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干什么,百加得?”

安室透展露出有生以来最阴暗的负面情绪,声线冷如寒冰的问着。

他旁边的蓝发青年懒洋洋的单手托腮,就算被如此程度的敌意针对也不怎么当回事,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再次点了一杯酒。

安室透暗暗拧眉,胸口不可抑制的冒出火气,但他随即将那股火气强压下去,逼着自己保持冷静。

不止是心境上的冷静,还需要保持头脑上的冷静。

既然已经确认眼前的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恶徒,那他就不会允许自己在这人面前再表露出丝毫脆弱或迷恋。

就算之前一度可悲的被这个人骗得团团转,也被他看尽了无数丢人的表现……但,但是他身为公安警察,还有自己最后的底线和坚持。

他绝不能……不能再在这个人面前……

“您的stinger。”

调酒师风度翩翩的将一杯新的酒放到了黑泽瑛二面前。

暗暗咬牙的安室透骤然回神,目光不由自主的瞥过去。

stinger?毒刺?

他记得那好像是以干邑做基酒,辅以利口的奶油酒所调成的高级鸡尾酒……等等,干邑?!

公安卧底皱紧眉头,眸色暗沉的盯着可恶的行骗者。

干邑(ac)的直译,就是科涅克。

科涅克白兰地是最负盛名、最为高贵独特的白兰地酒,只有法国ac区出产的白兰地可以冠以此名,其他世界各地生产的同类酒只能统称为白兰地。

因为酿造方法的独特性,科涅克白兰地带有独特的隽永香味,明明是烈性蒸馏酒,却带有极富层次感的水果或草木清香,具有醇厚的森林气息。

百加得故意在他面前喝科涅克酒……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意思吗?

在安室透晦涩的注视下,蓝发青年笑着向调酒师道了声谢,端起圆柱形的古典酒杯,里面的冰块“当啷”响了一声,金黄的酒液在灯光下闪耀着光辉。

酒杯倾斜,被注视的人慢条斯理的饮了口酒,淡粉色的唇与放射着光芒的酒液接触,被染成润泽的颜色,修长脖颈上的喉结随之滚动。

令人口干舌燥。

“以后你就和贝尔摩德做搭档吧。”

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或许是酒精的原因,那人的音色中带着诱人的慵懒和沙哑,“当然,直属上司还是我哦。”

安室透眼神闪烁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端起自己的威士忌喝了好几口。

在这之后,他才呼出一口浊气,语气不好的说:“别在那里自说自话,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可是我现在是你的上司哦?我安排你做什么,应该不需要向你解释吧?”

黑泽瑛二笑眯眯的答非所问着,但这种往日安室透习以为常、甚至觉得有些可爱的装傻,此刻却显得异乎寻常的可恶。

“别装了!你刚才为什么不杀了我?”金发青年烦躁的皱眉,放弃了麻烦的试探,直接简单粗暴的开门见山,“以你的实力,就算被梓小姐发现了,在那之后也有很多办法可以不留痕迹的杀了我吧?”

“嗯……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黑泽瑛二悠哉悠哉的晃了晃酒杯,仍然一副笑嘻嘻没正形的样子,“但是用水枪呲你的时候你的表情明明更有趣啊!”

“……”安室透的脸唰一下黑了,“你的目的就只是看我变脸吗?!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一直都很正经啊!”瑛二瞪大眼睛不服气的说着,还很是理直气壮的反问他:“而且我还想问你呢,你又为什么不向十津川管理官揭发我?”

安室透眉间神色微动,旋即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等收集到足以证明你进行不法活动的证据,我一定第一时间逮捕你!”

“哎——是因为没有证据啊。”

黑泽瑛二凉飕飕的捧读道,“不愧是光荣的公安警察,确实跟我这种人不一样呢,毕竟,如果是我的话——”

一只手在安室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从后面掐住了他的脖子。

金发青年浑身一僵,瞳孔骤缩的看着倾身凑近了自己的黑泽瑛二,眼睁睁看着他那性感含笑的薄唇吐出不啻于恶魔的残忍言语:

“——我只会像这样威胁那个知道了我卧底身份的小可爱,告诉他,如果他敢把我是黑衣组织卧底的事说出去,那他的家人和朋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别·想·活。”

“——!!”

安室透的双目瞬间缩小如针鼻。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的瞪着那个笑容狂妄又冷酷的男人,大脑在那一刻无法控制的陷入惊恐,被货真价实的杀气激的脸色煞白,恍惚间似乎看到地狱的修罗向自己咧开血红大嘴,里面是令人胆寒的皑皑白骨。

一眨眼,他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状……不,不止自己,还有他的父母家人,关系最好的四名友人,甚至是交好的同学、前辈……

他们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流着血泪的眼睛全都望着自己的方向……!!

“——哐!!”

盛着威士忌的酒杯猛然翻倒,距离最近的调酒师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过去,看见那个先后见了两个人的英俊青年温柔的将另一人按在颈窝中,朝他歉意的笑笑:

“抱歉,我朋友他酒量很差。可以请你收拾一下吗?然后再给他倒杯水。”

朋友?

见多识广的调酒师看了眼两人相拥的姿势,微笑着什么都没说,迅速的收拾好桌面、递上一杯水后就站到了稍远的地方。

他记得这位蓝发帅哥和刚才那位金发大美女的互动也很暧昧……真是厉害啊,啧啧。

对调酒师的想法丝毫不知,无人注意的卡座上,安室透的身体不自然的颤抖着,冷汗在极短的时间内遍布全身,让他狼狈的像在冷水中过了一遍一样。

他趴在那个浑身散发出令人恐惧气息的男人怀里,心境却与以前截然不同,被他冰冷刺骨的气势压得僵硬如石像。

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用冰凉哆嗦的唇发出抖得厉害的声音:“什、什么……刚才那个……刚才那个是什么?!”

