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震耳欲聋的摔门声响起,随后是急促又紊乱的、近乎踉跄的脚步声。

坐在长椅上的三个人都循声转头,正巧看见一道身影如黑色飓风般经过,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莱伊?”诸伏景光奇怪的出声,“他怎么了?”

降谷零没说话,琴酒则嘲讽的冷哼一声,收起手机就往病房走。

诸伏景光见状,起身就想追过去,但胳膊却突然被身侧的人攥住:“苏格兰。”

诸伏景光一愣,转身看向幼驯染。

金发青年正眉目阴仄的望着琴酒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病房门后,才像是在忍耐什么一样闭了闭眼,而后终于对上诸伏景光的视线。

立刻,诸伏景光看到了他眼底还没来得及褪去的、惊人的晦涩与杀意。

他暗暗一惊:“……波本?”

降谷零没有说话,起身在琴酒的座位附近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窃听器,才重新坐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琴酒怀疑我们之中有公安的卧底。”他声音低低的说。

诸伏景光眼睫微颤,条件反射的张望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人,才坐到他对面同样压低声音道:“证据呢?”

降谷零垂着头将双手交叠,十指紧紧扣在一起:“刚才莱伊不想让我跟着他一起回病房,我本来不想搭理他的,但是他对我说……他赶去第三据点的时候,看见了一波准备支援我的公安。”

……是吗,果然zero那边也有教官派去的人。

诸伏景光心下了然,但脸色却不由得凝重起来。

“是教官。”他低不可闻的说,“我在第一据点差点被守卫干掉的时候,教官的人保护了我。”

降谷零微怔。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他此刻的心情还是止不住变得感动又复杂。

之前被黑泽瑛二捂住眼睛的时候,他怎么都看不见对方煞费苦心为自己做的一切,现在他挣脱了那个人的手,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被对方抱在怀中,背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所以,就算他这一次的保护导致了自己的暴露,自己也绝不会对那个人有丝毫埋怨,只会珍惜和感激他的心意。

不过话说回来——

想起这几句对话中暴露的某件事,降谷零心虚的看了诸伏景光一眼,有点拿不准他现在的心理:“那个……他……他就是……呃,你已经知道了吗?”

“怎么可能还不知道。”诸伏景光头也不抬的回答着,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这副样子反而让降谷零心里毛毛的。

“那……”他迟疑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是hiro像自己一样不敢置信、愤怒和哀恸,他还能劝对方冷静一下,但幼驯染现在的状态,却是让他有点看不懂。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诸伏景光就将话题扯了回去:“所以,因为莱伊将这件事告诉了琴酒,所以琴酒才觉得我们几个人里有公安吗?”

降谷零无奈,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应该不是他,琴酒判断有卧底的这句话是莱伊出现之前对瑛二说的,他应该掌握了什么别的证据。只不过莱伊到底打算做什么——”

“你对他的称呼。”

还没等他说完,诸伏景光就突兀地打断了他,清润的声音有种不同往常的失真感,像雨后空蒙的竹林,又像来自时间尽头的一声呢喃。

“你对他的称呼……突然变成‘瑛二’了。”

他抬起上挑的猫儿眼,湛蓝的眼眸倒映着降谷零一瞬间模糊的表情,眼底满是宁静的温和,但上半身却像步步紧逼一样前倾:“为什么?”

“……”降谷零没有说话。

他不想让挚友体会当年的自己那样信念都坍塌了一般的绝望和崩溃,但莫名的情绪却笼罩在心间,让他无法吐露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真相,或者说,好不容易才触摸到的、关于那个人的真实。

更何况,理智也在隐隐提醒他,他最好跟瑛二本人商量过后,再决定能不能把对方“异能特务科特工”的身份告诉挚友。

“zero?”对面的诸伏景光轻声发出催促的呼唤,降谷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正想说出编好的理由,走廊尽头就走来了一个医生。

他招呼降谷零赶紧去输血。

降谷零如蒙大赦,又难免有些愧疚,犹豫再三,才最终憋出一句:“等以后再告诉你原因,总之……你最好调整一下心态吧,那家伙现在是我们的敌人。”

说完这句话,他就匆匆起身离开了。

在他身后,诸伏景光安静的看着他走远,婴儿蓝的猫眼微微垂下,唇边溢出耳语般的轻喃:“敌人……吗。”

【“——相信我,hikali。”】

过往的低语骤然回荡在耳边。

诸伏景光呼吸一窒,随后忍不住默然失笑,捂着眼睛喃喃的苦涩道:“到了这一步,到底让别人怎么再相信你啊……”

