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贾府,抄近路去了一趟天衣坊见了一面孙镮和寐云,依依惜别后,贾珏才去了营中,集结之后,出发往东直门外开阔地。

昨日风雪起,今朝铁甲辉。

东直门外人海涌动,兵甲浩荡,金吾卫一万一千二百人在前,列队齐整,漆金的甲胄熠熠生辉,后面是新军,左右两侧是翼军,分别由保定都御史杨守仁和副总兵朱祁带领。

贾珏的目力惊人,眼睛瞳孔如鹰眼一般调整视距,大概扫视,粗略估算,果然,说是十六万人,其实只有八万二千。

三军前战车陈列,都指挥王来聘乘坐一辆四匹马拉动的双轮木车,与副总兵徐阶同乘一辆,左边三百米外战车上是杨守仁,右边三百米是朱祁。

此时诸将官全都下车聚集在金吾卫前面几十米处,那里有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上面摆着牛羊猪、鸡鸭鱼大小三牲,比人头大的铜香炉一个,两侧黄纛随风猎猎,五十个旗手卫分列两旁,在一片融化两三分的雪地里威然而立。

亨殿大祭没有进行,三军祭旗却必须举行,一众将领全都汇聚在案前,依次站立,最前面穿着青色蟒袍的康王和白色冕服的北静王一前一后,先燃香,后行九拜大礼,在随从帮助下忙活了好一阵才结束。

御驾亲征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却需要皇族出面,与军同行,提高士气。在古代,士气是非常重要的,许多直捣黄龙的战役都是如此,端了老巢,便取得了胜利,基本上没有人再反抗,老板都没了,还拼死拼活,为谁呢?好好活着才是正理。

战争,如果从农名伯伯那里来看,属于上层统治阶级的斗争,领导者是谁根本无所谓。

“诸位,今圣上命我与北静王爷随军同行,为督军,望众将士披肝沥胆,保家卫国,凡斩普通士兵一人,赏银五两,官进一级,斩获部将首级,按照级别加官进爵,取下俺答汗及其诸王子首级者,封王公爵。”康王声音洪亮,慷慨激昂,但这声音只有他们这些将官能听得到,后面的甚至听不清,更不用说绵延数百米的大军了。

贾珏对此一直很好奇,怎么才能传达全军,不可能只有将官知道,士卒就不管了,那样的话这玩意儿作用可不大,见了才知道,当康王说话之后,除却前面分布的旗手卫,各部旗官都会大喊传达康王的话。

康王命同来的内监将御赐贡酒分发,每人一碗,贾珏也从一个小太监那里接过来一碗,接着康王举杯,出征的壮阔场面大概也激发了他的豪情,大喊一声:“诸将,共饮。”

然后把酒碗猛然摔在地上,“嘭嘭”的声音此起彼伏,都这么效仿,贾珏也随同,那一瞬间的确挺舒坦,就是浪费了点,这下子,上百张碗没了。

祭旗之后,大军出发,贾珏跟着马通要上马归队,领军前行,刚转身,却被一人叫住。

“世弟慢走。”北静王水溶早就从人群中注意到贾珏,他老早就想认识贾珏,飞猪居士,城中士子小姐皆仰慕,北静王爷也不例外,好比字如其人,世俗故事也可见作者心声,以他想来,贾珏定然是个免于世俗、嫉恶如仇的君子,可惜听人说了贾珏斥责贾宝玉的话,想要宴请贾珏的心思就熄了,但并不代表他不想结交,需要一个正当的机会。

早上上朝时分辨出贾珏,水溶本打算下朝后唠几句,认识认识,不凑巧被正坤帝叫去了。

“给王爷请安。”贾珏见北静王叫他,转身恭敬的行礼,心道原来是这货,修炼之后记忆力惊人,贾珏记得,这家伙在自己与孙镮相识的那天见过,自己上门去找茬,他还在一旁附和呢。

“世弟不必多礼。”北静王是个儒雅年轻人,虚扶起贾珏,相近一看,眼睛不由得一亮,暗道好一个金甲神将,不由得称赞:

“早闻飞猪居士名头,没想到世弟竟是个文武双全的,日后定然青出于蓝。”

贾珏眯眼一笑,感情把对贾宝玉的称赞用到自己身上了,应对说:“王爷谬赞,可不敢称文武双全,家里老爷常说我不务正业,要不是知道我皮厚,打了也无用,怕是早就棍棒伺候了。”

