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朗走进祁深办公室的时候,听见的正是他要“加钱”这句话。

原本他只是下班顺路打声招呼,闻言脚步顿了顿,旋即抬头确认了下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

“宋总。”陈扬先看见的宋朗,忙打了声招呼。

宋朗耸了耸肩,走上前接过陈扬手里的平板看了一眼。

创思给线条的报价已经极高了,再加钱……

宋朗煞有介事地看了眼祁深。

从五年前开始,他就几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克制又严谨,前几天突然增设广告部是一件,现在砸钱买合作更是出乎人的预料。

宋朗将平板递还给陈扬,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了下。

陈扬飞快地反应过来,点点头离开了。

宋朗看向祁深,饶有兴致地发问:“你准备加到多少钱?”

祁深皱了皱眉:“看情况。”

“你这是不设上限啊。”宋朗摇摇头喟叹一声,他以前怎么不知道,祁深竟然还是个恋爱脑?

祁深依旧目无波澜地俯视着窗外,外面已经华灯初上,傍晚的最后一丝余亮下,霓虹灯逐渐亮起。

就在宋朗以为祁深不会说话的时候,他淡淡地开口:“池年说,她现在离职又搬了家,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关系了。”

但他不想也做不到没关系。

宋朗听了他的话愣了下,而后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脸上的疲倦:“那也不能一直这么熬吧?你看你的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祁深皱了皱眉。

宋朗的手机响了一声,是女友的消息,宋朗收回手回复了消息,退出时顺便看了眼朋友圈,而后眉毛一跳,抬头奇异地看了眼祁深。

祁深被他看得眉头皱得更紧,睨了他一眼,下秒察觉到什么,走回办公桌前拿过手机。

——半小时前,池年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有两个表情:[咒骂][微笑]。

下面有熟悉的人问她怎么了,她则回了个可爱的表情,附加了一句被狗咬了。

那人关切地回:去打狂犬疫苗了吗?

池年再没有回复。

指桑骂槐,一看就知道在骂谁。

宋朗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看着祁深,等着他的反应。

出钱还被骂,真有意思。

然而后者却只凝眉盯着那两个表情,盯了大概十几秒钟后,突然极细微地扯了下唇角,点了下屏幕。

宋朗满眼都是发现新大陆的惊讶,好一会儿低头看去,池年刚刚发的那条朋友圈,多了一个点赞。

下秒祁深给陈扬去了通电话,边说边朝外走:“给线条报价后,约一下喻先生和池年,就说感谢喻先生之前对创思发布会的付出。”

“你去哪儿?”宋朗在身后扬声问道。

祁深头也没回,淡淡地说:“休息。”

……

池年一直到下班回家,都没想好怎么和喻泽回复。

梁菲这样的顶级影后、镜头宠儿,自己第一次正式工作就是和这样的人合作,是无数摄影师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和祁深之间尴尬的关系,又让她觉得烦躁。

早知道现在会这样,当初绝对不应该答应祁深那句“在一起试试”。

想来想去,池年心中的火气越想越大,索性直接发了那条朋友圈,发完就把手机抛到一旁准备晚饭去了。

特意给自己熬了竹笋排骨汤,下了碗荞麦面,祛火。

一边吃着,池年一边顺手拿起手机,给夏宜发了个熊猫探头的表情包。

夏宜现在应该还在录节目,还没到收工时间,她发了后就直接退了出来,看见朋友圈有新的消息,顺手点了进去。

看见祁深的点赞时,池年刚喝了一口汤,而后没忍住呛了一口,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平静下来后,才皱着眉头盯着点赞前那个小小的爱心。

许久池年冷哼一声,直接退了出来。

前任已“死”。

和她再没有丁点关系。

刚好夏宜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池年顺手按下接听。

“怎么了?火气不小啊。”夏宜慢悠悠地问。

池年诧异:“你怎么知道?”

“看见你朋友圈发的消息了。”夏宜笑了一声,大学时她说话直,池年就这点好,情绪都摆在脸上,二人的性格简直太合适了。

池年抿了抿唇,闷闷地问:“你收工了?”

“嗯,在化妆间卸妆呢,”夏宜将手机放在一旁,声音随意,“说说,怎么了?”

池年停顿了一会儿,最终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夏宜说了。

“也就是说,你辞职后,祁深恢复了记忆,现在还要砸钱想要和你合作?”夏宜言简意赅地问,似乎正在卸口红,声音有些含糊。

“嗯。”池年低落地应了一声。

夏宜默了默,问道:“他是有什么其他病吗?”

池年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夏宜迟疑了下:“那你现在对祁深什么想法?还喜欢……”

“当然不是,”池年飞快地打断夏宜的话,说完才发现自己有些过激,顿了顿,“夏夏,现在都快秋天了。”

“祁深对我来说,就像夏天的冰水,我现在喝的话,可能会肚子疼的。”

如果说她这么快就忘了,是骗人的。

可是,肚子疼真的很难受。

从一开始就是她先喜欢上的祁深,这段感情对他们两个人而言,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以前她靠着无知和盲目的乐观可以一往无前,现在知道了一切真相,再冲就是傻子了。

夏宜沉默了几秒钟,重新拿起手机听在耳边:“年年。”

“嗯?”

“男人嘛,要么是绊脚石,要么是垫脚石,”夏宜严肃地给她上课,“所以,管他什么石头,把绊脚石变成垫脚石才是本事,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承受沈魔鬼的折磨?”

