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岐云跟着章洪赶到谢问渊别院时,谢问渊还在别院的书房中与人谈事,远远地,借着屋中烛光,钟岐云隐隐能瞧见两个身影。

那长身玉立,站得笔直的,不用说,自然是谢问渊了。

章洪领着钟岐云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而后又退下台阶拱手道:“大人,钟公子我已带到。”

屋中人应声:“嗯,进来吧。”

“是。”章洪应声,回头对钟岐云说道:“钟公子,请。”

钟岐云点了点头,也不与章洪客套,先一步往前走去,只是正准备伸手推门,门却忽然打开了。

与开门的人闯了个对面,钟岐云瞧着这人眼熟,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眼,随后心头蓦地骂了声:草,这不是那晚刑部大牢想要他命的小子吗?

“是你?”

顾守义也没想到谢问渊说的人是这一位,神色一顿,而后也跟着笑了笑,一双小眼睛轻轻一眯几乎成为一条缝儿了:“在下顾守义,字辅正,那日与钟公子在牢中有那么一面之缘,没曾想您还认得我,几月未见,您比上次看着更是容光焕发了。”

说着侧开身子,给钟岐云让了道。

顾守义?钟岐云眉目一挑,也没再多说旁的,与顾守义错身,跨进了门里。

毕竟那件事已经过了,他也知道事情的缘由,没什么放不开,左右那次他也没吃啥亏,保住了一条命。

这么一想,钟岐云便望向好一会儿没见到的谢问渊,书房中,双手附于身后谢问渊淡淡地望了过来,出声道:“章洪,你先下去将车马备着。”

章洪应声,而后关门退了出去。

钟岐云望向章洪离开的方向,“谢大人真的忙得不可开交呢,这大晚上的又是准备去哪儿啊?”

说着,与谢问渊四目相对,道:“不知谢大人这么急着唤我来这别院,又所为何事?现下正是胡大小姐选夫婿的关键时候,大人您不赶着过去,倒是先将我拉了过来……”

“章洪没与你提起?”

“提什么?你不就让他叫我来这儿嘛?”

闻言,谢问渊的神色有些复杂地望着钟岐云,“你便这么跟来了?不问个明白?”

钟岐云眨了眨眼,笑道:“不然呢,谢大人您金口一开,我哪有不来的道理,更不会去问那劳什子一二三了。”

“......”

钟岐云见谢问渊不回话,有些昏黄的烛光下,他看着谢问渊,不知为何,钟岐云蓦然间忆起再次遇到谢问渊的那夜,在之意阁中,船坊里......

喉咙无知无觉的上下滚动,钟岐云又走近了些,缩短了两人间本就不算远的距离。

钟岐云此时心头在翻涌着甚么乾坤,谢问渊不知,只是钟岐云敷一走近,他倒是先嗅到一丝酒的味道。

眉头微蹙,谢问渊开口问道:“你方才喝了酒?”

这话,倒是忽然间让钟岐云从刚才的莫名昏沉中醒了过来。

没想到谢问渊会突然这么问,还准备走近钟岐云一怔,随后有些莫名地心虚,头上甚至悄悄冒出一两滴冷汗,“额......我就喝了两杯,不多,不多......”

“……”

本就安静的书房,不知为何,更是静了片刻。

一旁低垂着头顾守义,可是将这些一丝不落地全收进了耳里、眼中,有些诧异地瞧瞧抬头看了眼钟岐云,又瞧了瞧自家主子。

说到这个钟岐云......

他对钟岐云了解不多,只是知道这人原名应当是陈冲,也是上次谢大人用来端了整个蜀州府的关键人物。

他原想着两人不会有什么关联,最大的关联也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虽说最后是谢问渊用计救了他一命......

可终究说起来,这一没家世二没金钱的人离了京兆,就应当隐姓埋名躲地远远的。

就算是与谢问渊对面闯着,也该装作素不相识才是。

但如今听着对话,似乎关系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

顾守义不知期间曲折就有些想不通,方才钟岐云还未到时,谢问渊只与他说过,让他配合一人办妥一件事,但他也想不到,这人居然是钟岐云。

顾守义心头百转,但也不敢问,只能听着谢问渊的安排。

谢问渊自是瞧见顾守义那偷摸观望的表情,他摇了摇头,方才那话,他本就不该问,道:“罢了,我唤你来,确有一事相托。”

钟岐云清了清喉咙,“什么事?”

“若是用船,你能否保证在明日卯时赶到明州?”

