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千秋此人内敛直率,与这字格格不入,宋迎猜测道:“这是楚丘给你刻的吗。”

岁千秋无声摇了摇头。

不是?

“他写,我刻。”他收回剑,补充了一句。

宋迎忍不住莞尔:“很好看的字。刻得也很好。”

“多谢。”

风声微茫,望月台一片寂静。半晌,宋迎道:“你的师尊,他生前好吗。”

岁千秋的师尊李玉年,当初离开凤麟宗后就未再现世,按照辈分他是宋迎的小师叔,剑宗一脉又一向单传,宋迎很难体会到同门之情。但如今知道了他原来有师叔,有师弟,心中就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就像突然多了两个亲人,格外想要关心一些。

“师尊很好。”岁千秋依旧言简意赅,然而这次说完,他的神情却明显失落了下来。沉默良久,他背过身去,望着那轮明月道:“孽徒不肖。”

不肖倒是真的。

岁千秋能坦然认识这一点,至少本性不坏。

“凤麟宗。”岁千秋看着宋迎腰间的腰牌,忽然道。

“嗯,我是凤麟宗弟子。”

岁千秋脸上竟露出一丝疑惑:“谢还。”

看来他也知道凤麟宗和谢还不共戴天那点事儿。

宋迎一笑:“是我跟谢朝辞来的。”

“为何。”

这就有点不好开口了。宋迎原本打算借谢还之口来说,这样他不至于太难以启齿,他以前从没求过人,如今要求人了,对方又是自己的同门师弟。

虽然这层关系岁千秋不知道,可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岁千秋看着他,眼神真挚纯粹,充满疑问,像是真的想知道他是为何而来。

宋迎只好如实回答:“我因遭人陷害,服下了许多断灵散。剑宗嫡系多有秘术妙法,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解救之法。”

“断灵散。”岁千秋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微微摇头,“无解。”

好吧。他也觉得希望不大。

“无解便无解吧,还是多谢你。”

岁千秋:“惭愧。”

二人一时无话。

夜深雾重,岁千秋独立风露中,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这样一个心事重重的孤单背影,看得宋迎心里难受。

他不知道岁千秋和楚丘之间有什么过往,却没由来觉得这个人可怜。

岁千秋应是自幼拜师李玉年,一直与世隔绝,所以才有了这样木讷到近乎冷清的性格。李玉年逝后他又一直谨遵师命,不入世俗,不争名利,直到听说了他故去的消息,为了剑宗一脉不至于断绝而,毅然出世。

光是这一点,说明他本性天真,心怀大义,并非嗜杀好战之人。

宋迎微微一叹。

剑宗嫡系一脉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当此劫,他死了,谢还为魔,好不容易出来个岁千秋,没过几年又成了一个血洗仙门的罪人。

只希望一切都能慢慢好起来吧。

听闻这声叹息,岁千秋才知他还没走,于是看向了月满天的灯火,道:“夜深了。”

宋迎知道他在催自己回去入睡,于是道了别,转身推开院门。

夜晚的月满天黑影丛丛,稀稀落落,是果蔬的影子。所有的房间只有一个亮着灯,谢还就站在那灯火通明的走廊下,斜倚着柱子,一身鹤氅显得人越发颀长瘦削。他双眼半阖,似有些困倦。宋迎的脚步声让他眼睫一颤,回过神来。

两道视线在半空相触,仿佛各怀心事。宋迎不知该说什么,安安静静走到房间里,准备收拾一下chuáng铺。

谢还在他之后进了屋,关上门,道:“见过岁千秋了。”

“嗯。”

“如何,是不是一句话就能把人气死。”

“……还好。”

倒是没像他们两个那般冤家路窄,话不投机半句多。宋迎抖了抖被子,坐在chuáng边,“谢朝辞,我有个不情之请……”

半晌没有下文。

谢还正在看墙上的一副竹林字画,回过头来:“怎么出去一趟,心事重重的。有话就说。”

宋迎道:“你施展追溯术,我如何也能看见?”

他这句说是问,其实宋迎心里十分清楚,追溯术依施术者修为而定,可以带一定的人数入境。

入境的人需要分担一些灵力的消耗,但是不多,宋迎觉得这身体吃两颗灵丹可以应付。

谁料谢还脱口拒绝了:“不行。”

“为什么?”

“你的灵脉经不起追溯术的消耗,而且不管入执念境还是记忆境,都有一定的风险。”

“那就是说,我是可以看见,可以和你一起入境了?”

“……”

谢还敛了敛大氅,淡定自若:“你刚才问我什么?”

宋迎:“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入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