要不是形势如此,贾政原本对贾珏从武的事情是非常介意的,因为战事来临,才有所改观。

“世弟高风,为兄知的,为兄知的。”有飞猪居士先入为主,水溶幻想着贾珏是极不喜欢阿谀奉承之类的场面活儿,也不爱俗务之类的隐士风流,此时一见,又觉得是个性子直率、嫉恶如仇的侠士,无论哪样,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性格率真,不喜官场机锋,不然怎么会放着轻便的读书科举一道,练什么武艺呢,便觉更加对自己的口味。

北静王伸手一请,邀请贾珏同行。

贾珏身形略微一顿跟上,你知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他的确不喜欢说起场面话三山五岳的人,却与北静王所想不同,这种人从头到尾不说正事,只知道胡侃,废话一箩筐,既不是舞文弄墨,说些有趣儿的,又不是山川地理,讲些风俗人情,不过若是到了那份儿上,贾珏一般也砍两句,应酬嘛,社会的基本构造。

贾珏瞅一眼前面上了一辆豪华战车的康王,知道这次康王和水溶是真的要随军,还以为是场面话,没想到不是说说而已。

不说康王,听说他精通骑射,这北静王可是个有名的潇洒王爷,靠着正坤帝喜欢他的儒雅俊秀,安享尊荣,平日里诗词歌赋,声色犬马,不过人家不败家,心思清白,也管得了府里的事儿,真正一个谦谦君子,不然可入不了正坤帝的眼。

这样的人到了战场,就是羊遇到了狼,左一口是吃,有一口也是吃,正坤帝制定了临时高额赏赐制度,鞑子也是一样,这样的王爵,那可是超级大的肥羊。

水溶和康王共乘一辆战车,不同于王来聘那一辆没有坐的地方,只能站着,这一辆是有宝盖软毯围子的,很宽敞,倒像是一个华丽马车,不过是四匹马拉动,前后有台子,站着四个护卫。

贾珏路过一看,这不是来的督军的,是来旅游看大戏的吧?坐在里面能安稳喝茶了。

“郡王爷快上车吧,好赶紧出发。”走到近前,水溶的随从提醒他上车,康王还在里面等着呢。

可是不知道水溶发什么神经,跟康王说:“王爷,我与贾世弟一见如故,想与他策马同行,言谈一番。”

“倒是一桩美事,依你了。”康王听了掀开帘子探出脑袋,看了二人,知道水溶喜欢广交好友,就随他去了,独自一人在车中喝茶,化雪天最冷,虽然出着太阳,他可不想受这份罪。

“呜——”“呜——”

响亮的号角声传来,通天彻地一般,震动着八万多人的耳膜,全军出击,绵延数里。

贾珏策马跟在马通身后,见到水溶,马通忙行礼,笑着称呼贾珏一声“世弟”,语气比以往亲切许多,不用说,因为水溶。

“王爷,清风冷峻,不如还是回车上去吧。”贾珏跟水溶侃了两座大山,不过是问诗书经义,他一一作答,全都做中庸之解,这样不会犯错。

“平日里少出,正好看一眼广阔天地,一点凉风算什么,何况也没那么凉。”北静王水溶一探马身,取来马上的酒袋递给贾珏,“这是金盆露,此酒性温,最适合暖身子。”

贾珏一笑,也不在劝解,接过来酒喝了一口递回去。正午之后,太阳大放光华,地上的雪纷纷消散,润物无声,的确没那么凉了。

虽然他的真意是距离顺义越来越近,鞑子骑兵为主,谁知哪里跳出来两三只蛮子。

谷瓎/span……

冰雪消融,万物润泽,阳光变得十分和煦,清冷的空气中夹杂着树叶腐败的味道,那是时间的絮语,空间的沉淀。

密林里有一处小道,正有一队人影在其中晃动,缓慢的朝着京城方向前进,五十来人覆甲而行,其中一人最为明显,被五十个人围在最中间,他穿着锦鸡爵袍,年龄大概四十多岁,形容狼狈。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东张西望的警戒着,前后的人手里都拿着刀枪戒备,精神十分紧张。

一个士兵猛然一动,想要大叫,因为他感觉到手上一凉,晃动身形惊动了旁边的甲士,那人慌忙问他:“怎么了?”

