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了心窍?”谢问渊好笑地睨了钟岐云一眼,“我倒是没曾想,钟兄对我还怀揣着一副女儿家的玲珑心思。”

钟岐云一怔,“哎哎,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谢问渊便又开口道:“说起来,自从七月相识至今,你几次三番同我说出这些话,是何意思?你又要让我作何感想?我要取你性命,你却赶着贴上来,若说是对我无意......现在我倒是不怎么信了。”

其实钟岐云的话他当然不会当真,只是这人从认识到现在,次次说话那张嘴就没个门把,他往日懒得搭理便任他胡说,但却不代表他谢问渊愿意听下去。

见钟岐云傻愣在原地,谢问渊又说道:“钟兄,说起来,我所见之女子中也少有你这般情话绵绵的。”

情话绵绵?

这四个字说得钟岐云浑身一个激灵。

“......咳咳,谢大人您这误会可太大了,我喜爱的可是柔软娇媚的女子,对男儿那可是一点心思也没有的。您大可放心,我对您没啥想法,更何况我也不敢有想法不是?我这么比喻,也就是为了夸你长得好看,气质不凡而已。”

说完这话,钟岐云望向谢问渊,摸了摸鼻子,想着见好就收,以免惹人不耐烦。

“当然,谢大人若是不喜欢这般说法,下次我换个方式来夸您?”

“......”谢问渊忽然觉得和钟岐云磨嘴皮子,甚至比之朝堂之上的辩论还累。

“随你。”说罢,谢问渊转身便走。

钟岐云满脸堆笑,赶到了谢问渊身旁,一边走还一边赔笑脸,虽然另一人并不理会他就是了。

杭州城南,有一处远离街巷四进四出的精巧别院,门庭不高也并不张扬,只有一块红木门匾上写了‘程园’二字。

可是踏入门扉就恍然换了一番天地。

山水错落,亭台楼阁,枫竹松杏,美得惊人。

整个园子以水为心,以水为底,西北环山,东南主屋,有悠长廊桥横跨水间,连接四处错落的山房、濮亭,极富节奏韵律之美。

就连步行的廊桥各处、遮挡的墙垣之上或是镂空窗花,或是满扑琉璃,随处望去皆是美景。

钟岐云大学时期同室友一道去过苏州留园,当时便觉着那园子精美无比,现下他所处的这所别院与之相比也毫不逊色,更甚至因其建筑风格趋向唐朝时期,让钟岐云更是觉得难得。

朴素却精致,没什么富丽堂皇扎眼的装饰,但每样东西都是精品,映照在红灯笼下的园子,格外清幽。

跟着提灯引路的仆童走在廊桥上,钟岐云出声问道:“这是你家?你在杭州还有这等私产啊?”

“外祖父的别院。”

“那这儿还住了你别的亲戚?我这么登门造访,是不是应当前去拜会下老人家?”

谢问渊闻言,望了望钟岐云:“外祖父三年前便已离世,如今这院子是我管着,除了我没旁人会过。不过......你若是想去拜会,我倒是不介意送你一程。”

那这不还是你的私产吗?钟岐云咂舌:“不用了不用了,既然这院子如今的主人是谢大人您,我见您也是一样的。”

钟岐云望着廊桥雕镂的图案,墙边斜挂的花鸟山水墨画,赞道:“不过,老先生的审美实在是让人惊叹,这院子之美,不单单是一步一景,就连目光所及的任何一处都有别致的美。”

谢问渊闻言笑道:“你喜欢?”

“这样的园子谁会不喜欢,不过怎么这院中看不到多少奴仆?走了这么一会儿见着的除了刚才为咱两赶车的老人家,也就旁边这位小伙子了。”

谢问渊家中的仆人也和谢问渊一个性子,若是主人不问话,他就一句话不说,就连钟岐云提到了他,他也安静的走在一旁,只是在台阶上下之处,小声提那么一句,无事时安静地像是不存在一样,

“造了别院,便是想图一个清静安逸,奴仆自然不会太多。”说到这里,谢问渊顿了顿又说道:“你倒是十分安心地跟着我乘马车来此,就不担心?”

“谢大人要是想要我的命,我钟岐云自认是怎么躲也躲不掉的,”钟岐云看着谢问渊随风微动的发梢,说道:“既然躲不掉,我再忧心也是无用,何苦折腾自己?”

“你倒是看得开。”

钟岐云咧嘴笑了笑,没有回话。

二人走过廊桥水榭,树荫遮蔽之处便见着一间独立与水池之上的小屋,打着灯笼的仆童便上前开了门,待人入屋,他便退到右侧垂首道:“老爷,书房中已燃了地龙,茶水也已备上,是否还需要云庭去备些点心?”

“不必,你先下去吧。”

“是。”

等人关门离开,谢问渊便对钟岐云说道:“现下就只有你我二人,说吧,钟兄打算求我甚么。”

钟岐云确实是有事想要请谢问渊帮忙。

他从商时间说长不长,但也有一段时日了。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特别是在他与何敏清合作走海运之后......

