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信眼中依旧一片冷漠,自眼角瞥了他,轻道:“来人,将周雄拖下去。”

几个下人上前,欲绑了周雄。周雄心知诬陷杨谷雨一事若坐了实,被国公爷知晓了,只怕他不死也要半残,当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挣扎着,几个下人一时竟都近不了身。

他一边激烈的挣扎着,一边奋力的吼道:“小公爷!求您给小的说句话吧!”说着,眼见着容信神色不耐,终于死了心不再求他,转而扑通一声跪倒在长公主面前,连着猛磕了两个头。

“长公主!我父亲和祖父皆在容家世代为奴,忠心不二,我又怎会做出此等有辱周家家门之事,长公主便是不信我,也要信我祖父和父亲,求您派人去平州探查一二,如若这对姐妹当真无可疑之处,我周雄认打认罚,绝不二话!”

这两个头狠狠的磕了下去,周雄顿时额间红肿一片,看上去倒是十分的情真意切。

周管家痛心疾首的道:“你这个不孝子,我和你祖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长公主此时心中已然是信着杨谷雨的了,只是苦于无证据证明她的清白,周管家又是国公府中的老人,就这般不明不白的处置了他的独子也确是不妥。加上现下她也觉得有些累了,便抒了口气,道:“便让人去那乡下问问也好,说来也不是麻烦事,便给你个明白。”

厅中的谷雨白露心下皆是一紧。

这个周雄反复提及让人去她姐妹生活过的小镇问询,这般胸有成竹,仿佛当真有什么可疑之处等着来人去查证一般,显然不是随口一提。他背后之人定是已然安排好了对策,无论长公主派去的人怎么查,想来结果都定然是与真相相悖的。

然而长公主话已出口,两人这时若再出声说些什么,反而会显得可疑,好像真的做贼心虚一般。

可如何是好呢?

两姐妹正在心下思量着如何应对,忽听外间传来了阵阵木轮的声音。

“宜华,这是干什么呢?”

这声音缓慢温和,听上去已然有些上了年纪。众人齐齐朝着门边望去,来人坐在轮椅之上,正由下人推着进来,

一身深褐色的衣裳,头上的发髻已然尽数白了,上面只有一支样式简单银制首饰。

她虽是有了年纪,可相貌间依旧带着高贵,慈眉善目的,手中执着用上好的黑檀木制成的佛珠,朝着在场的人尽数看了,最后目光落到了杨谷雨姐妹的脸上。

国公爷是孝子,宜华长公主对于这个一向不问世事的婆母也很是敬重,连忙几步行了过来,接过了下人的位置,推着她进了厅内,轻声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辅国公容腾的生母,容老夫人。

容老夫人收回了目光,道:“前阵子来看病的大夫说,要我多晒晒太阳,今日里日头正好,我便让人推着出来逛了会儿,听人说你这里正‘热闹’着,就过来了。”

长公主将她推到上位处,又命了雪兰姑姑去帮着上了新茶上来。

容老夫人面上带着和善,打量了跪着的几人,问道:“这几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略一停顿,她这个婆母一心向佛,从来不爱管这府里的琐事,便也没打算多言,笑着道:“有些小误会罢了,已然解开了,母亲不必多虑。”

容老夫人点点头,看向了谷雨,面带慈祥的道:“这位姑娘想来就是信儿那未过门的媳妇了,我还未曾见过,孩子,走过来让我瞧瞧。”

长公主也看向了谷雨,微笑着道:“杨姑娘,快过来让老夫人看看。”

白露走到谷雨身边扶着她,领着带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谷雨朝着老夫人福了身,礼貌的问候了。

老夫人和善的目光打量在她的眉眼间,半晌,缓声道:“真真是个好看的孩子,你小的时候杨夫人抱着你来过容府,我当时便瞧出了你将来会是个美人,如今看来,我的目光果然没错。

说起当年,你的母亲也是个十足的美人,你和她样貌倒不怎么相似,不过性子都是极沉稳的。”

