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叶乃是习武之人,脚步声很轻,搂着小龙赏灯的苍木自然没发现他。

他这次是接下了北斗大姐的委托,前来替她探望病人。

这位苍木小姐此前与大姐头定下了海灯节聚餐的约定,却不知怎么的,突然生了重病,临近海灯节,大姐头有心来探望,却也不能抛下早就约好的其他兄弟,正左右为难之际,万叶便主动站了出来,接下这一任务。

无他,万叶作为稻妻人,对海灯节并未有什么特殊情怀,对他来说,过不过节都是无妨的,但北斗本人作为南十字船队的领袖,在这种特殊节日里除了大摆宴席和兄弟们聚会,还要抽空去照看一些船队家属,实在是无法脱身。

另一方面,万叶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听闻璃月山间多逸闻,美景与异人并重,或许能寻觅到所盼之人,来点亮……

“呜呜——”少女抱在怀里的小白龙崽发现了这位熟悉的叔叔,慌忙用两只小爪子扒拉着妈妈的手臂提醒她。

枫原万叶见她慢慢转过头来看,白净的面容相较之前所见,更添了几分清瘦与病弱,本来身形就偏瘦,此时被身后霄灯的光亮映衬着发丝,整个人都不似凡间人,仿佛下一秒便要归入山野。

“是你,呃……”苍木有些卡壳了,她并非不知道万叶的姓名,只是明面上还不曾互通过彼此姓名,先前两次见面甚至称不上一句泛泛之交,眼下倒叫人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在下枫原万叶。”万叶自我介绍道:“北斗大姐头托我来看望苍木小姐,病情可好些了。”

开了话茬,剩下的就不那么难续下去,苍木松了口气:“大概快好了吧?难为北斗姐挂念了,等病好后一定去拜谢。说来真是惭愧,明明之前约好要共度佳节,一醉方休,没想到还是失约了。”

“哪里的话,谁又能提前预知祸福呢?”万叶轻声:“大姐头也是这个意思,叫苍木小姐你不要过于自责,以后饮酒的日子来日方长,眼下养好身体才最要紧。”

苍木轻轻应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烟火声,吓得她顿时浑身一震,僵在了原地。

万叶发觉她情况不对,连忙扶着人坐下,又倒了碗热茶塞在她手中,道了声“失礼了”将脖间系着的围巾解下,披挂在苍木额发间,为她稍稍阻挡这些过于刺激的噪音。

小龙有些不安地睁着眼,左看右看,最终选择一头扎进了妈妈怀里。

苍木捧着茶,慢慢调整了一番呼吸,才发现刚刚那一吓,身上竟不知不觉出了身虚汗,眼前又泛起了金星,耳边一并有隐约嗡鸣。

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只是听魈上仙的说法,她被魔神残念侵蚀,最忌情绪激动,平日里一定要宁心静气,不为外物所悲喜,不然稍有不慎便会被魔神残念趁虚而入。

万叶犹豫片刻,还是腾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苍木的后背,用稳定的动作安抚着她,直到见少女喝完一整杯茶,情况似乎全然稳定了下来,才谨慎地收回手。

苍木有些不好意思地捏着茶杯,解释道:“我平日里也不全是这样……”

刚刚真的只是个意外,那声烟花特别猝不及防,况且他们现在在露台上,身处高空,自然比地面人距离更近,听到的声音也就格外大了。

万叶“唔”了一声,明面上相信了苍木的话,但对她说起话来,声音更加轻柔,显然是把苍木当成了某些格外脆弱的存在。

见状,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这一现实。

海灯节是一年一度的节日,璃月人更是财大气粗,现在的时代也没什么禁止燃放的限制,那声烟花似乎作为了先行的预告,接下来的夜空中,各色光焰开满了整个天空,苍木一瞬间觉得周围亮如白昼。

她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些漂亮而短暂的烟火,连怀中的小龙似乎都被吸引,瞪圆了眼睛去瞧。

“苍木小姐,很喜欢烟花?”万叶柔声道。

这是个好问题,苍木想了想还是没有应付,决定如实回答:“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以往很少看到过。”

烟花在现代不算稀奇玩意儿,但苍木小时候在故乡时正值世界范围的战争,她的国家虽然并未积极参战,却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后面等去到霓虹几年,战争才慢慢平息,霓虹人习惯夏日举办祭典时燃放烟花,而苍木十年如一日地窝在办公室和宿舍两点一线,根本没机会参与。

等终于能辞职了,她也不能乱跑,一心窝在人迹罕至地北海道牧场……来到提瓦特又是三年漫无天日的加班。

讲个地狱笑话,她看过的爆炸可比烟花多多了。

“璃月虽是烟花的起源,但我家乡有一家名为长野原的烟花店也很出名。”万叶又给她续了杯茶:“年前最后一趟的往来,船队上也载了不少他家出品的烟花,现在天空上的这些,其中一部分就是出自长野原吧。”

听到长野原二字,苍木不知为何感到手心一痛,她并未多想,只把这归咎于当年用宵宫打怪时搓玻璃太过的掌心抽搐后遗症。

“枫原君是想念家乡了吗?”她喝了两杯热茶,身体也暖和起来,就赶紧把头上的围巾摘下还给万叶。

天可怜见的,这隆冬腊月,他胸前漏了这么大片,难道不冷吗?

