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蒂·斯泰琳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黑桐纱月的脸上,右手也已经探向了后腰。这是下意识的反应,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动手。语出惊人的女人与这些特战队员相当熟悉,粗略看来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危险程度可以说是比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低。

“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把话说完?你吓到这边的几位朋友了。”马克斜了她一眼,根本没看向他所说的“朋友”。气氛反而因为他这句近乎冷嘲热讽的话变得古怪,而他享受这种针锋相对的感觉。

“我会注意的,谢谢你的提醒。我是组织的成员,现在也是公安警察厅手下的干员,简单来说就是卧底。”她顿了顿,继续走上前直至人群的中心,“这次我来参加作战会议是为了确保我的上司的安全,和你们一样。”

赤井秀一眯着眼打量她,原来她是波本的手下吗,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来叶崖,但是这样一来那位未知的狙击手的真身就更加扑朔迷离。

“那就拜托你来说明组织的现状吧,毕竟我已经脱离很久了,消息的时效性恐怕比不上你的。”王牌换了个姿势倚在桌前,墨绿色的眸子像蛇一样锁定着她。

詹姆斯小组已经对组织有了较多的了解,因此更多的解释说明还是面向彩虹小队的成员。这么做也是希望他们可以从恐怖组织的角度来做判断,引入谍报以及卧底以外的思路。

黑桐纱月简略地介绍了组织运行的目的与手段,也提到了内部的人员架构。部分消息事实上是作为多年卧底的赤井秀一都无法确认的,他只能将其归于她特殊能力的独特成果。当然,组织中涉及魔术世界的部分被她自然地省略了,她不想在这里引起世俗意义上的“神学讨论”。

“这是非常棘手的组织类型,他的武装规模在明面上没有达到恐怖组织的规模,但是对于资本以及政府的渗透又不可忽视,很难找到一个具体的打击目标。”ash率先做出总结,给出了她的评价。其他几位彩虹小队的成员也点头同意,黑衣组织的武装力量对比那些中东的狂热分子还不算“瞩目”,这也是各国政府都优先考虑派遣卧底的原因之一。

他们将视线聚焦于两位卧底,最终由s/moke提出了问题:“既然你们都提到这个组织在很大程度上是以领袖为核心的,那么为什么没有实施定点清除?”他摸了摸下巴,看向fbi的特工。

“因为原子化的模式,每次行动的内容都是点对点传达的,组织成员之间极少聚集,如果一有额外的‘好奇心’就会被清道夫们盯上。”赤井秀一比了个子弹发射的手势,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如果我们定点清除组织的领袖,对于组织的其他部分就彻底失去了联系的手段,线索将永远埋没在黑暗之中。”

“能具体说说这些‘清道夫’吗?”ash继续发问,眉心不自觉地皱成一团。

赤井秀一听到这里抬眸瞧了一眼黑桐纱月,这个问题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在组织里两人都没少干清理老鼠的脏活。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他们可没有提前达成共识。

察觉到他的思量,黑桐纱月接过话题:“在组织的中层有一批从世界各地收养的小孩,大多数来自战乱地区,他们经过常年的训练后成长为最忠诚的战士和保镖,也是最受信任的打手。另一部分则是无所事事或者缺钱的雇佣兵,纯粹是出于利益交换加入的组织。”

小队成员的神色凝重起来,如果说雇佣兵勉强可以划在能够谈判的范围内,那么忠于领袖个人的杀手就是彻彻底底的不稳定爆/炸/物。即使抓住了他们也很难从其口中套出想要的情报,甚至还有可能引来针对个人的报复,将清除行动拖入恐怖的螺旋。

严肃的队长叹了口气,了然而失望地摇摇头。她转过身去,对着天花板上一尘不染的角落自言自语:“这就很合理了。那么多国家,派了那么多卧底,却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将它清除,因为从最开始目标就不是一致的。他们需要的不是首领的脑袋落地,而是确保自己收集到所需的信息。如果其他人的鲁莽行动导致情报与线索的丢失,甚至牵连出来不及掩盖的丑闻,第一时间阻止冲突的爆发才是头号要务,不是吗?”

房间内聚集的三国特工面面相觑,无法对ash的总结做出反驳。他们都是庞大机构下的一员,即使自己有多么想毁灭这些邪恶的组织,出于集体的意志他们也只能服从命令。可笑的是,顶层的人明明拥有所有卧底的名单,但却不约而同在这个问题上保持缄默。也许这其中有着谨慎的考量,防止特工们在接触时暴露身份,而哪一方可以斩钉截铁地否认,自己从未想过故意隐瞒信息让棋子们乖乖执行任务,无法反抗上层的意图呢?

