不屑去询问的,他觉得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罗素似乎无话可说,秦清也没有打算再说什么,二人便这么站在院子里,一个逗着狗,一个看着她逗着狗。

突然,火锅打了一个喷嚏。

“不行,不行,我得回去了。”秦清抱起火锅朝屋内走,见罗素不动,诧异道,“你还愣着做甚,还不走?你想生病?”

她还是关心他,罗素想着,“你回吧,我再呆会儿。”

“毛病,随你,不过病了我与海木可不想照顾你。”秦清抱着火锅离开,到了屋子,赶紧将火锅放在窝里,还为它盖好“被子”,然后自己喝了两口热水,暖暖身子,忍不住打开窗,见罗素还站在树下。

并非他有毛病,而是长大了,秦清暗忖,站在树下的身影还有些单薄,但他的一举一动,却逐渐成人,就拿仑叔一事,十三岁的少年能想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的很不容易,不,他今年该十四岁了,十四岁的少年,未成年,行事己经颇有手段了,她不该指责他的冷血,因为只有这才他才能生存下去。

秦清关上窗户,笑了笑。

而此刻,树下的罗素,一直盯着木兰树,想像着木兰花开时,他与母亲在树下玩乐的情景,母亲去逝八年,很多事他己经记不清了,唯独母亲喜欢木兰花他记忆犹新,来年,木兰花开,他一定会摘上一些,献到母亲的墓前......

目光下的木兰树,冰雪渐渐融化,发了新芽,鲜嫩的新芽,翠绿的让人心疼,罗素伸出手,轻轻碰了一碰,却感到脚下一阵窸窸窣窣,他低头一看。

是那只犬。己经长大了不少,大得来不怎么怕他了,此刻正扬着头,摇着尾看着他。

“滚。”罗素眉头一皱,踢了火锅一脚,火锅“呜呜”的叫了一声,跑远了两步。

“少主。”一声怒斥,秦清双手叉腰的大步走来,怒目圆睁,“堂堂一个少主,又在欺负一只宠物。”

罗素张了张嘴,哼了一声。

秦清蹲下身,抱起火锅,柔声道,“乖,我们吃饭去。”

火锅又“呜呜”两声,趴在秦清的肩上,对着罗素咧开了嘴。

“火锅......”

不远处,罗泊坐在轮椅上,被一奴推了过来。

火锅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嗖的从秦清身上挣扎下来,欢快的朝罗泊跑去,一跃跳到罗泊的腿上,罗泊高兴的格格直笑。

“三公子来了。”秦清朝他施了一礼,又招呼火锅快下来,火锅干脆趴在罗泊的身上,去添他的脸。

“无碍,它喜欢我。”罗泊道。

秦清笑问,“三公子的手臂全好了吗?”

“全好了。”罗泊举起手来,“你看。”

秦清笑道,“三公子还是小心,手臂不可用力。”

“医者也这么说。”罗泊笑道。

“这轮椅还合适?”秦清又问。

罗泊立即兴奋的点点头,“工匠们将那坏的轮子换了,现在十分结实。”

不错,当初的轮椅因轮子一节木料腐朽,至罗泊摔伤,但整体并没有坏掉,后来,罗泊心心念这轮椅,央求如夫人重新派人修葺一番,拭过数次,再结实不过了。

秦清听言很是欣慰,但看着仑叔用性命做成的轮椅更多的是一阵心酸。

“二哥哥。”罗泊朝罗素说,“我来向二哥哥借书。”

罗素还是以前的坏脾气,他眉头一挑,“怎么,你阿涅放心你来?”

秦清听了这话,这次没有反驳罗素,只是低下了头。

罗泊道,“阿涅不反对我来。”

罗素冷笑一声,“你去找海木要。”言毕,拂袖离开,“秦清。”

秦清抬起头,立即跟在罗素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楼,秦清一直莫不作声,罗素转过身,“你没有话说?”

秦清诧异,“说什么?”

罗素紧紧看着她,若是以往,她一定会在他身边唠叨,什么兄弟要好好相处,罗泊还小,上一辈的事不该让下一辈来承担这些废话,但如今,她什么也没有说。

突然间,罗素明白了,她与以前的不同是有些话她不再说了。

为什么?

罗素心中即疑惑又不悦。

但他也不像以往那样,随随便便发脾气,他只是扯了扯嘴角,也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秦清觉得他毛病,越大越阴阳怪气。

罗素在几案后坐下,“今日晨议,罗布提议矿场提前开工。”

秦清哦了一声。

罗素道,“你觉得有这必要吗?”

秦清笑道,“我有什么资格置疑?”

罗素再次皱起了眉头,“我的意思,你觉得他这提前开工的背后可有什么打算?”

秦清想了想,“他可有说明原因?”

罗素道,“秦国开工在即。”

秦清点了点头,“他想赶着秦国出矿之前,先产出一批丹砂。”

“是。”

秦清道,“到没有什么不妥。”

罗素瞟她一眼,“丹矿一向是罗布在管理,丹矿乃我族命脉,我提议巡视丹矿。”

秦清又想了想,“你想把丹矿掌握在自己手里?”

