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名字的事情最终还是暂时搁置。

散兵没说,但按苍木对他的理解,他的意思多半是要郑重地对待这个孩子,名字绝对不能马虎。

接下来的几天,散兵对苍木的看管越发严格,他本就称得上“寸步不离”,眼下更是恨不得将目光黏在她身上。

苍木也是第一次以非人类的方式迎来排卵期,她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只能靠身体的本能来推测结束日期。

这几日她感到小腹隐隐传来沉坠感,心情也随之处于一种紧张焦虑的状态中,时常大发脾气。

她身边不允许别的人近身,承受她脾气的自然都成了散兵。

不过看他的模样,倒丝毫不以为然。

于是苍木更生气了,周围一切危险物件都被禁止给她,想发泄都找不到东西,最后泄愤般把那本放在床边的故事书撕得粉碎。

散兵静静观望着,默默任由苍木的举动进行,等她撕完又适时递上新的纸张,面对满地雪白纸屑也淡然自若。

“好受些了吗”他递上不知第几叠纸张,苍木却没有力气再借,她怨恨地瞪了散兵一眼,将身体缩进被子中,连尾巴也不漏出来。

见状,执行官便知道她再度接受无可奈何的现实,开门唤人进屋打扫。

几名训练有素的雷萤术士进入房间,面对满屋的狼藉也是面不改色,只简单的眼神沟通便明白了彼此的分工,井然有序地打扫了起来,直到最后退出房间,整个过程中没发出一点动静。

其中一名年纪尚小的明显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姐妹捂住了嘴,直到走出许久,才被放开。

她撇了撇嘴“这位夫人的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从前就听说第六席大人脾气不好,当他的手下简直提心吊胆、生不如死,现在看来他居然能这么忍让”

“你小声点。”周围的雷萤术士呵斥她“别议论大人物的是非。”

第三位雷萤术士不以为然“得了吧,大人们根本不在乎这个。关于那位夫人的猜测都传了几个版本了,也不见他制止或澄清。真要我说,那位夫人真可怜呢,看着和我弟弟妹妹差不多大,怎么就遇上了这档子事。”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最先开口的雷萤术士,语气里暗含警告“我知道那位第六席大人容貌俊秀,又是实力强大的执行官,姐妹里有不少人对他有好感。但人贵自知,且不说我们只是炮灰,就算真勾搭上那位大人,他的脾气又有几人受得了”

“上面那位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听人说她也是海祇岛那边被尊敬着的人物,从前同样万人敬仰的姑娘,如今还不是被抓来,关在这小屋子里。说好听一点是宠爱,可咱们打扫去了多少次,她有下过床吗只怕是伤了腰腿,动也不能动了。”

严厉的警告说完,她的语气又换成了柔和劝导“大家扪心自问,自己换成了她,又能忍受几轮我们做了愚人众,干的都是赌上脑袋都事,能平安就是最大的期盼。你们难道不想顺利回到至冬,和亲人团聚吗”

一番话下来,第一位雷萤术士低着头不说话,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又落不下面子。

第二位见状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我看这书没坏多少,丢了有些可惜,你们谁手中有散落的书页,拼拼还能凑好。”

其他几人一听,连忙就着台阶下,帮她翻找了起来。

故事书是线缝本,颜色又显眼,相较于其他的白纸的确很容易找到,不多时,雷萤术士们便找到了剩余的书页,将余下的白纸都丢进了专门的焚烧炉。

接着便是别的工作,如此忙忙碌碌一整天下来,直到晚间,拎着书籍碎片的几人才终于回到她们的宿舍。

趁着灯光供养尚足,雷萤术士

取出针线,将散落的书页一一按页码整理完毕,准备缝合。

数着数着,她忽然察觉到了些许不对,迟疑道“是不是,少了一页”

原本都已经爬上床的几人闻言又打着哈欠凑过来“不可能吧,我们当时找了好几遍呢。”

但仔细一看,又确实少了一页“难道是落在房间哪个角落里了”

几人面面相觑,那位执行官本就不注重身外之物,居住的房间也相当简洁,后面为了防止房间里的夫人自我伤害,更是把可能存在危险的物件都撤了下去。

现在那房间,真是可以说家徒四壁。加之她们几人又是打扫的惯手,这个理由实在是有些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一丝异样的不安悄悄蔓延至心头。

最后还是先前那位出言警告同伴的雷萤术士再次开口“我,我翻找的时候可能遗漏了一页,现在剩下的都烧了,真是对不住。这本给我,我补你些钱,再去买一本吧。”

