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回望着万俟宁,看着万俟宁眼底被压抑的怒气,无辜的笑意一点点僵掉。久久之后……

“唉……宁哥是聪明人,”无双收起无辜的笑意,叹息着道,声音真诚无比,“这么久以来,难道就真的不明白无双的一片心意吗?”

“我再问一次,你为什么要在灵儿面前那么做?”万俟宁不为所动,追问道。

“在西宁湖边,我已经用传声密语,给宁哥解释过了,不是吗?而且,是宁哥求我帮你的,不是吗?”无双淡淡道。

“我是有求你帮我,但是没让你嫁进万俟家帮我啊。”万俟宁皱起了眉头。

“我只是找了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啊,是宁哥自己说,前不久派人追杀嫂夫人的那个女人不好对付,要利用我引开她的注意力,不是吗?宁哥不会天真地以为只要你来玉美楼找我几次,那个女人就会乖乖地认为我是她的最大敌手吧?宁哥不认为让我风风光光嫁入万俟家,比做其他任何事都来得更有说服力吗?而且,我也不能不求任何回报地帮你吧?”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万俟宁眉头皱的更深。

“除了婚姻,是吧?”无双凄然笑着,打断万俟宁的话。

“……”万俟宁皱眉望着一脸受伤的无双。

“宁哥,可是怎么办呢?今日有那么多人作证,你已经答应娶我为侧妻了呢。”无双懒懒笑着,复又走向锦凳,“宁哥真的不进来坐吗?小妹累了,就不陪宁哥站着了。”无双边说边施施然坐回锦凳。

“你不爱我,不是吗?无双。我在你眼里看不到对我的爱意。”万俟宁的声音冰凉如秋水。

呃?无双愕然,但随即就收起了不小心流露的情绪,摆出一副哀怨的样子。

“宁哥,你何出此言?合着无双这几年的痴痴深情,都白费了吗?”

无双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让万俟宁更加证实自己的猜测。虽然这有损于他的自尊心,但却让他心中放下少许忧虑。

到如今,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冰清玉洁、高贵典雅的无双会变成现在这样,让他看不懂。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万俟宁自诩聪明,今天却发现原来自个儿从来没看清过这个小女子,还以为她会义无反顾地帮他。

“无双,你不要再做戏了,好吗?你我都是明白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虽然在你眼中看不到对我的爱意,却看到了另一种被你极力隐藏的东西……”其实万俟宁只是猜测无双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具体并不清楚,此时故意将话说一半就停下,是为了给无双心理上造成压力,让她乖乖招供。

无双心中一惊。她早就知道万俟宁是心灵通透的人,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可是,接二连三被他点破她的伪装和企图,还是不由心惊。不知他到底猜到多少,看出了什么。还是他有派人去查她的底?这对聪明谨慎的万俟宁来说,是极有可能的事。

“无双这几年在这风月场中艰难讨生活,”无双叹了一口气,凄然道,“见多了世间男人的丑态,见惯了始终乱弃的剧码,已不再相信和奢望什么爱情,求只求,嫁个正派富有的夫君,过几年安稳的好日子。”

无双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倒让万俟宁一时分不清真假。呆了几秒的万俟宁蓦然一惊,心说,差点又上当。

无双这几年陪在他身旁时总是淡然有礼的,从没有流露出倾慕他或嫁入万俟家的意图,才让他放心大胆地找她帮忙,没想到,到如今,她竟然脸色一变,利用他的苦衷,要挟起他来。此女的心机之深,可想而知,不得不防。

“你就不怕嫁进去后,我冷落你?”

