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你说错了,楚国公主并没有死在徐骁手中。这些年,她一直活在北凉王府,稍后我带你去见见她。”景舟朝外看了一眼,又笑道:“便是你眼中的这个屠夫,还有一丝人情味儿,敢冒天大的险,将亡国公主藏在北凉王府。”

“哈哈哈,想不到先生对徐某评价还不错。”外面响起醇厚中正的笑声。

门被推开,鱼幼薇看到了一个头发半白,走路微瘸的人。

景舟撸了一把武媚娘的毛皮,将它抛到鱼幼薇怀里,笑道:“你先出去吧,找个人带你去乌梧桐院,见见姜泥。”

鱼幼薇抱着武媚娘,先是愣了一下,才转身出去。

景舟暗道一声傻丫头,半点儿心机都没,喜怒哀乐全部写在脸上。那句傲人无脑,似乎放在鱼幼薇身上很合适。这样的人,作为花魁足够了,但是作为一名刺客,未免单纯了点,单纯到让人抓狂。

大柱国挽了挽袖子,很有风范的往旁边小退半步,只是动作有些滑稽。他将路让出来,让鱼幼薇走了过去,又朝外大喊了一嗓子:“那个青鸟,你先带她去凤年院里。凤年的梧桐苑好啊,里面姑娘多,她过去后,也能说些体己话,平缓平缓心绪。”

等鱼幼薇出去后,大柱国才拎着两壶酒上前,轻笑道:“先生这一路对凤年多有照顾,徐某感激不尽。本该早些时候来拜访先生的,只是手边有不少要事,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这北凉王府没有一位超一品的宗师级高手坐镇,大柱国睡觉始终不安稳。恰巧,徐凤年出去游离一趟,竟然结识了一位年轻的高手。连李义山都无法评价的人,徐骁还从未遇过。年纪轻轻便能轻易镇压听潮亭底下的楚狂奴,这样的人只要不中途夭折,成为比肩武帝城王仙芝的高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有这样的人守在北凉,即便是他死了,也能放心了。

景舟道:“大柱国客气了,我借徐凤年的钱,可不是白借的,要还的。”

徐骁眯眼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凤年是该还先生钱,他要是不还,我这个当爹的都不同意。”

景舟顺势道:“既然如此,鱼幼薇这傻姑娘,大柱国便不要放在心上了。一个国破家亡的人,又被软禁多年,一直乖乖活在别人的安排里。别人让她练舞她就练,被人安排进青楼里,让她刺杀徐凤年她也做了,不过是一枚不知江湖险恶的棋子罢了,留着给姜泥做个伴,也不错。”

“先生放心便是,徐某还不至于对一个女人动手。”大柱国自来熟的在桌旁坐了下来,将一壶酒推到景舟身前,笑道:“听凤年说先生喜欢喝酒,恰巧,我这个大老粗也好这口。”

一般人要是真的将徐骁的话当作真的,人被徐骁卖了还帮着他数钱。只要是敢对徐凤年出手的,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和男人女人无关。至于大老粗,徐骁更是算不上,而是粗中有细。纵观整个世界,能比徐骁还精明的人,找不出几个。

景舟点点头,拎起身前的那壶酒,低头嗅了嗅道:“只要不是绿蚁酒就好。”

“不是绿蚁。”徐骁大笑不已。

这绿蚁酒,口感是差了些,既苦又涩。

笑了一会徐骁悄悄道:“这酒是凤年买给剑九黄的龙岩沉缸,我悄悄拿了两壶,先生可要替我保密。”

景舟点点头,示意自己会保密。

徐骁和景舟碰了一下壶,大饮了一口,叹道:“先生说我这个当爹的容易吗?凤年买酒也从来不替我带上一壶,这次去悄悄拿酒,我是提心吊胆的,唯恐被凤年堵在门口,给我狠揍一顿。凤年从小没吃过苦,这三年游历,吃的苦比他往常十几年还多,回家第一日,便狠狠揍了我这个当爹的一顿,要是再被他知道我去拿他的酒,恐怕就不是一顿狠揍了,第二日能不能下床都是两说。”

