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伦走后,他点开手机微信,划动好友列表,视线最后定格在姜亦可的头像上。

他一直都相信宿命。

这个女孩子的出现就是宿命的安排。

她不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而他却是要把她拽入地狱的魔鬼!

或者说,她是天赐的一枚绝好的棋子。

内心有一道冷酷的声音叫嚣着,要用近乎完美的伪装俘获她的心,用无形的手将她禁锢在身边……

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一把撕裂,一脚碾成齑粉,揉碎,让这一切都灰飞烟灭!

到那时,才是他真正的“自我救赎”。

下午下班回家后,他先是给戚见洗了个澡,然后让它自己去玩儿。

他家里有一方很大的泳池,每星期他都会游两次,没有间断过。

清凉的池水荡漾着,在夕阳下泛着波光,他不知疲倦地游了十几个来回后,放在岸边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于是他上了岸,抓起一件浴袍随意穿在身上,领口大喇喇地敞开,也不系腰带,细瓷一样的冷白皮在夕阳余温下稍显柔和,头发和脸上湿漉漉的在滴水,顺着发梢和下巴滴在他的领口和胸前。

他没有用毛巾擦头发上的水,只是用细长的手往上一抹,就拿起电话接了起来,开口时嗓音就像是清凉的池水泡过一般:“说。”

那头是一把苍老的声音:“白先生,我是礼奚镇古董店的老板,你还记得吧?听说你们想收购一批‘匀荒货’,我这儿有一些‘生玩’,你看是不是有时间…………”

他淡淡道:“有,明天我过去。”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古董店老板喜笑颜开。

放下手机后,他的发梢依旧在滴水,脸上倒是已经被风吹干,此刻,他的眼神沉凉如水,凝视着虚空走神。

次日他没去酒店上班,而是直接去了礼奚镇古董店。

镇是一个偏僻的小镇,店也是一家门庭冷落的店,这里的人平时都深居简出,也很少有外人来。

整个街道冷冷清清的,偶尔能听见几声狗吠。

白尹城悠闲地踏进古董小店里,这时迎上来一个头发半白的,骨瘦如柴的老人,脸上挂着逢迎讨好般的笑,用他那苍老的声音说:“白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他不想跟他寒暄,开门见山道:“东西呢?”

“你这边请。”老板做了个请的手势。

接着他就被带到了一间黑漆漆的仓库,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不同年代的古董。

老板打开一只26寸的木箱,里面全是一些古董:“就是这些了,白先生,你看你是全要还是…………”

他淡漠地扫了一眼,连碰都不碰,就说:“‘动过手’。”

老板瞬间脸色一变,又努力装作镇定,赔笑道:“白先生不愧是行家,一眼就看出‘动过手’,这里面呐,大半都是‘鬼货’,还有一些是从别处收购的,虽然‘动过手’,但是绝对保真,剩下的嘛,你懂的!”

“我全要了,开个价吧。”

“白先生真是爽快!这些货我都只收你最低价——四百(万),怎么样?”

本以为他会像刚才那样爽快地答应,没想到他面不改色地动了动嘴皮子:“两百(万)。”

好家伙,直接砍一半。

这下老板大跌眼镜,表情僵硬道:“不行不行,两百(万)太低了,我收都不止这几个子儿。”

“你这些货值多少钱我心里有数,就两百(万),不行我就去别家收。”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老板面露难色,仿佛被敲竹杠,“白先生,我是看在二爷的面子上才低价转给你,怎么说也不止这个价吧?要不咱们各退一步,二百五十万?”

白尹城看都懒得看他,转身就走。

“哎哎哎——别走啊!”老板追上来,好声好气道,“你说你这么大一老板,跟我这儿小店争那五十(万)做什么?我还得养家糊口呢!”

他抄着手,淡淡道:“老大爷,你是不是觉得我好糊弄?那些货是‘俏’是‘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要不是看你一把年纪了,两百(万)我都嫌多。”

老板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想据理力争又忌惮他背后的势力,最后只能一咬牙,摆摆手道:“行!算我倒霉,两百(万)就两百(万)吧!不过得银货两讫,我这可不赊账。”

“好说,下午我派人过来取货,到时候一并给你钱。”

说完,他就迈着不徐不疾的步子走出了古董店。

他走在清冷的街上,拿出手机拨通了王晁的号码,冷着嗓子道:“货到了,你下午来取一下,通知拍卖行尽快安排时间,以免夜长梦多。”

王晁应道:“好的。”

这时,他突然感觉背后掠过了一个人影,可是当他转头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继续走,没走几步就感觉到背后有脚步声,极轻极浅,似有似无…………

他迅速回头观望,脑海里的弦绷得越来越紧。

可是依然什么都没有。

他就站在原地环顾了很久,只看见空空如也的街道…………

当天晚上,处理完工作后,他早早地睡下了。

他多年来一直睡得浅。

但是经常做噩梦。

这一次他又梦到了儿时的场景…………

天色灰蒙蒙的。

所有的人都看不清脸,周围全是杂音。

那天他穿着单薄的衣衫,左眼包着一块洁白的纱布,小小的脸苍白又瘦削,身边那个他称作母亲的女人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到马路对面,然后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你在这里等一下,妈妈去买点东西就回来。”

她就这样放开了他的手。

再也没回来过。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那枚麦穗胸针,默默地走到长椅上坐下,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盯着胸针发呆。

今天,那个他称作母亲的女人破天荒为他穿上外套,口袋里面就多了这枚贵重的胸针…………

他只知道这是她最喜欢,也是最值钱的首饰。

在还没弄清楚为什么会在他口袋里的时候,她就再也没回来过…………

梦境被无限折叠,翻转,房子在坍塌,周遭的人和景物化成泡沫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猩红的血泊,以及平地而起的,尖锐刺耳的女人尖叫声——

梦里是猩红的墙,血淋淋的尖刀,到处都是血泊,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脚下没有路,他一直跑一直跑,就像是被困在迷宫里原地踏步,耳-膜被尖叫声刺得生疼…………

他在梦魇里饱受煎熬,在现实中苦苦挣扎,终于一瞬间惊醒。

房间里洒满一地的银月光和夜的黑,静得出奇。

他从床上坐起,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头痛欲裂,使劲掐着太阳穴也没有半分缓解。

到这个时候,梦里的尖叫声才渐渐平息。

夜色如水,从四周涌来。

他的胸腔里像被灌进了冷风,压抑得喘不过气。

还没从噩梦中缓过神来,他就隐隐约约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很慢,但是一下一下不间断…………

就跟白天在镇上听见的一模一样!

这一刻,他提起了精神,心也悬了起来,缓了口气,盯着禁闭的房门低声道:“谁?”

这一声并没有任何作用,脚步声还是一下接着一下,像钢钉一下一下钉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