万俟宁也不逼她说实话,反正他知道逼了她也不会说的,反而会说一大堆混淆视听的话来搪塞他。而真相,他会去查的。

“还是那句话,宁哥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彼此都好。而且,无双不求什么,只求能待在万俟府,过着安稳的日子就知足了。”无双坦然望着万俟宁,真诚无比。

“你就吃定了我,是吧?”万俟宁咬牙切齿道。

“宁哥这话怎么说呢?是宁哥可以吃定我了,宁哥以后可是我的金主,我以后活得幸福与否,可就全靠宁哥了,无双这一生都会以宁哥的喜怒哀乐为做事标准的。”

“……”万俟宁看着笑得越发妖娆的无双,无语。

罢罢罢!由她去吧,但愿她还记得她答应过他的事。

“我现在才发现,我从来没看清过你。”万俟宁意兴阑珊道,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说完便转身往外走,边说,“希望你说会帮我,是真的。”

“宁哥放心,无双既然已答应宁哥,就不会食言。无双可不想宁哥恨无双呢。”

“但愿如此。”万俟宁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无双收起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提起座上的小茶壶,翻起倒扣的茶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始小口啜饮,握杯子的右手,貌似在微微颤抖。

应付万俟宁,很累。她无双虽然自诩聪慧过人,却在万俟宁面前感到深深的无力,万俟宁是第二个让她有这种感觉的人,第一个,是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人,在他们俩面前,她感觉她心中的一切想法都好像无所遁形,昭然若揭。

所以,她只能用真真假假的言辞去迷惑万俟宁的试听,用疯癫激烈的言行去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她知道,万俟宁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抛开他过人的头脑不说,光是万俟家大到吓人的势力,就能把她无双的一切挖个底朝天。

但愿他家主人能斗得过万俟宁,成功阻止万俟宁查出真相。呵呵,其实看两个世间少有的奇男子斗法,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呢。无双苦中作乐地想道。

夜幕渐渐降临,屋子里越来越暗,无双也不起身点灯,只是静静坐着,如泥塑的一般。

久久之后,无双突然开口:

“小凡,怎么样?”声音竟是冰冷,却慵懒的。

“提禀姑娘,今日西宁湖边的事在宁阳城已经传开了,虽然版本不尽相同,但都相似,传言大致是这样的,万俟公子和姑娘您两情相愿,只可惜万俟老爷早早为万俟公子定下了亲事,而新娘虽然长得天仙国色,但竟然是个痴儿。万俟公子宅心仁厚,不忍伤害痴儿妻子,只是暗中和姑娘您往来,时间一久,姑娘您受不了这种偷偷摸摸的见不得光的情事,终于在今日向万俟少夫人发难。万俟少夫人被姑娘您的美貌和武艺所慑,自动答应让万俟公子迎娶姑娘您。”暗处,一个男声传来,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大。

“还说了什么?”

“说姑娘您虽然为侧妻,但嫁进万俟家后,一定是当仁不让的当家主母。而且,万俟公子也会独宠姑娘您,万俟少夫人只是一个摆设而已。”

“哦?是吗?”无双嗤笑一声。

“无双姑娘?”

“你先下去吧,继续打听。随时向我报告。”

“是。”轻微的沙沙声后,屋里又恢复了平静。

“传言果然不可信哪。”久久之后,屋里传来了无双长长的叹息声,声音里有着淡淡的嘲讽。

翌日,万俟府附近,一间茶楼内。

婉儿男装打扮,一个人坐在临窗的小桌边,似在漫不经心地品着茶,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外瞟。

待婉儿茶杯中的茶见底,正要提起茶壶再倒茶时,一个矮小的中年男子匆匆而来,在婉儿面前落座。

“抱歉,萧‘公子’,在下来晚了。”婉儿姓萧。

“元先生,不必客气,您辛苦了,不知可有查到什么?”婉儿边急急问道,边给那中年男子斟了一杯茶。婉儿面前的中年男子姓元名绪,是婉儿江湖上的朋友,经营着一家专门替人打探消息的“广信楼”。

“关于她的资料少得可怜,元某查到的也只有寥寥数条信息,可能帮不上‘公子‘什么忙。我现在先把查到的资料给你,看能不能帮上忙。‘公子‘放心,我会继续帮‘公子‘暗查的,一有什么新消息,就会第一时间通知‘公子‘的。”元绪呷了一口茶后,压低声音道。

