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二一直拉着实弥跑到镇尾才停下来。

此刻天色已经逐渐变暗了,人流量少的镇子外围也没什么好的饭馆,蓝发少年左右看了看,最后拽着实弥进了一家粗点心店。

他也不问实弥想吃什么,直接叽里哇啦点了一大堆东西,然后着重叮嘱店家:“我的那份团子要咸口的,千万别忘了啊旦那!”

“嗨呦!”

忙完了这一切,他这才扭头上下打量许久不见的继子,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嗯嗯,看起来结实了很多嘛!呼吸已经学完了吧?”

不提呼吸还好,一提到呼吸不死川实弥的脸色就有点发青:“……嗯,学完了。”花了接近十个月,马上就是瑛二规定的时间的两倍了。

其实若只是学完风之呼吸的各个型是很简单的,不过半月实弥就已经学会,但那只是将剑招作为知识记住了而已,想要真正掌握一门从战国时代就流传至今的呼吸法,哪有那么简单?

最起码对真正见识过瑛二这种顶尖强者,见识过他将水之呼吸的十个型化作手脚一般信手拈来的精湛刀术的实弥来说,不彻底将风之呼吸的九个型刻进自己的骨子里,他是没有脸回来的。

一来二去,就花了远远超过六个月的时间。

……果然还是跟这个人差得好远,甚至连他的要求都达不到。

这样想着的不死川实弥忍不住有些懊丧。他喉头发堵的撇开脸掩饰着自己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才声音低哑的说:“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在别人面前说是你的——”继子……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揽住了他的肩膀。

不死川实弥一愣,下一秒就听到胡蝶瑛二近在耳边的低柔嗓音:“你做的很好。”

“——?!”

心跳突如其然的漏了一拍。

不死川实弥呼吸一窒,猛地扭头去看难得温柔的少年。

但胡蝶瑛二却已经收回手转过了头,此刻正面色如常的从筷筒里抽取着筷子,察觉到他怔怔的注视还朝他笑了一下:“怎么了?”

“……”不死川实弥的瞳孔无声地放大了些,隔了几秒才不自然的收回视线,偏头发出有些含糊的声音:“……没什么。”

一顿饭就这么在莫名温馨的气氛下吃完了,等到瑛二终于放下筷子,外面的天色早就黑了个彻底。

不死川实弥早在离开蝶屋去培育师那里之前就见识过他的好胃口,而且他毕竟也很久没见过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师父了,不知名的心理作祟,让他的暴脾气难得没有爆发,一直静静地看着瑛二吃完才开口道:“去解决那只鬼?”

“喔,不错嘛,和我这么心有灵犀。”胡蝶瑛二笑了起来,拿起装在刀袋里的日轮刀起身,笑容不自觉的沉静下去,“走吧,去检验一下你修行的成果。”

一个小时后。

——不愧是不省心后辈一号,这修行的成果简直让他脑子都炸了。

一片混乱的地下室中,胡蝶瑛二的眼睛弯成连眼珠都看不见的月牙,身上却冒出几乎肉眼可见的黑气。

“这就是你战斗的方法?”

他的语气温和到不可思议,动作却毫不留情,走过去一把握住了不死川实弥鲜血淋漓的手臂。

“嘶……”不死川实弥轻吸一口冷气,随即皱起了眉头,眉宇中染上丝丝怒意,“你什么意思?鬼不是被我干掉了吗?”

“我什么意思?我倒是想反过来问问你是什么意思!”瑛二脸上面具一样温柔的笑容淡了下去,深蓝的眼瞳又恢复了实弥最讨厌的那种冰冷。

“你说要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呼吸,所以我才不出手的,结果你让我看的就是这个?用自残来杀鬼?你觉得自己这个办法很聪明吗?”

“……莫名其妙。”

本来因为第一次在胡蝶瑛二面前用出自己的呼吸,因为在他的注视下独自杀死一只鬼而莫名雀跃的心情,已经完全被败坏了。

不死川实弥心生怒火和烦躁,动作粗野的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我的血是稀血中的稀血,闻到这个的鬼都会酩酊大醉,利用这个杀鬼有什么不对?只要能多杀几只鬼,这种程度的自残又有什么要紧?!”

可恶,又是这样。

不死川实弥看着胡蝶瑛二一下子难看起来的表情,发自心底的感到了一阵烦闷。

他搞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刚才吃饭的时候气氛还好好的不是吗?为什么每次只要一牵扯到根本无关紧要的东西,这家伙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这么讨厌?为什么自己和他老是会因为这种事情吵架?

烦躁,烦躁,烦躁。

他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另一边,胡蝶瑛二也觉得自己这个继子实在脑子有坑,而且特别擅长气的他肝疼。

但他知道实弥这种自轻的心理是怎么形成的,也不想在气头上跟这小子吵架,所以他克制住了采取暴力的冲动,掏出绷带准备给少年包扎:“这件事我们待会儿再说,你先把胳膊伸出来。”

“不需要!”不死川实弥黑着脸挥开他的手,拿着刀转头就走。

瑛二的脑门上“啪”一声蹦出青筋,伸手一把拽住了他:“我说了把胳膊伸出来!不死川实弥!”

“烦死人了!!”不死川实弥猛地怒吼一声,转身用放射着怒火的眼睛死死瞪着他,“我想什么时候治疗、想怎么杀鬼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从以前开始就管的太宽了吧?!”