“不是因为沈大模特的魔鬼身材?”

“p的魔鬼身材,”夏宜轻哼,“我喜欢这个职业,他能教我的东西都很有用,能让我晋级,而且晋级后的片酬很高啊。”

池年睁大眼睛:“所以……垫脚石?”

“没错……”夏宜的话没有说完,那边传开开门关门的声音,她的语气也有些慌乱,“好了,沈魔鬼来了,先不说……”话没说完,通话就断了。

池年看着亮起的屏幕,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她再次回想起夏宜的话。

绊脚石和垫脚石?

手机“叮”的一声来了条短信。

池年低头看了一眼,是创思财务发来的n的薪资,她默默地数了数后面的几个零,心中迷雾逐渐有些清晰起来。

可刚刚夏宜的电话挂断的太过诡异,池年有些放心不下,想了想又给她回了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通,传来的却是一个好听的男人声音:“抱歉,池小姐,夏宜一会儿需要加练。”

“沈绍先,你大爷……”夏宜恼羞成怒的声音又一次没能说完。

通话再次断了。

池年愣了愣,想到夏宜以往从没有过的羞恼声音,随即明白过来,默默地笑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池年去了工作室,准备把自己想好的结果告诉喻泽。

可看见程诺后才知道,昨天傍晚时,喻泽已经把和创思的合作推了。

池年很惊讶,毕竟梁菲是一个绝佳的拍摄对象,创思开的价格也格外的高,怎么想,喻泽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池年默默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敲响了喻泽的办公室。

她进去时,喻泽正在擦拭着镜头,看见她时一点也不意外:“想问我和创思合作的事?”

池年点点头,抿了抿唇有些自责地问:“喻泽,是因为我的关系,才拒绝了合作吗?”

喻泽擦拭镜头的手顿了下,抬头挑眉看着她:“如果是呢?”

池年停顿了下,才继续说:“如果只是因为我的话,喻泽,我希望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说着,她笑了笑,“如果还有别的原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喻泽奇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想通了?”

池年认真地说:“因为这的确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顶级的摄影师,顶级的拍摄对象,顶级的团队,她即便是只在一旁看着都受益匪浅,还有……

池年眯着眼睛笑着说:“公私分明嘛。”这还是祁深教她的道理。

他可以做到,她自然也可以。

最重要的是,她了解创思的工作节奏,祁深很忙,很少会出现在摄影棚。

而拍摄的整个过程,也大概只持续不到二十天而已。

时间短,受益多,钱还多,只要无视可能会偶尔碰见的祁深,这是稳赚不赔的合作。

况且,她就算现在躲了,以创思未来在各个领域的扩张速度以及线条的知名度,以后总免不了还会碰上,总不能一直躲下去。

做错事的不是她,她躲什么?

喻泽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摄像头放下,勾了勾唇角笑出声来:“不只是一个原因。”

“啊?”池年不解。

喻泽懒散地靠着椅背,玩笑似的吐出四个字:“坐地起价。”

说完把创思的最新报价拿给池年。

他昨天拒绝创思,的确想看看祁深的真正目的,没想到当天对方就把更高的价格发了过来,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池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在看见文件上的数字时睁大了眼睛。

价格足足翻了一倍。

“没什么想说的?”喻泽随意地问。

池年默默地合上文件,许久:“所以,我也会涨奖金的,对吧?”

喻泽一愣,继而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够了,他打开手机,调出邀请函:“今晚下午去一趟森尔酒店。”

“为什么?”

“和金主见见面。”

池年:“……我也去?”

“对方点名要求的。”

……

祁深提早了十五分钟到达森尔酒店。

车停在门口,祁深缓缓下车,颀长的身姿和出色的五官轻易吸引了不少周围的人。

只是在看见不远处的餐厅落地窗时,他的眼睛半眯了下。

他记得,当初池年和喻泽相亲时,就是选择了这里。

“祁总。”陈扬很快抱着文件夹跟上前来。

祁深皱着眉道:“怎么定在这里?”

陈扬忙解释:“地点是喻先生定的。”

祁深轻抿了下薄唇,再没有说话,刚要走进酒店,目光却落在不远处。

池年正朝这边走过来。

今天的她穿着件暗粉色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拂动着,莹白的肩头半露,头发也披散了下来,白净的脸上只涂了一层淡淡的唇彩,越发显得脸小了。

祁深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安静地等着。

池年察觉到什么,抬头看过去,在看见酒店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时抿了抿唇,原本就因为被点名要求前来的心,在看见对方时更不好了,只在心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衣冠禽兽。

可想到接下来的见面,她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上前。

“池小姐。”陈扬和她打着招呼。

池年挤出一抹笑:“陈助理,好久不见,”却在看见祁深时笑容淡了许多,含含糊糊地说,“祁总。”

祁深看着她,看她刚刚看向自己的眼神,他还以为她会把他吃了呢。

可心里却莫名地松懈了下。

她终于不像之前一样,对他疏远又冷漠了。

即便是没好气的套,神情却很生动。

然而下秒,祁深的表情一顿。

池年对着停好车回来的喻泽挥了挥手,自然地开口:“喻泽,这里。”

祁深眯了眯眼,循着她含笑的视线看过去,眼神沉了沉,心脏酸涩了下,气场也低沉了下来,连身后的陈扬都莫名一寒。

祁深以舌尖抵了抵下唇。

祁总。

喻泽。

啧。

称谓真是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