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见裕也此时正在跟踪一个女人,不,应该说是调查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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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步跟上,眼前的女人已经在商店的橱窗前停下,神色不明。追踪一个毫无特征的女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调查之前他也仔细查看过她的资料,清秀面庞,黑发黑眼,随处可见的黑框眼镜,刻板的职业套裙。如果不是看到了她近乎离奇的出入境记录,他也许会怀疑自己的上司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从日本到北非,从英国到南美,她的出行记录与安静的气质相去甚远。

“这位先生,您跟着我有一会儿了,请问是有什么事找我吗?”泉水一般温和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她皱着眉,脸上却没有多少厌恶。

如果不是这种尴尬的情形,真想与她在其他地方相识啊。

年过三十的男人心中暗自感叹。

“抱歉我刚才看你掉了东西,就一直想还给你。”他有些局促地从怀中掏出一支随处可见的钢笔,眼神躲闪。他对自己装内向人的技巧很有信心。而这支钢笔是他调查了学校教师的采购记录后特意购买的同款,只不过里面做了些小小的手脚。

大不了被人当作是性格阴暗的阿宅。就算她发现了不对劲,只要说是不小心认错人了就好。

空气沉郁,他不禁屏息凝神。墨色的眼睛如同被暴雨冲刷的黑曜石,目光却未落在实处。罪恶感自他的脚底跃升,积压在胸口,祈求告解的时刻。

“原来如此,我也真是太不小心了。”她用双手小心接过,深深鞠了一躬。黑发划过肩头,发尾悬在半空,轻轻晃动,似羽毛刮挠着他的心。

一滴两滴,二人的眼镜上都沾上了雨水,也许这就是上天赐予他最好的终场台词。

“谢谢您,雨看上去还会下一会儿,回家的路上也请小心。”她又鞠了一躬,将钢笔收入包内,转身离开了。

他加紧脚步走进了附近的餐馆,打算吃点东西,顺便汇报战果。

“……是的,定位器和窃听器已经成功安装在钢笔上交给她了。”

“晚上和个人资料一并送来。”

“收到。”风见裕也忙碌的一天,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安室透的指尖将寥寥几页的个人资料攥出皱痕。毫无疑问,她是个危险人物。只要是她任教过的学校,当她离职后一定会出现学生自杀的案件。除了礼园女子学院。

他对礼园内部发生过的各种案件也有所耳闻,不少上流社会的女孩们出于对禁忌和异性的好奇而被带出校门,供人消遣。虽然新闻被她们的名流家长被压了下去,但阴影却一直笼罩在了学院的上空。

他又打开风见送来的终端,解析之后可以看到她现在的位置。她现在不在米花町,而是在有一段距离的观布子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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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图回溯记忆,将点连成线,却失败了,绞尽脑汁他也只能想起一个模糊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我了解了。”

像是被多次转录而失真的录音,女子的声音听不出特质。他只好作罢,转向另一种思路。当时苏格兰在礼园的交接人究竟是谁?

树状疑问的尽头是未知的森林。

电脑屏幕上的声波信号提醒他回过神。快看这里!起伏的波浪寻求着关注。

他戴上耳机,保持安静直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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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的精神格外集中,耳机中传来的对话异常清晰。他率先按下录音键。

“突然间找上我的工房,你是想宣战吗?”红酒质感的女声率先发难。

“不是的,我找上您只是因为有求于您。”是黑桐纱月的声音。

“我们的交易3年前就结束了。我是有原则的人,不会再透露更多关于客人的信息了。”

“即使那是我自己的要求,您也不愿意多说一句吗?”她顿了顿,“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关于他的碎片,这是我最后的线索了。”

对方不知为何,突然间开始放声大笑:“mayday,一直以来以作弄他人记忆为乐的你现在竟然在这里恳求我告诉你真相。你应该知道才对,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无法忘记过去的人就是你,而这样的你却不记得我们交易的内容,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黑桐纱月没有反驳,无措的沉默是她的答案。

“从协会脱离之后你一直隐藏着行踪,即使如此,你还是为了那个人两次找上我。真想叫几年前的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她依旧没有回答。

