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自己的村子里读完了小学,来到了镇中心联中开始了三年的住宿制。那时候这里是人民公社的驻地,后来改成了乡,再后来“升格”为镇,前不久却又被拆分合并到附近的两三个镇,包括乡镇医院和其他政府职能部门都撤离了,留下了空荡荡的政府大院,一排人气不是很旺的供销社红色大瓦房,供销社和当时的粮食管理所都是那个年代的“牛”单位啊。

我出生的这个小村子叫斛村,很怪的一个名字,三四百户。十多年前村里人开始建蔬菜瓜果塑料大棚,一年四季没有了农闲,收入也高了起来。据说一个棚每年纯收入三四万元,许多年轻人出去打工有不如意的,都回来做起了这个,于是村里几乎没有了一点耕地,到处是白皑皑的塑料棚。某次晚上我赶回老家,竟然在这片漫无边际的白色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自己的家门。打听了一个住户,才确信自己到了自己村。你说可笑不?

村子的东侧有个池塘,是我小时候的“游泳池”。如今淤泥没有人清理出来做绿肥了,或许因为化肥用起来更方便的缘故,所以水越来越浅,越来越脏,颜色变成了深绿色,不但不能游泳,据说里边的鱼虾早就绝迹了——污染,不仅仅地表水,地下水也不能喝了:每家院子里的水井的水只能洗衣服洗菜,喝起来就有点涩涩的异味儿。于是,村子里在西边高地打了深井,家家户户通上了自来水,每天定时放水两个小时,所以,母亲的大水缸还要保留着。今年我发现自来水也有些不对劲儿了,果然,村里现在也流行喝大桶水了,据说县城里的人也喝这个牌子。于是,到村中心小商店办理了手续押金,自己扛回——人家是不负责送水上门的,耄耋之年的母亲很心疼的样子,估计我们离开后,她会很快交回水桶,要回押金的。

村东一里多就是西山半岛最大的河流——流沙河。它一直是滨海市的重要水源地之一,西山水库也改名“西山湖”了,如今这里经常有白鹭、野鸭、大雁、天鹅的影子,河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沙场——如果说水是母亲河的血液,那么沙子就是母亲河的脊髓。随着沙场的昼夜轰鸣,河床不再是沙子而是土了。曾经尝试着游过一次泳,漂浮的垃圾,死掉的水蛇,脚下的粘土,很叫我扫兴,于是,匆匆作罢,再没有下水。

村里很多老房子都空置起来,大片坍塌了。因为好多人通过考学、当兵、进城务工等方式离开了村子,只有过年过节才回来——只要父母在村里居住。于是,春节的时候,村里就有好多挂着不同地域牌照的轿车停在或高大或低矮的门口。这个时候,你或许就会对号入住想起这是谁家孩子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怎么出去的等等信息。春节是村里信息交流最多最畅通的时候:“某某的女儿找了个黄头发蓝眼睛老外,跟个猴子似的,看样子比他岳父还大。”“没结婚,却来这里过了两个年了!”“听说他买车了,就是为了这个洋女婿接送方便。钱,是老外给的。”几个嫂子们议论起一个家下女孩的外国男友,很好奇的样子。

“小子,什么时候给我找个洋妞当儿媳,咱中国男人就出息了。”堂哥跟儿子调侃。不过,家下真有个侄子很争气,找了个台湾姑娘结婚了,不一样的是他去了台湾,并且很少回来,金货钞票明显安慰不了那位表哥表嫂对他们的牵挂……

回家的必修课就是听父亲讲叙家史村史趣事轶闻,听母亲唠叨些张家长李家短。母亲曾经多次做梦梦见我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光着身子,从东大河往家里跑——这差不多的梦,我也多次做过:家乡,在渐变;人,也在渐渐长大,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