“你是我的继子!我不管你谁管你?!”胡蝶瑛二的语气也严厉了起来,铁钳一样的手攥得实弥连骨头都发痛。

“我知道你对鬼的憎恨刻骨铭心,为了杀死他们不惜伤害自己,但这种想法绝对是错误的!你还没加入鬼杀队就开始这么伤害自己,以后还怎么过上正常的生活?!”

“正常的生活……?”不死川实弥的瞳孔骤然一缩,过去一家人共同生活的剪影和母亲的头颅落地的景象交错出现在眼前,紧接着涌上的却是不被理解的愤怒。

种种复杂酸涩甚至是烦躁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像是被点燃的火山一样爆发了:“哪里还有什么正常的生活?!我对鬼那种无穷无尽的愤怒,恨不得把他们每一只都千刀万剐的憎恨,像你这样能允许自己的妹妹去杀鬼的家伙怎么会懂?!而且说到底,要不是你——”

——别说了。

像是被一根闷棍猛地敲在了脑袋上,正嘶吼着的不死川实弥指尖一颤,忽然从脚底生上一股寒意。

别说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浑身发抖的咬牙停了下来,垂在身侧的手痉挛着握紧,愧疚和后怕像一只巨大的手一般攥住了他的心脏,恐慌感几乎令他如坠冰窟。

——绝对不可以把那种混账话说出来。

“要不是你杀了我的母亲”这种绝对无法饶恕的话,就算是在气头上,也绝对不能对这个人说出来啊,他这个白痴!!

被他吼了的胡蝶瑛二早就沉默了下来,此刻正以温柔到几乎有些悲哀的目光注视着他。

那样真挚担忧的目光让实弥心头一痛,连呼吸都变得煎熬起来。

终于,经过了一阵令实弥内疚到窒息的沉默之后,胡蝶瑛二轻柔的开口了:“把手伸出来。”

“……”不死川实弥咬住下唇,低着头闷闷的伸出了胳膊。

他对面的少年拿出绷带,轻手轻脚的替他包上了还在渗血的伤口,动作格外认真而细致。他的温柔通过双手传递给了实弥,让他心里不由得更加愧疚和难受。

说点什么啊。

骂他一顿,打他一顿,或者像以前一样坏心眼的拿他开玩笑,怎么都好。

……就是别这么一言不发的啊。

他不安的连连偷看瑛二的表情,后者沉默的看着他的伤,好半晌,才轻声说了一句:“……我懂的。”

他的声音温柔的令人心惊。

不死川实弥心尖一揪,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他。

蓝发少年轻柔的给绷带打了个结,放下手的时候,他象牙白的指尖似乎在轻轻颤抖。

“我懂你的憎恨到底有多么沉重。”

天亮之后,胡蝶瑛二就带着不死川实弥回了蝶屋。

水柱大人最近几个月一直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连着半个多月都不回来一次,这次却隔了不到一周就回来了,让常驻蝶屋的医护人员都很惊讶。

但唯独香奈惠和忍两姐妹,在看到他的时候却毫不意外,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一样。

比起兄长,突然回来的不死川实弥倒是更让她们惊讶一些。

而且白发少年和瑛二之间的气氛也怪怪的,让人有点搞不明白。

直脾气的胡蝶忍看了一会儿就跑到了姐姐身边,小声对她吐槽道:“不死川先生比以前更奇怪了!明明一句话都不跟哥哥说,但就是哥哥去哪他去哪,还老是偷看哥哥!他想干什么呀?”

胡蝶香奈惠听了,渐渐的有些若有所思。

晌午时分,一上午都很忙碌的胡蝶姐妹仍没有结束手里的工作,胡蝶瑛二便自告奋勇的去准备午餐了。

不死川实弥不声不响的也跟了进去,瑛二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纵容了他给自己帮忙的举动。

反正手臂上的伤也不耽搁手指活动。

又过了不久,连香奈惠都跟进了厨房,只不过她手里还抱着一个漂亮的花瓶。

“兄长大人,可以拜托您去院子里剪几束绣球花吗?”她浅笑吟吟的这样对兄长说道。

“诶?我吗?”瑛二闻言惊讶的停住了动作。

旁边正帮忙洗菜的不死川实弥抬起头,眼神奇怪的看了眼少女。

“没错没错,忍在忙着准备别的东西,我只能拜托兄长大人了。”

向来温婉的少女反常的将花瓶塞进兄长怀里,然后来到他身后推着他往外走,颇有几分不由分说的意味,“这里请放心的交给我,兄长大人去摘花吧,记得把花摆放的好看一些,母亲肯定会喜欢的。”

“啊?但、但是往年这项工作不都是由会插花的香奈惠负责……”

“好啦好啦,那就拜托您了哦~”

“砰”的一声,厨房的门被香奈惠笑眯眯的关上了。

可怜的兄长瑛二直到被赶出厨房的前一秒都非常困惑,但最后一瞬间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满脸不敢置信的猛然扭头,用先是震惊再是杀气腾腾的恐怖眼神狠狠瞪了不死川实弥一眼。

一直看着他所以精准接收到了这个眼神的不死川实弥:“……”

不管你在想什么都是不可能的请把它们从你脑子里扔出去谢谢。

……啊,啊,这家伙在这种方面果然是个白痴啊。

白发少年头疼又无声的叹了口气,低头继续洗着菜,同时头也不抬的说:“你想干什么?”

“想和不死川先生谈谈。”

胡蝶香奈惠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她接过了瑛二之前未完成的工作,一边用筷子将锅里炸好的什锦菜饼夹出来,一边温温柔柔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

“不死川先生……喜欢兄长大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