“看在你找来的香烟不错的份上,最后告诉你一个建议吧。”打火机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有时候你应该用普通人的手段来调查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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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杂音,而屏幕上的红点和声波也随之消失。

“被发现了吗……”安室透无力地将耳机摘下,用手揉搓着太阳穴。这段对话的信息量过大,他一时没有完全理解。

事实上,比起信息量过大,更合适的说法是不明所以。如果这段对话被转译成文字,多半会被当做是幻想小说或是梦话的一部分吧。

mayday,这是另一个女人对她的称呼。他将这一条补充到资料中。

手机铃声响起,是贝尔摩德。

“波本,15分钟后到巴斯特酒吧,有新人。”

“新的据点吗?名字可真不错。”

“谁说不是呢。时间不多了,别让新人等太久。”挂断前一秒的告别,是摩托车引擎发动的隆隆声。

一个两个,都是麻烦的女人啊……

安室透换上组织的配发的武器,将车停在后巷的角落,昏黄的的路灯投下不似好人的光晕。

他推门进店,就受到了众人不满的注视。

“踩着最后几秒来,你可真守时啊,波本。”基安蒂不冷不热地开口。

他环顾四周,琴酒,贝尔摩德以及基尔都在。这可真是大场面。

“谢谢夸奖,我一直这么认为。”他根本没必要在意不在一个层级的人,眼睛都没多眨一下就大方接过话头。

女狙击手冷哼一声,对着他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他摊摊手。

“好了好了,我们万众瞩目的新人在哪里呢。大家这么大费周章聚在一起应该不是为了闲聊吧。”

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却相当熟练地走进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就像回了家一样。他听着自己那古怪的腔调,既得意又恶心。真是个好恶棍。

酒吧的灯光本就昏暗,大理石的台面,酒液的色泽,金属的冷光,迷幻而又清醒。

他仔细打量着那个自暗处走上前的新人,瞳孔不住地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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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勉强稳住心智,为了掩饰动摇,他不得不闭着眼睛又喝了一口。

“叫我森就好。”柔软的黑色短发,浅蓝色的双眼,以及与组织格格不入的温和气质。他周身环绕的气场与曾经的那位卧底是如此相像,以至于他一时只能紧紧握拳来维持清醒。

我这是在做梦吗?

他小心控制自己的目光,不想与任何人对上。

“你也吓了一跳啊,波本,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几分相似?”贝尔摩德当然不会错过看他的笑话。

这是个试探吗?

贝尔摩德自不多说,早已见过新人的模样了。琴酒依旧是那副臭脸,相当厌恶地用鼻孔冷哼一声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基尔则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克制地做了个深呼吸,拿出另一个杯子倒上苏格兰威士忌,换上警告的目光对上新人,强硬地将酒杯塞给他。

“不太走运啊,森。你这长相实在有点像我之前没能亲手干掉的叛徒,只好请你喝下这杯苏格兰威士忌表示一下了。”他挑衅似的笑了笑,眼底藏着些许恨意。

而近距离观察后,他又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其实在细节上没有多少相似之处。最明显的就是那双眼睛,普通到平庸,不似故人那般狭长,斜飞入鬓。所谓的细看哪里都不像就是这种状况吧。

新人相当适应入职霸凌,神色自然地喝了一口:“非常感谢,叛徒的味道真不错。”

安室透只觉得自己胸口被人结结实实打了一拳,传来阵阵钝痛。

他随即面色不善地转身,说到:“我和这张脸不对头,看了就火大。”

一直没有出声的琴酒此时冷笑一声:“那就好好珍惜接下来的育儿时光吧。”说完就起身从后门离开。伏特加也赶紧跟上。

二位狙击手和基尔似乎也看够了,留下几句毫无同情心的道别。

“看一下手机。”基尔最后不忘假惺惺地提醒。

安室透扯了扯嘴角,又望向陷在沙发中的贝尔摩德,晃了晃手机屏幕:“所以你把他们叫来就是为了看我的好戏?”

“别向我撒娇。”她用樱桃在酒杯中搅了一圈,脸上是不可捉摸的笑容,“人可不是我叫来的,大家都是自愿的。”

指令的最后一句赫然写着:让波本带着森去解决。

“祝你好运。”

“请多指教。”

他愈发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