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黑色的树木就像是山水画里的单调笔墨,孤寂而空远,叙说着冬日世界特有的意境。

穿着碧玉青烟绮罗袄的林黛玉揉揉怀里毛发柔和的白狐,饶有兴趣的跟它玩闹着。

有时候白狐也会发闹,作为一个有灵性的狐狸,也是有自尊心的,懵懵懂懂里感觉这样很不好,当那只芊芊素手袭来时,便不满的用脚丫子去挡。

林妹妹见了白狐这样,却越发有兴致,只觉得白狐更有趣,她同白狐你来我往抓挠,直到白狐不胜其烦,嘴边的毛倒竖起来对她露出雪白的牙齿,表示“你再这样我就要发飙了”时,林妹妹才罢休,然后响起一阵清灵的笑声,似来自远山的黄莺在轻唱。

旁边的麝月和紫鹃见了,也是开心一笑,轿子里的小小空间因此平添几分温度。

“这雪人抬轿倒比人要轻快,一点颠簸也没有。”林妹妹掀开轿子的棉围子,好奇的轻轻跃起然后轻轻落下,便出现在十几米远地方的抬轿雪人。

“可不是嘛,以前常觉得三少爷不同,却也没有想到竟是个真真的仙人来的。”紫鹃也顺着掀开的围子看外面,她并没有看雪人,而是瞧着前面策马狂奔的贾诀,想着他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麝月听了不以为然,只是笑笑,便想到平日里的种种,除了这些神奇的手段,明少爷的床底下放着白花花许多银子,每天晚上抱着寐云、碧云或者她睡觉,可不见一点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淡泊样子。

最大的不同,应该是处事周到细密,就连她们常在贾母身边的这些也比不上,还常常有些深意在其中。

鸳鸯就好几次对她说,明少爷是个极妥帖的人,她虽然在贾珏屋里,实际上还是在老太太身边,有时不周到的地方虽然不高兴,却并不发火。偶尔还为她们着想,问月例够用吗,家里有什么为难的,这些只有在她们刚来贾府的时候贾母关照过。

“你倒是嘴巴极严的,到明哥哥那里也有段日子了,想必早就知道了吧。”林妹妹转头问浅笑的麝月,责怪她去了贾珏那里,便把以前她们的情分忘了,竟然一点也未曾透露。

“姑娘,你这就冤枉我了,可不是我不说,三少爷在我发现的时候便提醒我不可外传,说与财不外露是一个道理,到时候只会惹麻烦,到现在,除了我们和寐云、碧云,连鸳鸯姐姐都还不知道呢。”麝月忙到。

早一年之前,那时候年纪还小,林黛玉跟麝月鸳鸯同在贾母处,虽然不说多亲近,可关系却是不错的,经常一起开玩笑闹腾,随着年龄增大,知道尊卑之别,才收敛了。

“这话倒是对的,想东府里的大老爷,那么些年也没见人说什么,若不是像明哥哥一样保密,那就是无所得了,可见不是人人都灵异的,自古有道之士多传于深山福地,想来也是因此。”林妹妹想到东府的贾敬,府里人多不愿意提起,好好一个进士,却去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如今看到世间定有神奇,只是常人不可轻得而已。

“姑娘想那许多作甚,有了明少爷,说不定林姑老爷的病也能想些办法。”紫鹃自然觉得林妹妹说的有理,可却不愿意多谈这些事,林妹妹速来不同,别对这些奇怪的东西感了兴趣,要知道府里的人对贾敬的事情可是讳莫如深,现在倒是回了宁府,却没好多少,整日在祠堂里,府里的事情也只是偶尔问一问。

闲谈之后林妹妹觉得有些困意,便在依靠在紫鹃身上睡去,等再醒来,已经到了百里之外的沧州驿站,贾珏和贾琏等匆匆换了马,又是一阵狂奔,一日里换了三次马,走出四五百里路。