拿着针线的雷萤术士慌忙推辞,但出言的态度坚决,她将那本书一把抢来,强硬地把钱塞了过去,似乎这件事情也正式落下了一个定论。

至于她们内心又在怀疑着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同一时间,房间里的苍木也到了入寝时间,散兵躺在她身边,轻声唱诵着什么歌曲,当然不是为她唱的。

她侧躺着,过长的蛇尾在被子的掩护下卷着一页纸伸入床底,形似笔尖的尾巴尖凭着直觉和经验在纸张上进行魔文书写。

苍木此时前所未有的紧张,没了翅膀和系统,这是她唯一能实践的求救手段,也不知道愚人众把工厂藏在了哪,半个月过去了,旅行者至今没有找到她。

她马上就要生了,很怕散兵来个去母留蛋,再想离开机会就极度渺茫。

苍木思来想去,认为还是不能坐以待毙,魔文构建的纸片小动物体积小巧轻便,也能听从她的指令,是最适合求助的手段。

奈何散兵看人看得紧,苍木一直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根本找不到片刻准备的功夫。

只有趁着夜晚,躺在床上时视线被遮蔽,声音被掩盖,才有尝试可能。

她努力平稳表情,忍着疼痛去操纵尾巴在书页上涂画。

长横,圈,右撇

尾巴尖摩挲过纸张,仍旧带出轻微的沙沙声,好似春蚕啃食桑叶,苍木却无心欣赏,时刻注意着散兵声调的起伏,在他停顿时同步停下,坚决不露出一丝可疑点。

可即便如此,依旧惹来了散兵的问句,他停下念诵,始料不及的苍木险些在纸张留下一道长长划痕,前功尽弃。

怪不得喘息,他依然靠近,直视着苍木的眼睛,带着某种疑惑与敏锐的前兆“你,脸色怎么不对”

听到这句时,苍木心脏都要停摆了。

大概是紧张过度,脸色便不自觉暴露了几分惨白,甚至额角留下汗水。

完了。

苍木盯着少年惊疑的目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还是失败了。

就在此时,小腹的坠感突然增强,她不自觉捂住肚子,感受着身体的异样。

散兵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刚刚的怀疑如烟雾般散去,他凑近将手按在小腹上,语气中有着无可奈何的宠溺“它又在不听话了。”

苍木心中暗骂一句,趁着这个动静飞速将最后一笔落下,注入能量点,操纵着纸片小人贴在床底,然后抓住散兵的袖子,脸上的神色是无需掩饰的痛苦“要出来了”

执行官一惊,当即将她抱起,前往博士的实验室。

缩在少年怀中时,苍木闭上眼睛,看似在忍受痛苦,实则将心神全部用于操纵留在房间内的小纸人。

没了监视,它乘着

微风飞起,随着窗户的空隙溜出,在空中简单辨别方向后,朝着反抗军的营地飞去。

“别紧张,深呼吸。”散兵这话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将苍木放下时,他的手都在哆嗦。

博士显然是被吵醒了,不耐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几分暴躁“我说了很多次,斯卡拉姆齐,我不是医师,你的听力系统损坏了吗”

散兵却仿佛听不见般,紧紧握住苍木的手“放心,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忍无可忍的第二席“啧”了一声“下蛋而已,成熟的小鸟应该自己解决。”

“她是第一胎。”散兵快要急疯了“快来帮忙”

实际上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博士说得没错,他真的不是医师,而即便是医师,接生和不接生也有着巨大区别。

但散兵的眼神告诉他,如果不做些什么,这位同僚显然不会放过他。

最终,他拿起针管,为苍木注射了一管镇痛剂。

不知道是这颗蛋营养太好,还是苍木没有经验,抓着绳子挣扎用力,折腾了一整夜,这颗蛋依旧不愿意出来。

到最后,苍木已经气息微弱,连绳子也抓不住,松开的手指从绳上滑落,连带着她也要向后倒去。

散兵手足无措地抱住少女,看着她被汗水浸湿的面容“苍木,再坚持坚持”

他转头望向第二席,头一次用堪称恳求的话语开口“求你,多托雷救救她。”

不是孩子,而是她。

旁观许久,像个无所事事的麻醉医生般的多托雷,终于站起身,上前检查了一番生命特征“瞳孔在扩散,只能用那个了。”