谷雨垂头道:“多谢老夫人谬赞。”

说起杨夫人,其实也就是封建社会下挺常见的贤妻良母,与其说是沉稳,不如说有些懦弱,这也是为什么长公主几句话便说得她打了包离京了。

谷雨觉着若说性格,原主倒和杨夫人有几分像,至

于自己嘛,他们总说她不争不抢,其实不过是那些她不想要而已,对于想要的,她当然不会轻易妥协。

就比如她现在想要的,就是有房有地,和妹妹白露两个人富足的生活。一边欣赏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的美景,一边自在逍遥无拘无束,最主要的,还是有钱花,有吃有喝有玩有乐,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这么想着,谷雨忽的想到了前世看书时的一段剧情。

那是杨谷雨去世后的事了,白露为了给姐姐复仇,曾想过将正室乔氏所做过的肮脏恶毒之事说与老夫人,当时便咬破了手指,在自己的巾帕上写了血书,托了老夫人身边的司晴送了进去。

老夫人不理会俗事,本是不肯看的,却不小心瞥见了那巾帕上绣着的花纹。已故的杨夫人娘家是开绣坊的,她曾在容府住过一段时间,虽然长公主待她不冷不热的,但和善的老夫人倒是极喜爱她随和的性子,当时老夫人身上的衣物,许多也都是自她手的。

而那写着血书的巾帕正是白露所绣,那绣法和针脚皆传承自杨夫人,于是这老夫人瞧着那熟悉的刺绣,思及往昔,心生怜意,便拾起了巾帕,看了那份血书。

谷雨琢磨着,这么看来,这老夫人是认得杨夫人的绣法针脚的,而今她不是刚好可以借此自证身份?

这般想着,谷雨伸手自袖中取出了一方帕子,浅笑着道:“老夫人您与家母是旧识,谷雨有一不情之请。前几日我妹妹白露说她现下里已然将母亲的绣技学了个十成十,还帮我绣了方帕子。可我如今目不能视,也不知到底绣得如何,不知老夫人可否帮助看看这帕子上的绣法,是否和家母所用一致?”“哦?”老夫人颇感兴趣的接过帕子,口中道:“这自然好。说起当年,你母亲的绣技独树一帜,我可是极喜欢的,只可惜……叹。”说着,她抚着帕子仔细瞧了瞧,笑着道:“还真是一模一样,若不是你说,我要以为这便是当年杨夫人绣的了。”

此言一出,厅中跪着的周雄仿佛没了生机的木偶,万念俱灰的跌坐在了下去。罗寡妇神色也有些骇然,面色白成了一张纸。

谷雨

扬起一抹笑容来,朝着老夫人道:“老夫人若是喜欢,日后我让白露再绣些衣物给您,您将司晴给了我,我一直不知道要如何感谢您呢。”

老夫人道:“不必谢,司晴是我屋里丫头中年纪最小的,让她跟着我这个日日闭门不出的老妪,都没了小姑娘的朝气,让她跟着你也是为她好。”

说着老夫人忽的咳嗽了起来,谷雨看不见,便拍了拍身侧的白露,示意她将边上的茶水递上去。

老夫人自白露手中接过茶水饮下,却还是轻咳不止。

长公主一边帮老夫人顺着气,一边皱眉看向跟着老夫人过来的婢女,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婢女慌忙跪下,正不知如何答话,轮椅上的老夫人抬手摆了摆,闭目平缓了下胸腔间的不适,道:“不关这丫头的事,前几日是我自己贪凉多食了些果子,大夫已经看过了,休养几日便可。为免你和国公爷忧心,这才不让他们告诉你们的。”

长公主道:“母亲既是身子不适,还是莫要吹了风,尽快回去歇息着吧。”

其实在进门前,老夫人已然从下人们的口中将内里发生的事猜了个大概,如今谷雨靠着自身的聪慧解了危机,她也放了心。

这个杨谷雨,倒是不似旧时的杨夫人一般软弱可欺。

老夫人带了些肯定的目光看了谷雨一眼,随后朝着那跪着的婢女招了手,道:“司莹,推我回去吧。”