听着徐骁诉苦,景舟心下好笑。

这能将儿子宠到天上去的,天底下恐怕也就徐骁这么一个。

徐凤年从一出生开始,便被徐骁安排好了一切,别说徐凤年本就来历不凡,乃是真武大帝转世,就是一个傻儿子,有徐骁的暗棋在,傻儿子也能有一番作为。

倾诉了一会儿苦水,徐骁眉头一皱,从眼前这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这股杀气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长年累月杀人过多所致。若非他戎马半生,杀戮不知凡几,也不会嗅到这丝杀气。

“先生似乎曾杀过不少人。”徐骁想不通这年轻人到底经历过什么,索性便开口问了出来。

“是杀过不少人。”景舟淡淡道了一句。

徐骁道:“只是先生的年龄,是不是太过年轻?”

景舟淡淡道:“大柱国看到的不过是表面罢了,道家功夫,最擅长驻颜。”

徐骁心中疑惑解开,不再过问,只是与景舟举壶痛饮,除了诉几句苦外,也问一些徐凤年在游历途中的事。徐骁好酒,但是这酒量,却不是很大,只喝了小半壶,便已经有了一丝醉意。

“大柱国是个爽快人,这酒喝的痛快!”景舟赞了一句,虽然徐骁脸以发红,但喝起酒来,仍旧是大口喝。

“先生这话我喜欢听,男人喝酒,须得大口才是!老黄那家伙什么都好,唯独喝酒,贼他娘不痛快,抱着一壶黄酒跟抱着媳妇似的,喝起来小口小口珍贵的很!”徐骁一拍桌子,回了景舟一句,还不忘吐槽了一下剑九黄。

景舟哑笑几声,徐凤年的区别对待,大概叫大柱国有一丝不爽。在徐凤年眼中,他这个亲爹还真比不上老黄这马夫。毕竟老黄会烤地瓜、摸鸟蛋,还能编草鞋,见徐凤年在大街上调戏小媳妇,老黄也能在后面摇草呐喊。

一壶喝的精光,徐骁拍了一下脑袋,恍然想起一件事来:“先生屈身在北凉王府,身边也没几个服侍的人,着实有些说不过去。我虽是一武夫,不懂文人那些咿咿呀呀,但是这附庸风雅嘛,还是懂得,总不能失了待客的礼数。”

后面这句话大柱国说的颇为理直气壮,好似附庸风雅这词在他嘴中不是什么坏词。

景舟道:“怎么没人,那花魁不就是?”

徐骁道:“她虽然是花魁,但在紫金楼内与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一般无二,可不懂得服侍人,依我看,青鸟还是送到先生院里。”

景舟乍异地看了徐骁一眼,“青鸟是徐凤年院里的人吧。”

徐骁摆摆手,“本来是我安排到凤年身边的死士,不过先生似乎对青鸟颇为喜爱,这死士嘛,不安排也罢,凤年也不差这一个。”

景舟一口酒喷地老远,他什么时候对青鸟喜爱了?在听潮亭旁钓鱼时,他不过是说了一句“大柱国好大的手笔”,到了徐晓嘴中,这句话似乎有些变了味,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还以为他是饥色难耐之人,与徐凤年抢人。

徐骁起身,摇摇晃晃朝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先生就不要推辞了,我问过青鸟,她也愿意服侍先生。”

第二日,景舟院里便又多了一个人。

鱼幼薇见过姜泥后,似乎人开朗了不少,连带着将武媚娘这只猫也喂胖了不少。而青鸟,依旧是寡言少语,唯独服侍起人来,格外上心。景舟也说过几次他这里没有太多规矩,让青鸟不用如此操劳,只是青鸟却坚持自己的做法。

之后一连数日日,景舟在院中闭门不出,期间白狐儿脸来过一次,只是在屋内待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又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徐凤年来过两次,皆被鱼幼薇拦了下来。气的徐凤年忍不住连骂了几句娘,只是这骂娘归骂娘,徐凤年倒也没有硬闯,毕竟世子殿下一直坚信一个理儿:兄弟的女人不能欺。

徐凤年愈发觉得这学武没有半点儿乐趣可言。原本白狐儿脸到了北凉王府后便过上了青灯黄卷的枯燥生活,现在又多了一个。

缺了景舟的嘲讽,世子殿下一时间竟然有些不适应,虽然山鬼的嘴不是很讨人喜欢,但是世子殿下就爱这口,整日被人恭维着,难的能听到几句不顺耳的话,而且他娘的这话说的还颇有道理,叫他竟然没法反驳。