走海运挣到银两比之普通的商贾,确实更多了些许,也比之陆运节省便利许多。

只是这短短时间半月,来回不过两趟,却有了不少事儿。

第一次出海到玉环县时,他与何敏清来回皆是顺畅,这种顺畅,不单单指海面的顺畅安稳,也指另一个层面上的顺利。

无人管理,无人使绊子,整个市场上风平浪静,任他上下左右横行。

只不过当他二人领队从燕尾回来时,钱塘江口岸边上已有一身官差袍子的人候着坐地起价。

昨日口岸的事情处理清楚回来后,他第一时间便是赶到往日何敏清购置丝绸的店铺查探,果不其然,那熟识的掌柜推三阻四、支支吾吾不愿将丝卖给他,最终的意思便是他们不再供货。

钟岐云又走了两家,也是同样的答复。

这种情况,其实钟岐云已经预料到了的,他早就猜到若是海运做成势必有人眼热,但是先前他还以为这样的情形出现,最少也会等到明年,等他产业有了规模,等旁人发现,颗他却没想到不过几天就换了一副光景。

他与何敏清走海的事做得十分低调,更何况这两次送运的货物并不多,其中可获利并没多少,那些官差守了这么多天才收了不多的银子,没道理。

其中的蹊跷,钟岐云不可能没发觉。

陆晃。

钟岐云乐于交朋友,生冷不忌,,水陆并陈,没有三六九等的界线,而作为一个商人,生意上的朋友更是重要。打小在家中耳濡目染多年,有些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从商嘛,单打独斗终究难活,商人都要为看各自的或共同的利益而进行合作,以求达到双方互惠互利。

虽然他并不觉得陆晃真如他面上表现出的那般简单随性,但他也并不抗拒与之结交。

当初他不是没向陆晃提过海运,只是陆晃是不愿的,对于这点钟岐云能够理解。在陆运上,陆晃拼了这许多年,才打通了他自己一条“门道”,这时候丢弃就是将曾经花出去的银钱丢了,更何况在陆晃眼中海运终究只是一时,到头来还是陆运才能长久。

只是钟岐云没有想到,何敏清这次跟着他离开,会让陆晃这么快就对他二人下死手。

在钟岐云看来,既然大家共吃这碗饭,图的都是利,有了麻烦,最好把问题摆到桌面上,不要私下暗自斗劲,结果谁都没有好处。

可是既然陆晃不顾情谊撕破脸皮,钟岐云自然也不会干坐着任他作为,要做朋友可以,要当敌人,钟岐云也并不惧怕。

陆晃做的这一出戏,无非是想吓得他胆怯示弱。

他钟岐云偏不。

开矿权我本有能力获得,何必求靠于你?

他本来心头已有计较,既然如今已薦出在封建社会,他家中珍藏《厚黑学》所提倡的“求人要钻营”就派上了用场,与其让贪墨之吏勒索,不如自己识趣主动“孝敬”这些官老爷,这样还可算个人情,到时候官自会“心有灵犀一点通,在他做生意时给予“方便”。

至于胡家那边......何敏清从商多年,应当有些许人脉,不至于被陆晃把控了命脉。

只是想是这么想,好些事情要是做起来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在这个时代毫无根底,就算如今过了这道坎,往后终归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

可是刚才看到谢问渊后......

他就起了另一番心思。

谢问渊这人,比陆晃更可怕万倍,他心知亲近不得,但却也明白若是能得到谢问渊一点帮衬......那就......

既然老天把谢问渊送到了他跟前,他还躲着做什么?与其担忧哪日他沦为谢问渊和敌对势力的夺权斗争中的牺牲品,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与谢问渊共同合作。

管他谢问渊是什么踩狼虎豹,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不过理虽是这么个理,但事实上他对谢问渊颇为好感。

古今能成大事之人,手笔自然恢弘,行事自然开阔,而谢问渊便是这么个人,短短几月将蜀州势力连根拔起,更甚至将礼部尚书送入天牢,大刀阔斧、手段狠戾,行事却极度缜密。

这样的人,钟岐云对他有防、有敬,隐隐地还有一丝微不可察地兴趣。

如果终归要便宜了那些贪墨之吏,那不若直接给了谢问渊吧。

钟岐云想到这里,缓缓走到谢问渊跟前,拱手鞠躬,郑重道:“我确有一事想托谢大人照拂,若是谢大人应允,您今日将提之事,我必定竭尽全力办妥。”

既然谢问渊都开口问他求些什么,那他便求一次又何妨。更何况这事对谢问渊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谢问渊闻言放下手中茶盏,眉眼弯弯:“你怎知我有事要与你说?”

钟岐云笑:“若非如此,你今夜也不会抛下那般美人跟着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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