“那就有劳元先生了,婉儿在这里先谢过先生了。”婉儿边说边站起来向元绪深深一揖。

“萧‘公子‘不必客气,元某自当竭力。”元绪虚虚托起弯腰作揖的婉儿,“元某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说完向婉儿一抱拳,向来时一样,匆匆离去。

婉儿目送元绪离去,慢慢坐下,打开手中的小册子,仔细阅读。

小册子的第一页上,用端正的正楷赫然写着:

“玉美楼无双姑娘,本名燕双双,风国南方川城人氏,自小父母双亡,无亲无故,乞讨长大……“

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婉儿顷刻便翻看完了,大概了解了无双的身世。

燕双双十一岁时,玉美楼的老鸨玉妈妈慧眼识珠,收养了她,悉心调教,让她学习诗书、音乐、作画、剑术等等,燕双双生性聪慧,学得很快。

三年后,燕双双出落得如花似玉、文采过人、通晓音律、剑术精湛……其才貌经远远高于多数豪门贵族小姐。

玉妈妈给她改名为无双,正式在玉美楼以清倌的身份挂牌,自她挂牌后,玉美楼客如云来,财源广进。更有许多达官贵人争着抢着要买她进门作妾,还有不少痴情的才子愿意娶她为妻,风liu倜傥的江湖侠客愿与她交好。

其中,就有世人崇敬的万俟宁、即墨玥、冰或三人。据说,众人眼中高洁的万俟公子,从不轻涉烟花之地,也没谁听说过他曾招幸过那个青楼的姑娘,却独独与玉美楼的无双交好,频频与她出游。而无双姑娘对一群追求者不冷不热,却独独对万俟宁温柔如水。众人猜测,万俟公子总有一天会迎无双姑娘进门的。

而后就是对昨日西宁湖边那一场众人皆知的“名妓无双被情所伤悲痛欲绝欲自刎,痴儿正妻天真无知当场成全有情人”的戏码。

资料至此而终,至于婉儿想知道的,万俟宁与无双的感情到底深到什么程度,这本资料却说得不够详尽。

婉儿长叹一声,起身结账离去。

某天真无知的“痴儿正妻”为什么总是让人不省心呢?她老人家吃饱了撑的,无端端招一只狐狸精进门干什么?

西宁湖边的一幕,马上就传遍了万俟府上上下下。就连一向不太露面的李妈妈也被惊动了。

李妈妈在得知消息后,就急匆匆地赶了来,一刻也没有耽搁。

如今,在苏轻房里,李妈妈、婉儿、梅秀和梅慧都在,当然,更少不了此事的主角——苏大姑娘。

苏轻和李妈妈面对面坐着,苏轻低着头,一副小媳妇样,李妈妈瞪着苏轻,二人中间隔着一张小圆桌,其他人站在李妈妈身后,完全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灵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李妈妈痛心疾首道,“姑爷都没开口说要娶那个什么什么……”李妈妈一时想不起苏轻的情敌叫什么名字。

“无双姑娘。”梅慧快人快语,提醒李妈妈。

“呃,对,姑爷都没开口说要娶那个无双姑娘,你这傻孩子,怎么就自个儿开口允了呢?”李妈妈激动地拍着大腿道,衣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苏轻沉默。

她该怎么解释她那些曲曲折折的事呢,别人一定会以为她是个疯子。

第一,她觉得那位无双姑娘像是一个表演拙劣的演员,那日在西宁湖边,无双的那一番表现,在别人眼里也许是因爱深恨导致性情大变,在她眼里却是一场早已编拍好的一场闹剧,至于这场闹剧后的目的何在,她苏轻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她家相公明显没料到这场闹剧的发生,却对这场闹剧很无奈,甚至有点纵容的意思在里边。说明她家相公有什么难言之隐,而这难言之隐又导致他不能拒绝无双的要求。而且,她在自家相公眼里除了看到犹豫和为难外,没有看到愧疚、深情之类的对往昔恋人或现在恋人应有的感情。所以,她觉得,她有义务把自家相公从左右为难中解救出来。这样他会不会更爱她一点,呵呵呵……咳咳。

第-三,还有某信得过的神秘人士向她保证,无双进门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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