“你说的很对。”黑桐纱月向前迈了一步,赤井秀一知道,这是向自己迈进的一步。他对于这个女人接下来的发言已经有了预测。苏格兰威士忌是她的好友,降谷零是她的上司,死亡与疯狂也许会让她将所有的痛苦与不甘倾泻到他身上,而他已经准备好承受这些恶意了。这是他应得的。他这么告诉自己。就算接下来她要对他冷嘲热讽,他也不会辩驳些什么,比起自己,也许朱蒂和卡迈尔会更需要一些心理支持。

“信息从来都不是透明的,所以不小心杀死了别国的卧底同事也是很难避免的。不如说踩死不幸的落水狗更能在组织里站稳脚跟获得信任,这就是卧底的宿命吧。很折磨良心发亮的好人,不建议各位之后在这种岗位上另寻出路。”果不其然,面无表情的女人说着轻飘飘的玩笑话,将有重量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侧。

赤井秀一在不起眼的地方微微抬手,制止了两位同事为自己的辩护。到目前为止,他是唯一一个成功从组织脱离的卧底,但他也对很多人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不如说他的成功本身就是对依旧深陷泥潭的人的一种讽刺。在他的眼里,黑桐纱月从来没有真正离开那个组织,她只是短暂地逃离了,她和其他两位威士忌一样恨着他。

他冷色调的绿眸很难传达柔软的同情,而黑桐纱月恐怕也不想要,因此他只是缓缓地眨了一下眼,将话题调整到这次的行动上:“所以这一次我们并不打算将这些中层干部一网打尽,而是要让波本和基尔继续在组织中立足,打消头目对他们的怀疑。对于这一点,我们已经有能干的朋友在帮忙发送新的短信作为澄清。”

ash点点头:“我们不会再这次行动中抛头露面,不过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来进行近距离接触以获得情报。如果你们需要一些战术或者武器上的支援,随时联系我们,最近塞缪尔就在东京,我想指令的传达会比你们那边快很多。”

听到这个指挥官的名字,詹姆斯的胡子也抖动了一下,勉强算作笑容。

沉默许久的马克看向赤井秀一,抛出了一个尖锐的话题:“方便透露一下你那位能干的朋友的信息吗?我不是想质疑他或者她的专业性,但是……”

这就是英国人,他现在就是在质疑这种单独行动的专业性。

赤井秀一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瞥见黑桐纱月又露出了那种招牌的模糊笑容。他感到大事不妙,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只会坐实他的心虚。

“他是非常可靠的少年侦探,即使有着难言之隐也愿意为正义奔走。”仿佛就是为了看他跳脚,黑桐纱月笑眯眯地注视着他,“两代的银色子弹之间的合作,我们必须给予足够的操作空间。”

真是可怕的女人,牢牢抓住了他行为中的程序不正义,现在就等着借ash的口来教训他呢。

“你让未成年介入这种危险的行动?”前辈的质问很快从天而降,但也不仅仅针对他一个人,不如说整个詹姆斯的小组都在面临她的拷问。他们眼眸微敛,神色之间也少了行动前的意气风发。

“我不管这位少年天才有多么聪颖,多么神通广大,当你们让未成年介入时候就是在承认自己的无能,你们该做的不是去依靠他,而是去寻求更有力的协助,去提升自己。最好将这一点记在心里,这是我们的身份赋予我们的责任和苦痛,试图与普通人分担的行为是严重渎职。”严于律己的特战队长为今晚的短暂集会落下结语。

在离开之前,她深深地望向自己的后辈,低声说道,像是安慰也像是补救:“你的能力很优秀,但这不意味着你就应该宣扬英雄主义。想想你身后的人,你没有责任也没有资格去自顾自地背负起他们未来。你属于你自己,但你也属于他们。好好想一想,独狼战术真的是最好的的选择吗?”

彩虹小队的人陆续离开,只剩黑桐纱月还站在门边。赤井秀一拿她没辙,只能默默等待她的第二轮说教,其中也许还会混杂不少情感宣泄吧。他甚至都不想去问她为什么会知道柯南的事。

“希望您谅解,我并不是故意引导出这种局面的。”黑发的女人毫无愧意地道歉,“只是我觉得您和波本都很需要这样的开导,可惜他现在听不到。”

看来自己的自以为是也被她识破了,哈哈。她是看穿了自己正在用背负一切赎罪行为化解苦痛。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些道理,只是在等一个人来酣畅淋漓地骂醒他。他是王牌,周围的人依靠着他,仰慕着他,除了ash又有谁能做到呢。

他不会对她说谢谢,但是,干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