不等散兵开口,他当即拎出一管黑中泛紫的试剂,为苍木注射。

随即是第二管、第三管直至再也掏不出更多。

原本气息奄奄的少女忽然又恢复了力量,大口喘息起来,随着她猛然发力,那颗过于圆润的蛋终于从她裙下滚出,被博士嫌弃地接住。

男人唇角露出一丝微笑,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少女突如其来的一击洞穿了心脏。

“苍木”散兵愕然地注视着她,但苍木却仿佛听不见般,发出阵阵低吼。

她身上冒出黑气,原本光洁的双臂也从手指开始异变,覆盖上了一层坚硬细密的鳞片。

随着她收手的动作,散兵也看到了更多细节

此刻的手应当称之为爪子更为合适,重新生长出来的指甲锋利,带着让人胆颤的光泽,而博士胸前后背的可视洞口,就足以说明了它的威力。

很显然,刚刚博士给她注射的药剂不光促使了恢复,还导致了一场变异。

“你给她注射了什么”散兵几乎恨不得给快要断气的同僚补上一刀。

“你应该猜得出来。”遭遇偷袭的博士此时出气比进气多,即便说话已经断断续续,却还是语气镇定,甚至还带着几分愉悦“不过是高浓度的祟神之力,没想到她会出现变异。进步速度比我想象中更快,研究资料更新”

这句话没有说完的机会了。

兽化状态的苍木从实验床上跃起,给他补了一击,那颗蛋也回到了苍木的手中。

尽管是偷袭,但如此短暂时刻便解决了一位愚人众执行官,依旧被被人惊叹的战斗力。

如此强大的战斗力,自然也会带来某些代价,苍木没有继续攻击散兵,她发出哀嚎,身上的鳞片又开始褪去,神情随着黑气的涌动,在疯狂与清明中轮换。

散兵担忧地上前想要扶住她,下一秒却后仰,躲开了一击飞来的剑光。

满面怒色的旅行者冲了进来,在目光锁定在场虚弱狼藉的苍木后,她原本就旺盛的怒气更如同

灌注了高纯度燃料一般,朝着散兵攻了过来。

坚硬的墙壁轰然破碎,紧接着,身子曼妙的狐耳女性走入房间,她手持御币,将倒在地上的苍木轻轻扶起,接着抖动手腕,为她驱散身上的祟神之力。

只是她的面容并不显露轻松,那些黑紫色的邪祟犹如附骨之疽,尽管被八重神子手中的御币驱赶一瞬,也会在下个瞬间变换方向,再次缠绕上少女的身体。

另一边,旅行者和散兵的战斗也逐渐白热化。

虽然如今的旅行者能够使用三种元素力,但散兵毕竟是征战深渊多年的执行官,战斗经验相当丰富,攻击刁钻而毒辣。

旅行者却剑走偏锋,她深知雷元素的散兵破坏力惊人,因此绝不与他缠斗,只用岩元素力制造荒星,依靠体积与重量对他进行攻击。

荒星体积巨大,不一会儿就将原本还整洁的室内破坏得一片狼藉,甚至连这片处于地下的实验室,也隐隐有了倒塌的倾向。

虽然旅行者方人多,却并不势众。

苍木被祟神之力侵蚀,失去战斗能力,八重神子本就不是特别擅长战斗的类型,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来照看苍木。

也不知道散兵哪来的战斗意志,面对旅行者的攻击宁可以伤换伤也要解决她,整个不大的房间中密集的雷元素力过分浓郁,最终汇聚成一道道雷暴,将金发少女击飞。

“够了。”八重神子像是愣了许久,现在才注意到场上局势,她一抬手,向他露出手中的神之心“这是你们所求的目标吧。国崩,你的目的达到了,离开稻妻”

散兵握住丢来的神之心,声音冷硬“神之心本就应属于我。她我也要带走。”

不料,八重神子的态度超乎意料强硬“贪得无厌之辈,你休想。”

意见不统一,看来一场战斗在所难免,八重神子显现出天狐真身,多条尾巴如扇般展现,周身酝酿出浓烈的气势。

关键时刻,苍木轻咳一声,强撑着站起身,显然是恢复了部分神智。

她抱着蛋,似乎在思索什么。

看见她没事,散兵也情不自禁松了口气,他望向苍木,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苍木将手中的蛋举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实验室的深处丢过去。

散兵瞳孔紧缩,来不及思索,他朝着那个方向扑了过去

八重神子心领神会,用尾巴卷起她和旅行者,放出一丝狐火,转身就逃。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