“卯时?”那就是早上五点到七点了。

钟岐云不知谢问渊问这作甚,心头算了算,距离现在不过八九个小时,要在这个时间段里从杭州赶到明州......

“杭州到明州,若是走水路,也有将近320里,若是天公作美,一路顺风而行,想来应该可以到的。但是您也知道,这天公想要如何,谁也说不准,而且这冬日的海风大而无情,船白天行进本就不安全,更何况是在这夜里......不过......”

说到这里,钟岐云顿了顿:“您这是打算让我连夜赶去明州?”

谢问渊摇头:“送他与三十人过去。”说罢他望向一旁候着的顾守义。

钟岐云自然也就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卓峰被捕,方才又听顾守义快马加鞭赶来禀报,说是建州有人北上换了方向,往明州去了,明日辰时便能到明州。

今夜卓家人便已准备连夜赶去明州与之汇合。

虽说之意阁早已经被谢问渊命人全部看管下了,但是......他还想借那位之意姑娘的脸,要些东西,但这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露面的。

只是那明州,却是三皇子幕僚所管地界......

他需得早到明州才行。

谢问渊眼眸一动,略微沉吟便问道:“不过如何?近日西北吹来的风大盛,未曾偏移,也未曾改向,若是乘风往下,应当算是顺风吧?”

谢问渊这话一出,钟岐云看他的眼神变了又变,望着谢问渊更是觉着稀奇得紧,“你还懂得海风走向?懂得航海?”

谢问渊摇了摇头,认真道:“只懂得粗浅的天象,其余并不了解。若是夜中航行不可,那便算了。”

“哎哎哎,我没说不行。”钟岐云正色道:“正如你所说西北风大盛,往明州去正好顺风,往明州那段海路,前些日子我才走过,应当没甚么问题,只是明州那处我未去过,不知那儿有无海港,近海边沿有没有路能通往府城。”

“若是顺风,多久能到明州海沿?”

“卯时之前。”

谢问渊闻言一笑,“那便可以了。”

“若是事成......”说着,谢问渊又望向钟岐云,继续道:“若是事成,我便予你千金。”

钟岐云笑了起来,航行一次到明州,就算他那艘船坏了,那也不过几百两,哪里值这么多,钟岐云摇了摇头:“谢大人倒是大方,但是这千金便算了,你应我一事便好。”

“何事?”

钟岐云想了想,“我还未想好,待我想到,便予您说,您大可放心,不会是难事。”

谢问渊自然是知道,钟岐云不是那般会狮子大开口的人,对于这点,他倒是有些信他。

“可以。”

“那,既然已经说定,”钟岐云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背过身子,不再去瞧谢问渊:“事不宜迟,现下我便去把将船工叫到钱塘江畔,你们随后便赶到钱塘江港口,白色桅杆帆布那艘船便是。”

至于送这些人去做什么,又为什么要连夜送,谢问渊不说,钟岐云自然也不会去问。这官场上那么多弯弯绕绕,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有些事情他还是少知道为好。

谢问渊见钟岐云转身欲走,便又说道:“你将辅正送到明州便立即回来。”

“自然。”

说罢,章洪也正好回来,轻敲门扉,说道:“大人,车马已备好。”

钟岐云闻言,也不回身,只是直接说道,“那我便走了。”说罢,不待谢问渊多说一句,便疾步走出了门,远离了书房。

连忙跟上钟岐云的章洪,等瞧见钟岐云那满头冷汗时,他心下一惊:“钟公子,您这是......”

黄大人配的止痛药膏再好,那也是有一定时限药效的,烧伤的药膏药效过了,背上那处撕扯着疼痛起来,也算地钟岐云能忍,才没在谢问渊跟前露出一分。

钟岐云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烧伤嘛,没什么特效药,怎么也得慢慢养着才能好全了。”

章洪神情一肃,“您身上可带了止痛膏?”黄大夫配的烧伤药膏虽说刚抹上时疼痛,但忍过那一时,便会清爽凉快,缓解那股火辣辣的痛感,便会好许多。

“没呢,放在胡府了,现下也没时间去拿了,忍忍就行,明日我去取来。”

“......”章洪望了望钟岐云,没再说话。烧伤的滋味他可是知道的,就他那处时时刻刻像是针扎斧碾一般,让他觉得难受,更何况是钟岐云背上那么一大块了。

书房中,顾守义小心翼翼地望向谢问渊,“方才,这位钟公子,面色似乎不太好看。”

依旧望着大开门扉的谢问渊眸光一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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