长公主亲送了老夫人出了院门,才转身回到厅中。

谷雨微笑着一字一句的道:“长公主殿下,想来现下已然没必要派人去平州了吧。”

老夫人已然证实了白露的绣功针法尽得旧时杨夫人真传,杨谷雨姐妹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冒名顶替之人了。

长公主尚未发话,罗寡妇声音中已然带了些哭腔,急急的道:“长公主殿下,她说这帕子是她妹妹所绣,可这帕子许也是这姐妹从已故的杨姑娘手中取得的啊。”

白露不屑的鄙视着她,道:“真是可笑,若帕子非我所绣,我姐姐刚才如何敢和老夫人许诺日后绣衣物与她?这绣法乃是我母亲独有,若无真传,旁人根本无法习得。”

“那、那也有可能

是已故的杨姑娘教与你的……”

白露讥笑两声,眼中满载着轻蔑,道:“我与姐姐在你那处一共住了不过一月多,而郑香元彼时已然行将就木,且不说短短一个月能否将这绣功针法习得纯熟,便说是香元姐姐孱弱的身子,也是无法传授绣法与人的。罗寡妇,你还要强加狡辩到何时!”

罗寡妇面色苍白着,颤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面色一凝,厉声道:“来人,将周雄和这个女子给我一并关起来!”

“且慢!”

长公主惊讶的看向了声音的源头,没想到出声阻止之人竟是杨谷雨。

谷雨上前一步,道:“周雄做出今日污蔑之举,无论是张四还是罗寡妇,一应证人俱全,还一再强调命人往平州我的家乡去打探,想来也定是谋划好了买通我家乡的旧识来做伪证。他一个被驱逐出府的无名小卒,绝对没有这个本事将一切安排的如此妥当,想来背后定有人指使。

谷雨担心此番关了他去,这背后之人若是存了杀人灭口之心,日后便再难问出主使人的身份了。”

“杀人灭口”四个字仿若一记重锤砸在了周雄心上,他惊恐的朝着小公爷容信连磕了几个头,颤声道:“小公爷,求小公爷恩典,饶过小人吧!”

今日这番闹剧,容信一直极少出声。一来是想看看周雄究竟想掀起什么样的风浪,二来他对杨谷雨的身份和手段倒是充满信心的,这个女子可不是个任由人拿捏的,他想瞧瞧她到底会如何应对。

周雄这般忽的朝他磕起头来,也完全在意料之外,说起来,今天这个周雄倒是和自己求了好多次情了,仿佛认定了自己会帮他说话一般。

长公主冷声道:“想活命,那便将指使之人供出来。”

周雄微微抬起脸,小心的瞧了眼小公爷容信。

容信皱眉,阴沉着一张脸斥道:“你想好了再说,若是胡乱攀扯,我国公府绝不容你。”

周雄复又低下头去,害怕的已经微微带了哭腔,口中重复着让小公爷饶命。

容信厌恶的避开了目光,不再理会于他。

边上的周管家闭了眼,不忍再看,想到刚才见到的一幕幕,心中翻腾着百般情绪

,最后沉痛的道:“雄儿,若是你一人所为,你便……认了吧。”

周雄闭了闭眼,似是想通了些什么,咬咬牙道:“没有人指使,都是小人一人所为。小人乃是管家之子,本是大好的前途,全是因着这对姐妹,不仅被打了个半死,还葬送了大好的前程。我恨她们!我要让她们也万劫不复!”

一边的罗寡妇见状,惊惧的也开始连连磕头,满面泪水的道:“长公主殿下,奴家是受周雄胁迫,不得以才说谎的,望长公主明察!”

周雄猛的直起身来,朝着罗寡妇恨声道:“你这妇人,分明是你见钱眼开,我尚未说得几句你便一口应下了,哪里曾胁迫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小公爷内心os:我媳妇好厉害,媳妇v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