万叶接过围巾,没着急围上,很是坦诚地回答了问题:“自然是,想的。”

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看了看苍木,迟疑道:“苍木小姐,难道与我一同是稻妻人吗?你的用词……”

“不,我是异世界的人,只是在类似稻妻的国家住了很长时间。”苍木干脆用日语来回话。刚刚不觉得,现在一摘下围巾,立即便能清晰感知到高空中的寒冷。

听到熟悉的语言,万叶枫红色的双瞳也跟着亮了一瞬,他同样换成稻妻话:“那可真是有缘。”

深夜的露台实在太冷了,苍木见万叶拿着围巾也不围,以为他大概有些洁癖,又很怕这孩子冻傻,便起身示意对方跟她进室内。

一进室内立刻暖和许多,门窗把寒风都阻拦在外,老板和掌柜早已用过晚饭,还额外准备一桌饭菜,招呼两人记得吃。

魈和旅行者都在下面看烟花,荧特地说了不用等他们,苍木也不客气,拉着万叶就落座了。

她倒是想喝些酒暖暖身体,但考虑到现在的身体状况,最终打消了这个想法,盛了碗热汤递给万叶,顺口道:“我家有一句诗文——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枫原君和我都是璃月的异乡人,但这种时候异乡人和异乡人互相陪伴,倒也不算难熬。”

万叶接过汤碗,闻言一笑:“嗯。”

苍木给奎丝多夹了个肉丸子,看小龙塞得鼓鼓囊囊的嘴,很不厚道地偷着乐,并未注意到身旁的白衣少年正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她自己也夹了一个尝尝,简直要感动得热泪盈眶。

言笑作为望舒客栈的大厨,手艺自然是没话说,这个丸子炸得香喷喷,一口下去,对比这几日被灌下的连理镇心散,真是极致享受。

这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每天喝药的日子简直无比煎熬。

一切刺激的东西都不能吃,她这几天吃的最多的食物就是白粥,而喝完药后吃的白粥,只能说比仅仅比吃药强。

现在不吃,下一顿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楼梯旁传来响动,苍木扭头一看,才发现是魈和旅行者终于看够花灯上来了。

旁边的派蒙原本热情地打着招呼,看到一桌饭菜直接自觉落座,拜托苍木帮她也称碗汤。

苍木笑眯眯地起身,顺带给荧也盛了碗,不忘问问仙人的意见:“魈哥也来点?”

她这些天已经和魈上仙同寝(住一间屋子)同食(一起喝药),已经算是混熟了,具体表现为——魈现在一个人就可以熟练地给苍木灌药,不需要旁人辅助。

虽然之前魈直言不必称呼他上仙,喊魈就好。

可每日三次灌药的经历对苍木而言,早已在她心里留下关于魈上仙不可磨灭的权威地位,只好两相折中,选择“魈哥”这个既不输威严,又显得亲切的称呼。

就是喊的时候难免有自己还没离职,只是跳槽的错觉。

魈将原本放在这位陌生的白发少年身上的视线收回,垂着眼看向地面,依旧是抱胸的防御抗拒姿态。

听到这声邀请,他下意识地拒绝:“不必,我并非凡人——”

“但也能吃东西的对不对!”荧直接打断了他,用一个略带杀气的笑容注视着魈:“对不对?”

仙人在这注视下,僵硬着坐好了。

苍木适时递过去汤碗,直接配合着把人安排得整整齐齐。

她就知道没人能拒绝荧,旅行者身上的亲和力强到简直如同黑洞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去顺从她,注视着她。

魈的口味偏清淡,苍木又给人称的是甜汤,喝起来甜滋滋的,也让人心情愉快。考虑到之前第一次去南十字船队时,和万叶的菜色,苍木又给后者夹了筷烧茄子。

同样落座的荧已经用她发达的原神搜集雷达注意到了苍木旁边的枫原万叶,给她递了个眼神:“苍木,你旁边这位是?”

喝汤的降魔大圣闻言再度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对方,沉默而冷淡的气场让人心生畏惧。

奇怪了?风系少年还会互相敌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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