途中也遇到了些人,见到抗轿子的雪人,有惊惧之为妖怪的,也有大呼神仙的,贾琏和昭儿等见了,更加确定要管住嘴巴,日后到了何处也不多嘴,以免徒增祸端。

山东临清境内有一濮庄,庄子外有一座福德庙,此时天已经黑了,野外冷风硕硕,山中时有狼吼传来。

这福德庙本就是小庙,自然没有庙祝,只是庙里却清净,神像前还有祭品和蒲团,应该经常有人来打扫上供,可见濮村对神颇敬。

贾珏一行正好到了此地,屋里燃起篝火,木架上烧着热水,用的是小厮携带的小铁锅,烧的水是昭儿从村子里的一户人家取来的。

屋里左右分开,各有篝火,这边林妹妹、紫鹃、麝月等一起,那边贾珏、贾琏、昭儿等一处。若安礼数,爷们儿都要在屋外休息的。可是天寒,又是在这样的地方,林妹妹便说就都在庙里吧,左右分开就是了,听了这话,贾珏和贾琏又应允了,昭儿等大谢。

这样寒的天气,外面呆一夜,就算有酒,也是很难熬的。

“姑娘,喝些水吧,也好暖和暖和。”紫鹃用一个碧色玻璃杯舀了锅里的第二碗水,送到坐在红毯上的林妹妹面前。

林妹妹接过来漂亮的琉璃杯,并没有先喝水,而是欣赏把玩起杯子来,这跟贾珏送她的那只又不一样,其中的颜色巧夺天工,她似乎每一只玻璃杯都有独特的灵魂。

“原我想要带我那一只来的,可是生怕碎了就没带,没想到你带了。”林妹妹喝一口热水,然后站起来,翩翩走到正在给雪人加符箓的贾珏身边。

玻璃器皿如今在南北逐渐盛行,贾府里除了贾珏送的几个玻璃罐外,贾母财大气粗,整了一套极好的玻璃餐具,用了三百两。

另外贾宝玉那里还有一个七彩的双耳挂环小鼎,是贾珏让薛姨妈出的一批玩赏性玻璃器皿中的一个,一共五十件,销往各地当作奢饰品,既能够使用,也能赏玩,不过买的人肯定舍不得用就是了。一件定价一千百两,属于鼎系列。

贾珏见到那个小鼎的时候,暗道人比人气死人,玻璃的生意是绝对保密的,薛姨妈不可能送给贾宝玉,那么就是买的了。

不满归不满,他也不生气,玻璃工坊都是自己,想要什么还不能烧呢!

至于贾珏送的玻璃罐,实用性最佳,观赏性是附带的。

贾珏听了她的话,知道她喜欢这样剔透却又斑斓的东西,便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说:“等回去了,我送你一套绝好的玩,就是别人问起来,你要说是林姑父给你的。”

林妹妹也小心翼翼的,瞧了眼另外一边正在休息的贾琏等,薄薄的小嘴轻启:“为何?”

“这是一套十二生肖摆件,比那个小鼎可好得多。”贾珏一副这是宝贝的表情。

这是他未来的销售策略——兽系列,完全是玩赏性的,每一件都是他亲自设计的样式。这个系列将长期进行,先是世界上有的动物,然后是没有的,比如恐龙系列,接着搞山海经异兽系列。

稿子早就都画完了,就在他文远书馆的箱子里锁着,由张谷之看着。考虑到现在还不是产出的时候,要等到鼎系列销售到一定程度才好,地主的羊毛要慢慢薅,毕竟很肥。

这次为了林妹妹,他决定回去后先烧一套十二生肖的来。

“既然这么好,我还是不要了。”林妹妹听了贾珏的话微微蹙眉,接着就拒绝了。

她固然心里高兴,却想着这肯定也是贾珏喜欢的东西。君子不夺人所爱,宝玉那里的小鼎她也瞧了好几次,却都是在贾宝玉不在的时候仔细瞧的,若贾宝玉在,只是略微一看,要是贾宝玉认真起来,肯定要送给她,说不得又像那块玉一样砸了,也是不好。

“颦儿既然喜欢,就不要在意那许多,不济你也送我一件礼物就是了,我的剑可缺一个好的剑匣。”贾珏指了指麝月旁边那个似乎经历沧海桑田的破落剑匣,与其中雕刻古篆奇纹的白露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起的。

贾珏自是看出来聪慧的林妹妹心里所想,便说:“这么好的剑,没有上好的紫檀做剑匣就是怠慢它,府里我是不曾找到合适的,这次到颦儿家里,就看你的了。”

林妹妹这次没拒绝,会心一笑,答应下来,答应一定给贾珏找一段好紫檀来。

她转身回到红毯上坐着,抱着杯子轻饮,旁边紫鹃给她散开的斗篷贴心束了束。

正在煮粥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来声音,听着一老一少,年老的说:“快,徒儿,有地方休息了。”

