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茶摸着热气腾腾的茶,这些天的日子与从前那段日子真的是形成鲜明的对比。锦衣玉食,群从环伺。

“在村子里的日子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村民大多心善,愿意接济着我们祖孙俩,那孩子差点就烧糊涂了,大夫也束手无策,连算命先生都说那是生死大劫。过了才能活,没过那都是命该如此。”

过去的日子总是带了点苦涩,好在结果不错。

“苦了你了,那样的生活又怎么会是好过的呢?”她生来便是锦衣玉食,所有的锦衣玉食又岂是可以唾手可得的,总是用艰苦去换来的。

“我那点苦只是小打小闹哪比得上你带兵打仗来的难熬。”唐茶喝下杯中茶,带着两孩子去学堂。

初兴历五年状元,出任翰林二年,入皇家学院任教,同年为都城令,扫平大大小小个案,上至公主下至平民。在位期间,案件逐年减少,后迁至礼部任侍郎,于同年文比中立奇功,帝喜,三年后任尚书,入内阁。初兴十五年,唐茶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内阁人士。

余后流对于走在眼前的从容不迫,和蔼不失威严的老先生一直抱有莫大的敬佩,只不过他的晚年确实凄惨了些。

儿子儿媳双双没了,还扯上了叛国的罪名,不过继位五年的皇帝仁慈,贬为庶民,五年不得入京与入仕。

所以他的偶像这些年是去养孩子了,余后流复杂的眼神看着唐时悠,这位体型约有半个多的人才一点也不像两位老人家言语中那个凄惨的孩子。

如果余清缨在的话必定会反驳于他,不,这位仁兄上辈子真的没了……

人生,往往就是这么奇妙。她,余清缨也没有想到上辈子靠着哥哥坐上后位的他,现在能拉着这个脆弱易碎的玻璃心哥哥为他伸张正义。

“先去学堂上课吧……”她把帕子递给了眼前这位努力昂着头不让自己眼眶里的泪水落下的哥哥破怒为笑。

“好,”余清嘉扭捏地接过帕子还嘴硬道,“我只是被刚刚的风沙迷了眼,我,我没哭。”

余清缨表示自己都多大人了,怎么会戳破一个孩子的倔强呢……

余三却带着孩子们路过,他远远的早就看这两人了,这余清嘉接过帕子在擦眼泪让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还特意加快脚程,只为了在路过他时说一句:“哟,清嘉少爷哭鼻子啦……”

这欠揍的样子要不他怎么是混世魔王呢。

余清缨看着余三那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有身后那群弟弟们个个嬉皮笑脸的样子,她多年的涵养都要崩了,自己的哥哥自己还不了解吗?骄矜得很,这次被余三如此嘲笑,心里肯定羞愤得很。

“嗷呜~,你们干嘛呢?”余清缨用全身挡住余三那群人嘲讽的样子。从唐时悠的角度来说这个小姑娘为那个傲娇小公主挡住了绝大多数的目光。

“妹妹护着哥哥,多么令人感动啊。我记得这个小姑娘才记事不久吧。”唐时悠故意在余后流耳边说起。

“你怎么知道她才记事不久?”他的脸上有点肉,但眉清目秀,眸中有光且清透,但仔细看却令人看不透,甚至隐隐带着不屑。就像他这个人,虽是唇红齿白令人养神,但整个人却透着一股疏离之意。

这样的人自是欠揍的。特别是他顶着一个孩子的壳子。

唐时悠看其他人都是以看孩子的心态,只有这个孩子,不是孩子。

“市井之言,看似荒唐,其实均有细究之处。”这人说话根本不像个孩子,总是一针见血。

“话多。”唐茶看着这些孩子打闹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赏了自己孙女?两记核桃。

熏香渺渺,日光暖和,尘光四起,一时安逸了许多,眼前的孩子跟几十年前的孩子一时竟有些重合。

茶水微凉,时光已去,曾经的高义远志也像他此刻皱纹横生的手背,早已干枯的不像样了。

“今天的《论语》也讲的差不多了,你们可知何为知其不可而为之?”

余三向来踊跃发言,“我知道,这个人很笨。明明做不到还去做。”

唐茶抿嘴笑笑,“见解独到。”堂下的孩子脸色各异……

余清河道:“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一种莫大的勇气。”

余清盈紧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能知道其他人是错的,自己是对的,他能坚持自己的看法不动摇很厉害。”

“这个看法很有趣。”唐茶笑眯眯地表示赞赏。让这个小姑娘因此红了脸…

余清缨安安静静地,看着像在发呆,大房除了余三踊跃以外,今天都意外的沉默低迷。

唐茶笑眯眯地继续开口:“那么,你们知道至之学院的选拔方式吗?”

余三又是最踊跃的那个,“我知道,姨娘说我们府里就有一个名额……只见余六突然从旁边暴起捂住了余三的嘴。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他们发出的响动。

余清缨也因为至之学院而回过神来,这位先生倒是一个敢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先生呢。

她前世过的恍惚,不过白长了些年岁,倒是万事不知,只知谈情说爱,便是现在也不知这位先生的具体来历。

娘看着万事不管,实际上事事通透,只偏偏在哥哥的事情上倔了些。叹了口气……

唐茶看着一个小孩老神在在,忧思甚重,点名道:“余清缨,你来给大家说说。”

余清缨骤然被点,倒也不慌,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律七条:凡皇室子孙均可入至之学院,律八条:凡立功伟者可入嫡系子孙一名免考入至之学院。至之学院凡十岁以下七岁以上过入学季考试者可入。凡文武比前二十名者可入。”

“不错,你们康乐王府便是符合律八,可有一个名额,文武百官可只有你们家有此殊荣。”唐茶继续道。

“那人这么多,一个名额怎么分呢?”唐时悠点出精华所在。

“那律法不是说了嫡系子孙吗?”余清盈刚才听的分明,主要是余三一个庶子如此嚣张跋扈实在是不得民心。

“可是我姨娘说…”余三的嘴又被捂住了。

“既是嫡系,便该如此,不然是为欺君。”余后流在一片混乱中开口。

欺君一出,大家都安静了。谁都知道欺君的下场……

学堂外,老太君扯着康乐王的耳朵,问他:“听到了没?”

康乐王揉了揉被揪红的耳朵,委屈到:“儿子知道了,您轻点。唐老爷子的话我敢不听嘛。”他这几日在烟霞楼里收到后院里几封信了,大意都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取得那个名额。今天又被老娘叫过来听训……

徐中洲看着身上又添了几道伤的四皇子,倒是无奈。学院里表面上没有身份之分,实际上呢,怎么可能没有呢?四皇子进京至今皇上都还没见过他就把他放到至之学院里了……

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上好的膏药,现在宿舍里没什么人,只有他们二人。

“趴下吧,殿下,我给你涂药。”徐中洲看他犯倔的样子,一个手刀给他弄趴下了。

一边涂药,一边苦口婆心道:“在这个学院里其实身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实力,你一个人虽强却一拳难敌四手。”

“韬光养晦为上。”徐中洲重重的摁了一下。

闷哼声起,趴着的人问到:“为什么我在学院里都不见你同我们一起上课。”

“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徐中洲拿着药走远了。

恃强凌弱,本就是人生常态。

人们总是要么日渐习惯归于同类,要么自己走出来,不过总是前者多,后者少。

扶了扶眼镜,人便出去了。只是有抹精光,令他一直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