人无聊了便想找点儿事做,徐凤年也不例外,挨了几顿揍后,死皮赖脸从白狐儿脸那里借来绣冬。虽然他不喜欢练武,但是这舞几个蹩脚的刀花,耍几个惨不忍睹的假把式还是挺快乐的。

“老黄你笑什么笑?这刀这么重,换成你,你还不堪!”徐凤年撇撇嘴,擦了一把汗,将绣冬收好,挂回腰间。不同于春雷小巧,绣冬这把刀又长又重,能舞这么长一段时间,还不伤到自己,徐凤年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虽然比不过山鬼和白狐儿脸,毕竟那俩人,不能当人看。

老黄嘿嘿一笑,憨厚道:“少爷,俺是觉得你舞得好看,有练武的天赋。”

徐凤年疑惑道:“当真?”

老黄乐呵呵道:“真的,老黄不会拍马屁,少爷不也常说俺说话诚实,不似山鬼那般,十句话有九句话是假的。”

“是这个理,本世子这刀术,虽然比不了白狐儿脸,但也小有所成。”徐凤年没羞没躁道了一句,身子一跃跳到湖中。舞了一会刀已不能打发世子殿下的无聊,他要将湖底下的那个老魁放出来。

老魁一出,这白狐儿脸和山鬼总会出来吧。即便是这二人不出来,北凉王府的能人异士也总会出手吧,能将这老魁困在湖底十几年的人,一定极为不凡。

刚进入湖中,砍了一下束缚着老魁的铁锁,徐凤年便觉得自己傻,傻到自己想给自己一巴掌。绣冬虽然华美,但是不如春**利,是一把钝刀。用钝刀砍铁锁,岂不是自找苦吃?

没过片刻,徐凤年便傻眼了,心想:“早知道你自己能行,直接将绣冬扔下去,本世子也不用去湖里走一遭。”

老魁朝绣冬一招手,接过长刀,又以柔劲将徐凤年送了上去。

顷刻间湖水沸腾起来,徐凤年落在岸边后,朝湖中心看了一眼,急忙朝后跑去,嘴里不忘喊着:“老黄快跑,这老魁又要出来了,烂摊子留给徐骁收拾,咱俩去后面看戏。”

从水中飞出的老魁,仰天长啸,白发飘飞。湖水受他笑声激荡,无风起浪,手中两条铁锁在空中翻滚,好似两条巨蟒,气势十足。这卖相,极为不凡,一看就是一等一的高手。

下一刻,徐凤年更傻眼了,以往几乎与山鬼一同喊“风紧扯乎”的老黄,竟然没有再逃,而是站在原地,身上散发出一股叫徐凤年说不清的气味。

老黄温柔一笑:“少爷,这次不跑了,总是跑,也太累不是。少爷想要看戏,老黄便给少爷演一场。”说完,老黄又做了一个饮酒的动作,这是他惯用来讨要酒的动作。

“难不成老黄也是个高手?”徐凤年一愣,没过多久他便得到了答案,老黄背后的那破木匣子,一端开洞,接连冲出三柄剑,漫天剑光,笼罩天地,不可一世的老魁没过几招便败在老黄手中。

“老黄这家伙还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就唬人啊!”徐凤年好半晌才道了一句,顿时感觉高手真不值钱。那老魁看着威风凛凛,无可匹敌,原来这么不经打。败在山鬼手中徐凤年还多少能接受,毕竟那一次老魁是在水中,身体被铁链束缚,一身实力能发挥出多少,还是未知。可败在马夫老黄手中,是实打实的落败,这叫徐凤年有一种蛋疼的感觉,荒诞至极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事。

这戏看了,世子殿下也过足了瘾,唯有一点可惜,白狐儿脸出来看了一会老黄和老魁的打斗,只是山鬼,却半个影儿不见,叫徐凤年摸不着头脑。

北凉王府内又安静了下来,只是楚狂奴却在府中住了下来。

经过府中高手解释,徐凤年才知道原来那老魁也是一个高手,只是比北凉王府的那些守阁奴要厉害的多。老魁落败,不是他中看不中用,而是山鬼和老黄的功夫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