“师父,看里面光亮,应该有人了。”是个孩子的童音,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无事,想必也是借宿于此,说不得还能借一碗粥来喝。”老者鼻子倒是灵,已经闻到了贾珏正在煮的牛肉干青菜粥。

贾珏原本想要打几只野味来当晚餐,可是处理起来却麻烦,就煮锅粥凑合一下,里面撒上腌制过的牛肉干,味道倒是不错。

“咚咚咚”

屋外的声音过后,便响起来敲门声。贾珏正在忙活,昭儿眼疾手快,得了贾琏的示意,过去开门。

“小兄弟,贫道二人途径此地,不知可否借一片地方,讨一碗粥喝?”说话的是一个须发半白的道士,身穿黑色土布道袍,手中握一浮尘,眉眼似流云,倒是有些得道高人的样子。

“道长有礼,不过这要我家主人同意才可。”昭儿回头问了一声贾琏。

“原来是道长,这里本是福德之地,倒与道长是一家,我们此来实是外人,可内中还有女眷,道长何不多走两步,前面便有村子,我等人多,借宿怕叨扰了,你们可是正好。”贾琏出来抱拳行了一礼,表示歉意,若这道士真要在庙中休息,他自然也是不拦的,毕竟又不是贾家的庙,出门在外,肯定是不便的。

“原来如此,那我跟小徒就不打扰了。”老道士也是知道礼数的,见贾琏锦绣衣裳,知道里面肯定有大家闺秀在,也不纠缠,左右不过几步路的事情,他也是不想惊扰了村户。

“琏二哥,让他们进来吧,不妨事的。”林妹妹听见了对话,觉得不该这样做,他们本来就同样是借宿的,没道理霸占这个地方,只要不互相打扰就行了。

听了林妹妹的话,贾琏叫住转身的老道士和小道士,请他们进庙里。

“各位居士有礼。”老道士左右行了道礼,鼻子微动,看向贾珏煮的粥。

进了屋,两个道士十分懂事,在贾珏等休息的一侧找地方坐下歇息。其中的小道士欲言又止,被道士瞪了一眼,不敢言语。

“道长哪里修行,为何到了此地?”贾珏问篝火旁坐着的老道士,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道士了,别的无论模样,都不像道士,唯有这个,当得起世外高人几个字。

“公子好,贫道青羊,小徒名钱松。”老道士诚恳回答。

青羊老道是临清青龙山上的道士,因为有人请他做法事,所以下山来,现在正要赶回青龙山。

“原来如此。”贾珏让人盛了两碗粥给大小道士,原本想着要林妹妹喝一口,可是林妹妹十分嫌弃,只是吃了两块紫鹃拿出的点心。

篝火在过窗的微风下晃动,从外面看,好像有什么在张牙舞爪一样。

坐在一旁的老道士安静的喝着粥,眼中有一丝余光一直在看着贾珏,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忍不住了,才问贾珏:“公子,我见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绝对是修道的好材料,何不与贫道回山修持,到时餐风饮露采朝霞,延年益寿固人间,岂不妙哉。”

道本无为,修道的人追求各种各样,有斩妖除魔的,有避世隐居的,也有看破红尘的,大概诸如此类。一者为正道,一者求洒脱,一者厌倦尘世之事。听老道士的话就知道他是属于追求避世和长寿的一种。

“嘿,你这道士,我好心让你进来休息,你倒在这里胡沁。”贾琏听了老道士的话,脸色冷下来,不善的看着道士。

“莫怪,莫怪,只是见了良才心中太高兴,失礼了,失礼了。”老道士赶忙道歉,依旧一副世外高人模样。

贾珏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来一张外奇门遁符,贴在庙里林妹妹那一侧,使用的依然是贴符法,此法有一个好处,就是持久。

只见林妹妹那边顿时看不见了,升起一道朦胧的乾位屏障。有外人当然不方便,还是隔离开的好。

道士见了贾珏的手段,顿时咳嗽两声,老脸一红,略带歉意:“原来是小道友,见谅,见谅。”

“师父,你见了我这么说就算了,我笨,可哪有那么多我这样的,露馅儿了吧。”旁边的小道士显然与老道士关系很好,知道老道士的心思,竟然开起师父的玩笑来。

夜深,等烤好干草,铺好褥子,林妹妹躺下休息,紫鹃又用两件带毛大氅盖着,握着她的手一同躺下。

至于其他人,不过在身上多加一件厚的斗篷或者衣服,将将凑合,相互靠着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