“大概是杀气带来的幻觉吧。”

黑泽瑛二淡淡的回答着,放开他用一根手指将他推开。

安室透的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闻言惊惧的看着他:“杀气……?”

“没错。而且不是只杀了一两个人就能具有的杀气,而是——”

惊世骇俗的发言在中途截止,留给聆听者无限的遐想空间。蓝发青年举杯稍作掩饰,不知想到了什么,蓝眸冷冷的看向前方,眸底一瞬间深邃如黑洞。

那样的他,给人的感觉简直陌生到诡异,仿佛他在那一刻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与周遭的一切都存在着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下一秒,那种割裂感又突兀的消失了,黑泽瑛二收敛了过于黑暗的气息,晃动杯子让冰块发出“当啷”声,打破了几近凝固的空气:“不提这个了,我们还是说回刚才的话题——”

“……你到底是什么人?”

安室透被深深震慑的心神却无法像他一样收放自如,喉结干涩的滚动了一下,目光极为复杂的看着他。

与情报严重不符的强大武力,不同于传言中对组织的忠心耿耿,而是多番隐瞒,阴奉阳违。

他不是为国家效力的公安,却也不是藏匿于黑暗中的亡命徒。目的不明、身份不明、过去不明,关于他的一切都好像笼罩在迷雾中,越是接近,就越是什么都看不见、摸不到。

真实的“黑泽瑛二”到底是什么样的?

安室透本以为没人比自己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仅仅是今天经历的短短数个小时,就彻底推翻了他这个自以为是的想法。

他甚至不知道“黑泽瑛二”是不是这个人的本名。

……多讽刺啊,他居然是在分手后才发现,自己竟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你到底……是什么人……?”金发青年不由自主的喃喃重复道。

“我?”黑泽瑛二丝毫不知他五味杂陈的心情,闻言微微一笑,用食指点了点面颊,“怎么说呢,嗯……我是已经知道了归处,又不断寻找归处之人。”

“硬要说的话,我在【回去】之前唯一的目的就是……唔,玩得开心?”

指尖点在脸颊上的青年发出了相当不负责任的发言。

安室透的目光更复杂了,但黑泽瑛二显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再多说什么,指尖一转便指向了他,眯着眼睛笑容重新变得危险起来。

“嘛,总之就是我其实并不忠于黑衣组织,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想把你是公安的事说出去,因为我觉得这样才比较有意思,而在我对这个组织、以及它交付给我的卧底游戏失去兴趣之前,我也不允许你把我是黑衣组织卧底的事告诉公安。”

能在谈笑间议论他人生死的冷酷男人这样说着,铁钳一样的五指捏住安室透的下巴,漆黑而不可名状的双眼极具威压感的看着他。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别想着跟我耍小聪明,要是被我发现你的父母和松田他们突然消失了,或者周围多出了不该多出的人,那我保证你不久就会收到他们的死讯,而且会连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安室透的身躯在他手下轻轻颤抖着。

黑泽瑛二毫无怜惜的盯着他,指尖一点点用力:“我相信你不会做傻事的,对不对,透?”

——从血海尸山的战争中走出的忍者,在此刻无情的向一个普通人释放出了威压。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谈判。

……不,不是谈判。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通知】。

分别的时候,黑泽瑛二已经有些微醺了。

他站在酒吧门口伸了个懒腰,放下手臂时闻到了自己身上沾到的酒精味,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啧……我最近可真不专业啊。”他意味不明的感慨着,用挂在臂弯上的西装外套扇了扇风。

安室透站在他旁边,身上不知为何已经没有了进入酒吧时那种尖锐的敌意,见状微不可察的一顿,不着痕迹的试探道:“你不喜欢酒味吗?”

他以前从没见过黑泽瑛二喝酒,这倒是出乎意料的新发现。

“也不能说不喜欢。”瑛二耸了耸肩,带着醉意的他出乎意料的好说话,直言道:“只是习惯了不让身体沾上这些霸道的味道,比如酒味和烟草……嗯,毕竟不利于隐蔽行动嘛。”

安室透沉默了一下,垂眸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手。

“那今天为什么要喝酒?……还是科涅克白兰地?”

“啊哈哈,我喝科涅克不是很正常吗?因为我……”

黑泽瑛二勾着西装将其甩到后背上,闻言温温软软的笑了,抬手一把将安室透揽住,但话头也因此停住了。

金发青年骤然僵硬了身体,呼吸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双手用力握成拳。

他呆了几秒才猛地沉下脸色,顿住脚步猛地将男人推开:“又想迷惑我吗?!你这混蛋真是——!!”

“不要相信贝尔摩德。”

沉静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

黑泽瑛二顺着他推开自己的力道走了几步,背对着安室透看不清表情地说着,“时刻记住,你是朗姆一派的人,最终还是要听命于朗姆。”

安室透神色微愕,有些不解的看向他:“你、你不是说自己并不忠于黑衣组织……?”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像符合传言的那个朗姆的好心腹一样,让他听命于朗姆?

黑泽瑛二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沉默了几秒,才轻描淡写的、像是闲聊一样的随口道:

“不过,那个女人的神秘主义是种保护自己的好手段。她偶尔也会说些正经的话,那也是可以听一听的。”

安室透心尖微颤,下一秒竟脱口而出:“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那就这样。”

不等他说完,黑泽瑛二就懒洋洋地顾自打断了他,挥了挥手便悠哉悠哉的离开了。

只留金发青年一个人站在黑夜中的街道上,沉默的注视着他渐行渐远。

……怀抱着越来越深的,对这个越了解就越陌生的男人的好奇,疑问……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