真是个……任性的混蛋。

片刻之后。

黑泽瑛二和降谷零一人一个血袋,坐在病床上老老实实的输血。

“……也就是说,因为你试图保护枭卡集团的那两个女人,以便跟那个集团展开合作,所以港口mafia的芥川打伤了你。”

琴酒依旧叼着他那根没点燃的烟,站在瑛二床边如此总结着。

瑛二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琴酒垂眸看向他的伤,凌厉的眉眼染上阴翳:“港口mafia……”

“但是枭卡集团实际上也不是真心想跟我们合作。”

降谷零瞥了眼他的神色,眼底浮现出丝丝讥讽,又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换了一副轻佻却冷酷的样子,继续讲述着“事情经过”:

“那个蝎子就是个疯子,从我们手里直接抢走那两个女人、把她们当诱饵吸引芥川就罢了,之后我去试图交涉的时候,居然想把我跟她们一起炸死。”

“哼……废物。”琴酒冷笑一声,目光在瑛二和他身上梭巡了一下,眼睛有些危险的眯着。

降谷零见状,也跟着冷哼一声,没好气的张嘴就怼他:“我是废物,那你呢?被公安坑到差点起不来的垃圾?”

琴酒看死人一样冰冷的眼神立刻射了过来,但降谷零可对他这副样子丝毫不惧——谁还不是个代号成员了?身为朗姆心腹、对组织如今大大小小的情报都略知一二的他,可比眼前这个被边缘化的前杀手地位高多了!

他不止不怕琴酒,他还不怕罩着琴酒的那个花心大混蛋呢!

这样想着的降谷零调转矛头,一点都不客气的质问瑛二:“说起来我还没来得及问你,那个试管呢?”

他对上瑛二的眼神,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只有肉眼可见的厌恶:“别告诉我你把我拼死带出来的病菌弄丢了?”

“病菌?”被戳了痛处的琴酒脸色难看的问,“什么病菌?”

“是枭卡集团一直在研发的生化武器,蝎子引爆炸弹的时候那瓶病菌就在工厂的地下室里,要是打碎了,大概会让整个江之岛的人都死翘翘。”

瑛二首先向他解释着,然后才懒洋洋的回答降谷零:

“我说透君,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靠谱吗?病菌自然好好的被我收着呢。在火海里也是,你明明都快失去意识了,居然还不肯把试管交给我……真不听话啊,这样会让你亲爱的上司我伤心的哦?”

他打量着降谷零的脸色,眼底深处有隐藏的很好的笑意,和他一起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百加得”为什么会拼上性命去救“波本”,他们两个的目的是什么,以及实际上关系并不好的事实。

“呵,到了这一步,谁都能猜出来那个病菌就是组织想跟枭卡集团合作的最重要原因,你二话不说就想把我的功劳抢走,谁还会听你的话?”

降谷零与他配合无比默契,脸色极其差劲的回答着,把一个被混蛋上司抢了功劳的愤懑下属演得惟妙惟肖。

黑泽瑛二无辜的眨了眨眼,一点都不愧疚的欠揍道:“不懂得感恩可不行啊安室君,别忘了,你这条命还是我救的呢!把功劳让给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要不是害怕生化武器爆炸,你会去救我?!”像是最不愿意提起的黑历史偏偏被讨厌的人提醒了一样,降谷零的脸色骤然铁青,竭力给对方的行为打上冠冕堂皇的注释。

黑泽瑛二摊摊手,毫无心理负担的将注释拿过来就用:“就算如此,我也确实救了你呀,而且病菌已经在我手上了,你还想抢回去不成?”

“你——!”降谷零气得咬牙。

黑泽瑛二趁机把琴酒拽到自己床边坐下,做出一副“我好怕怕”的样子从背后搂住他:“啊呀大哥救命!”

宽厚的怀抱搂住了冰冷的身体。

琴酒轻轻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的放松了肌肉。

立刻,数不清的酸楚从四肢百骸传来,陌生的感觉让琴酒不由得闭了闭眼,内心发出自嘲地冷笑。

只不过是一夜没睡,加上一直紧绷着神经而已。

这具身体如今竟真的像那个波本所说,没用的像个垃圾。

“我说一句可以吗?”

这个时候,一直站在角落里没吭声的诸伏景光开口了。

他坦然迎着几人的视线,目光在琴酒身上转了转,最终停留在了瑛二身上,朝他露出了一个与往常无异的笑容。

“这次任务的具体内容,告诉琴酒这样一个没有参与权的外围成员,真的好吗?”

他完全无视琴酒不要命一样外放的杀气,自顾自慢条斯理地说着,注视着瑛二的眼神涌动着常人难以读懂的情感。

“百加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