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出发后,一行人过永清,至文安,然后到了大城县,他们准备到相邻的青县问问,那里毗邻运河,也是陆路交通的要道,有运河结冰的消息。

行至大城县外驿站,贾珏停下车,不久后贾琏一行追上来,他问:“琏二哥,今晚在这里休息吧。”

“也好,赶了两天的路,是应该好好休息休息,睡个安稳觉。”贾琏催马进入驿站,伙计见人来了,忙上前牵马,接过贾琏手中的勘合,驿站明面上并不允许私用,但是只要关系硬,能够弄到勘合,就能够居住,且不需要花费。

贾琏手里的勘合自然是贾政给办理的,为了方便林妹妹能够快速抵达扬州,也算是尽了一份心,另外还有一封贾政写给林如海的慰问书信。

此时天将夜幕,西边的太阳苍白无力,被寒冬削去了往日气势,万丈霞光还未来得及点燃,就被一股寒气熄灭了。

这驿站是个四方的院子,拢共十一间房子,中间的驿楼最大,因为只是二等驿站,驿夫不多,只看到五六个,他们过来牵走马匹喂养。

身后林妹妹带着面纱从车上下来,几个丫鬟跟着,昭儿跟其他五个小厮负责照料马匹。

“老板,整理三间干净的房间,让你的人准备好酒好菜送来,饲料也要上好的,别用那些下等货充数,不然小心你的脑袋。”走进驿楼里,琏二哥罕见的发威,从怀里掏出来十两银子扔给驿长。

“大人放心,小的晓得。”驿长接过银子,笑容灿烂,连连点头称是,亲自带着他们去房间。

驿站原本是免费的,可是也正因如此没什么油水,于是有些驿站便以次充好,所用的食材都是不新鲜的,饲料吃了马儿拉肚肚子,房间落满灰尘等,用这种方法克扣例银。

“琏二哥,这驿站不是官家出钱,食宿不要钱的吗?”到了房间里,驿长里去,贾珏问贾琏。

三间房间,他和贾琏一间,姑娘们一间,另外就是小厮们一间,要是一人一间,这驿站里恐怕不够睡的。

贾琏轻笑了一下摇摇头,看了眼房间,见果然干净,才取下斗篷放在塌上,解释说:“灵明第一次外出,不知道也正常,这住在驿站,可不如在县城里住店,以后外出,要精明着点。”

驿站吃皇粮,不允许接待外客,只有传递消息的和路过的官员能够居住,可这样的客人不是天天都有的,每日里备的菜便不新鲜了,他们吃的是死工资,只够温饱与一家简单消耗罢了,话说为官九个贪,这话是不错的,驿长也想要升官啊,钱从哪里来?自然是拨的钱了,于是冷清的驿站便加长备菜的时间,以克扣银钱。

路过的官员要是碰巧,吃上的自然是新鲜的吃食,要是不凑巧,荒郊野外的,也只能凑合。聪明圆滑的官员明白其中道理,又有钱,便给起了赏银,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银子,新鲜食材马上就来。更有胆大包天的驿站人员,因为地处偏僻,一年里也不过一两个官员路过,拨款少的可怜,便给土匪传递消息,一起分享赃银。

每每王朝末年,这样的事情便多了起来。

“所以啊,不管好的坏的,给些赏银总是好的,左右不过一夜,吃上一顿美美的饭菜就好,也不必去徒增烦恼,跟这些人计较。”琏二哥深得为官之道,可见在五品官混的久了。

“原来如此,弟受教了。”贾珏点头。

不多时,有人送来茶水,而后又送来饭菜。

“大人要到哪里去,不知明日可需备上干粮?”驿长殷切的过来询问。

“不必了,明日要去青县,到了那里再预备。”贾琏回答。

“青县?”驿长脸色突然变得不好看,提醒说:“我劝大人还是改走河间,莫去此处的好。”

“为何?”贾珏问。

驿长苦笑,原来青县出了一伙悍匪,杀人越货,劫掠过往商客行人,更有一个小村子惨遭屠戮。据说血流满地,惨不忍睹。县官知道了,立刻派人去剿,可惜这伙人颇有勇力,竟然在山上地利的帮助下多次打退了县守军。如今说正在往沧州上报,以求驰援。

要知道古代山高水远,土匪的确多,多是占据巧妙之地,抢了便走,等官军来了,人早就消失了。不过这县官也是窝囊,竟然干不过一伙土匪。

“那你可知道运河冰冻消息,我们要乘船下扬州的,要是你知道,我们便直接去那地方。”贾珏问,土匪而已,还是交给官兵解决吧,他们现在要赶紧去扬州,万一人还没到,林姑夫嗝屁了,林妹妹可就要哭成泪人了。