“没。没事,树上的水。”那个士兵尴尬的解释,水太凉,吓了他一跳。

“哼。”旁边的甲士是个千户,对自己手下的人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十分不满,但此刻不是喝骂教训的时候,压制心里的怒气,看了一眼样子更加不堪,缩首如鼠的威宁侯仇大人,眼中流露着失望至极的颜色,接着继续警惕四周,前进。

突然,前面两个人影晃动,一队人立刻警惕起来,冰刃调动方向,千户怒道:“干什么,是派出的探子。”

二人穿着粗布便服,都是不久之前派出去查探的人,这才多长时间就忘了?不长脑子的?

“可有敌情?”千户询问两个来报的探子,适才叮嘱他们有事立刻就报,没事就循着小路正常行进。

“大人,前面大路有京城来的队伍,看样子,有数万人之众,应该是援军。”其中一个探子面露喜色,作揖回答。

“可看清楚了?”千户为了保险起见,再次询问,俺答饿的骑兵可是很快的,这队伍也实在不成样子,谁知道说的是真是假,据他了解,先前多有谎报军情的,

“看清楚了,就是咱们的旗纛。”另外一个探子肯定附说。

“好,好,赶紧走,跟大军汇合,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威宁侯仇鸾走上前,听说有大军,样子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畏首畏尾变成大手一挥,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城墙上跟俺答汗叫板要死战不休的人,众士兵皆大吼跟随:

“报仇。”“报仇。”……

只有千户嘴角讥讽一笑,报仇?就你这货?

仇鸾似乎注意到了,回头一看,他立刻收起小动作,看向远处,似乎在警戒。

大军中金吾前卫打前,因此王来聘的战车前由马通和金吾后卫指挥使苏光瑞带领,后面是诸指挥,贾珏紧跟其中,他一直警惕着四周,顺义城失手已经有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俺答汗下一步是什么布局,固守修整?还是奇兵出击。

“报仇?”贾珏呢喃,他听到动静后散开听力,便听到一群人在呼喊,只是时间晚了片刻,没有听全,不知道是谁。

他随即闭上眼睛,精神如风,恍惚间一瞬看到一片场景,见是明军士兵,才收起警惕。

金丹术第二转“交媾”,阴阳相聚,日月星也代表精气神,成就一丝真阳神意,神光照三魂,荣七魄,灵觉大涨,才有透玲珑之功,内则观肉身魂魄,外则隔垣。

“世弟困了?”闭上眼睛的举动被旁边细心的水溶正巧看到,以为贾珏心神疲惫了,“不如咱们去跟康王爷一道,坐一会儿。”

事儿真多,这才是请你上车的原因呐。

“非也,我的听觉很好,似乎听到前面有声音,故而闭眼静听。”贾珏解释了一句,然后回头策马生前几米,走到马通旁边小声告诉他。

“注意警戒,前面有情况。”马通大吼一声,他并没有听到什么,但素闻贾珏神勇,或许有什么异力也说不定。

毕竟,携玉而生的都有了,要不是太上皇和正坤帝都心慕道家,觉得天上有神仙,自诩真仙下凡,早就干掉一大批人了。

不多时,便遇到了一队残兵败将,身上衣甲不整,神色慌张,马通见了定睛一看,疑惑地问其中一个灰头土脸,穿着袍服的中青年:“可是仇大人?”

“马大人,是我啊。”仇鸾直了直身体,正色道。

“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马通下马,给仇鸾行礼,“大人,此次康王爷和BJ郡王爷都在,快随我去见礼。”

仇鸾听到康王来了,神色一滞,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接着很感动的假哭起来,往后跑去,也不需要马通带路,他常跟康王喝酒。

“王爷啊,你要给下官报仇啊,那鞑子太可恶了,趁着天明没吃饭偷袭,下官拼死抵挡,最后还是被破了城门,下官有罪啊。”仇鸾跑着哭着,到康王战车前跪下猛然一阵磕头,反正也不要钱。

“仇大人?快上来说话,不要耽搁行军。”康王一时间也没有认出来仇鸾,叫他上了车,询问顺义城的情况。

“下官拼尽全力,杀了鞑子两千人,王爷啊,下官尽力了。”仇鸾瘫跪在地上,表演的淋漓尽致。

“王爷啊,鞑子实在太凶悍了。”

仇鸾没鼓起的又一抹眼泪,其实啥也没有。

康王命令继续行军,带着仇鸾前往顺义,正坤帝的意思,让他们打退鞑子,拿回顺义,最好能赶回草原。

……

过了两个时辰,顺义城下,贾珏看着顺义城墙上挂着的鞑靼大纛,在想仇鸾到底是怎么输了的,几万人据城而守,按说不应该这么快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