“是。”

秦清笑道,“既然你己经有了对策,并且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的事以后不用来问我了。”

但见罗素脸色一变,秦清又赶紧道,“我当然是双手支持。”

罗素暗叹一声。

秦清回到奴院,一手撑着额,一手拿着墨笔,一时不知如何下笔,经过一个冬天的练习,如今她己经会写秦国的文字的,说来也挺佩服自己的,她将秦字抄下来,在旁边写了现代字,这样便于看懂,然后,如小学生一样,一笔一画的练习,她还将秦字按读音分类,就如现代的字典,查起来也方便,整个冬天,她就只做这一件事,练字不仅让她更好的能与这个时代交流,也磨练了她的性子,如今,不仅仅是罗素长大了,其实她也成长了。

秦清想把提前开工的事告诉司马言,想必司马言己经回枳县了吧,但转眼又想,寨子提前开工,他一定会得到消息的。

“阿清姐姐。”这时,小月推门进来。

这两月来,秦清更多的是住在奴院,很少在关雎楼住了,她想更多的陪着小月,照顾小月。

“姐姐吃饭了吗?”

“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小月笑道,“姐姐又在练字?”

“小月,过来。”秦清将她叫到身边,将笔递给她,小月连连后退,“姐姐,我不......”

秦清笑道,“说了每天要写十个字,每个字写五遍。”

小月苦涩着脸,“姐姐......”

秦清将她拉到几前坐下,把笔塞到她手里,小月无奈,只好写起来。

“我只是一奴,为什么要写字?”

秦清坐在一旁看着她,“难道你想当一辈子奴?”

小月问,“那还能当什么?我什么都不会。”

“所以要学呀。”秦清摸摸她的头,“你还小呢,要学点知识,你看我现在不还要学写字吗?”

“那是因为姐姐要给都官令写信。”

秦清笑道,“不仅仅是给司马言写信,学会了字,就看得懂书,书上的知识无穷无尽,看了书,你的眼界才广,到时你会明白,这世间,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有许多美好的事,等着我们去做。”

小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次日,信使来了。

秦清迫不及待的问起司马言的情况,信使从怀里将信交给她,“都官令己经回枳县了。”

“真的。”秦清道,“那他知道寨子里要提前开工的事吗?”

信使点点头。

秦清十分诧异,“他是怎么知道的?”

信使扬唇一笑,“都官令猜的。”

“啊?”

信使得意道,“都官令可聪明了,猜到要提前开工,所以赶回了枳县,立马就让我送信过来。”

秦清看着这信比以往的都厚,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我知道了,等我看了信,再回你。”言毕,急急跑回屋子,关起门来。

还是图文并茂,秦清先粗阅一遍,居然发现了几个现代字,秦清又惊又喜,司马言居然学会了现代字,天呀,因为前几封信里,秦清的画不能表达其意思,着急之下,写字代替,希望他能看懂,如此,他不仅是懂了,还学会了,当真是聪明。

接着,秦清才细细看来,渐渐的脸色凝重万分。

不错,司马言猜到寨子会提前开工,因为,此番他不仅仅是回了咸阳,还暗地去调查了一番,丹砂乃朝廷控制,换而言之,只有朝廷才能使用或统管使用,但民间却私下有了买卖。

这个年代,商业并不发达,但并不代表没有,奇货可居的吕不韦不就是借着经商而发达的吗?

如丹砂这种稀有之物,想不到在民间也有买卖,丹砂这种矿物秦清了解有限,丹便是朱,这个年代多用于颜料,也可作药材,但秦清印像最深的,传说秦始皇的陵墓,便有许多水银,水银是丹砂练成。因采练有限,所以很是珍贵,便是賨人所得也并不多。

賨人采丹历史悠久,长期以来,主要提供给巴国,由巴国商人向外买卖,賨人并不善长经商,也不喜欢经商,他们往往是用丹砂来交换食物,巴国灭后,这段商机自然被秦国抢去,賨人自己手上所掌握的商客并不多。司马言的意思,如果能知道这些与賨人交往的商客,那么秦国便可以控制这些商人,秦清其实很明白,秦国不是想控制商人,而是想控制賨人,控制丹砂。

说白了就是一直想收入国有,阻止商品交易,到达占有丹矿的目的,就如盐,铜,铁等等。因为丹砂的特殊,賨人的特殊,此事执行起来需要更多的时间。

丹砂如果国有,那么賨人也就没了。

秦清想到如此,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秦国所说的与賨人共同开发,其实是一个逐步蚕食的过程,秦国最终目的还是取而代之,只不过比起魏冉的明抢手段,范雎的法子要柔和得很,因为范雎还有一个目的,巴郡这边许多土著并不真心归顺秦国,比如巴氏,所以他要以夷制夷,用賨人来对付这些氏族,待到天下统一的一天,或许賨人不再存在,又或许被汉人同化。

历史上的数次民族大融合,背影是非常复杂的,也是不能避免的。

秦清想得远了,她拿着书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但这些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历史的发展,是她不能去阻止的,賨人的前景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她学乖了,不会得意扬扬的以为自己是穿越者,就能看透一切,或是改变什么。

秦清长叹了一口气,不过司马言还有一句话,罗布有通敌之疑,让秦清吃了一惊。

通敌?哪个是敌?这让她纳闷了,司马言是说罗布在丹矿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

秦清说不上是怎样的一番心情,心跳突然加快,是激动,还是紧张?她赶紧接着往下看,看完每一个字,都没有再提及,却在信的未端看到一首诗,应该是一首诗,四字一排,共四排,十六字。

秦清认得费力,第二排第一字认得,是“白”字,第三排第四字认得,是“人”字,第四排第二字认得,是“水”字,第三字认得,是“一”字。秦清喃喃念道,“......白什么,什么什么人,什么水什么一......”

“搞什么,填字游戏吗?”秦清拿出她的独家“字典”一一对比,恍然大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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