“这倒不知,最近没有那边的人传递消息,抱歉。”驿长不知道,贾琏便让他出去。

等吃过了饭后,贾珏去隔壁林妹妹那里瞧了瞧,见一切都好,便叮嘱早些休息,回了自己房间。

夜晚群星高远,北斗七星闪烁不定,前洼村最后一户人家熄灭灯火休息,夜间寒风簌簌,尽管屋内简陋,可还有老婆孩子,钻进被窝,自然是极为暖和的。

村子北边一户人家姓徐,人称老徐,年三十七岁,有二子一女。他的婆娘张氏身段不错,如今韵味还在。灭了灯,他忙不迭的爬上床,一顿操作猛如虎,引来低吟浅唱妙成曲。

突然,老徐停了下来掀开被子,哈出来的气变成白雾散去。

“作甚幺蛾子,还没完事嘞。”张氏轻抬了抬腰,眼睛后翻了下。

“好像有声音,你听到没有?”老张仔细听了听,却什么也没有,问婆娘。

张氏刚才只顾着舒坦,耳朵哪里顶用,摇了摇头,只是说:“要不出去看看,别是进了贼了。”

闹土匪的地方距离前洼村很远,一个在青县西南头,一个在西北,可谓是天南海北,这里平日又没有人来,因此他们并不知道,只当是进了贼。

天气寒冷,老徐自然是不愿意出去的,可又怕真的进了人,便起身胡乱卷了衣裳,点了蜡油灯,拿了把砍柴刀出去。他四下巡视,又隔着门听院子外的动静,可是并没有任何人影,于是转身回了屋子。

“怕是你正忙活,听错了。”张氏正在穿粗布寝衣,她也要出去瞧瞧,免得真有人,倒是便叫醒儿子们,也好帮忙,见老徐回来,知道无人,说起情话。

“可能吧。”老徐放下砍柴刀,回到塌上,看着脸上潮红未去的张氏,突然说:“你穿衣服作甚?”

接着……

过了文安之后,雪就渐渐没了,一日间天暖些,阳光一照,马车顶的雪捏动物也化开,水沿着边沿滴在贾珏脸上,让他给扔了。林妹妹见了,还道可惜。

离开驿站,探亲队伍便往青县而去,府里人人都知道贾珏如今是武举人,又天生神力,倒是没一个害怕的,连劝阻都未曾。

“灵明,你说这些不开眼的土匪敢不敢来,二哥我只是听说,还没见过你的威风呢。”贾琏不知道想哪里去了,竟然开起这种玩笑,不知道世界上有种嘴,叫做乌鸦奏否?

“这种事儿,只有躲避的,哪里有希望遇上的,二哥,小心回头我跟凤姐姐说一嘴,叫你知道厉害。”路上无聊,开开玩笑也无妨,贾珏便戏谑道。

“可别,可别,这不是想要见识见识明弟的武艺吗。”贾琏一听到风姐姐几个字,顿时变成了霜打的茄子,意气全无,赔罪起来。

“要我瞧来,还是遇上的好。”林妹妹和紫鹃一起坐在贾珏的马车上,听了二人的对话,掀开帘子,探出脑袋来。

“表妹到与我一样,哈哈。”贾琏见有人跟他想的一样,顿觉开心,身后的人也都一笑。

“我倒不是想看明哥哥的厉害,只是听闻那些话,这些土匪不知造了多少孽,给别人造了多少劫,如今也该他们遭劫了。”林妹妹不知道想到哪里,突然有了替天行道的想法。

“有理,有理。”贾琏赞叹,素来听闻林妹妹是好的,如今可见竟也有侠义心肠。

贾珏撇了撇嘴,没说话,他还是不希望遇上的,若真的是杀人越货者,自然是该杀的,可他不想遇见。自从上次之后,他感觉自己再杀恶人会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连怜悯也不会有,会感觉这种人理所应当,那是一种人对待动物和植物的感觉。自己可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红领巾少年,不应该有这种想法才对。

“还是说点别的吧,颦儿,此情此景,不如作首诗来听听?”贾珏想到林妹妹的诗才,很有兴趣。

“好啊,不过我一首,你也要接一首,要对着。”林妹妹要求说。

“好。”

紫鹃挂起帘子,林妹妹沉思,一旁贾琏也饶有兴趣的听着,不一会儿,林妹妹就想到了:“剪山俏风知冷意,孤驿幕静闻青匪……”

可惜后面的诗还没说出来,昭儿竟然大叫一声,指着前面于远处,声音颤抖:“人,死人。”

贾珏自然也发现了,那个人躺在路边,看衣着是个女人,面朝下躺在地上,他眼神好,能够看到她身下有血迹,仔细听了下,他立刻抽了马一鞭子,那人还有微弱的呼吸。

他让林妹妹回车里面去,贾琏和昭儿上前去查看。

贾琏蹲下翻过来,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衣衫不整,有些地方还有些破碎,一道猩红的伤口在腹部,只是衣服上没有破损。他探了探呼吸,还有气,忙喊来王嬷嬷,然后让人把伤者抬上后面的马车,看能不能救一救。

车帘子盖上,车里三个丫鬟看着血迹和脸色苍白的妇人吓懵了,王嬷嬷掀开妇人的衣服,心里也是一阵惊惧,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片刻后凝眉说:“愣着做什么,快找布来。”

麝月最先反应过来,赶紧从屁股下箱子里翻找,可是里面只有手帕,除此外都是衣服什么,没有可用的布条。

“挑一件旧的寝衣,扯了。”王嬷嬷毕竟年纪大,有些急智。

触及到伤口,妇人立刻就疼醒了,嘴里大叫:“救命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