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还好,一说,顾夜歌更窘迫了。

顾则唯默默保持沉默。

“你可别说了。”钟鹤轻嗔,“瞧瞧人家小姑娘窘迫成什么样子了,你当谁都像你一样没皮没脸啊?”

秦政转身将顾夜歌的杯子拿了过来:“要我说,也不怪夜歌,谁知道你们两个用的杯子长得一模一样呢。”

顾夜歌接过杯子,旁边的桐桐忽然道:“姐姐,你杯子里面泡的是什么啊?”

杯盖没有盖紧,清淡的香气飘散了出来,桐桐的鼻子很灵,一嗅就嗅出了特别。

“是黑枸杞。”顾夜歌轻声道,将杯子打开给他看,泡开的液体是漂亮的深紫色。

孙秋禾诧异:“夜歌啊,你这么小就开始喝枸杞了?这,保温杯里泡枸杞,我们跟老钟都没你会养生啊。”

少年也望了她一眼,眉眼温和,微微含着诧异。

顾夜歌挠了挠头,有点心虚:“其实我只是觉得它颜色好看……”

这几天为了排练,凌晨三四点睡是常态,她担心自己身体撑不住,又戒不掉熬夜,只能默默地在水杯里加了枸杞西洋参……

茶足饭毕,差不多也到了离开的时候。暮色已然四合,顾夜歌坐在车后座,回头望着绿影中渐渐远去的挺拔身影,心绪复杂难言。

在临别时,秦政孙秋禾在笑着告别,少年在她耳畔,状似无意地道:“祝你演出成功。”

非常随意轻松的一句祝福,没有半点于理不合的地方。

但……

秦政透过车前镜撇了一眼,见顾夜歌还在回头,笑了笑,没有出声。

顾夜歌喜欢则唯,这是太明显的事情。

但这不意味着任何事情,喜欢顾则唯的人太多了,他这个月至少被几十个人拜托求顾则唯的签名,十几岁的美少年,万众瞩目,名利与大好前途都在眼前,小女生喜欢顾则唯,是太正常的一件事。

顾夜歌显然也不是追星脑的性子,不会冲动地去冒犯,更不会因此耽误工作——所以这更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如果是adonis里的其他人,他说不定还会像孙秋禾一样,真的起了点长者的做媒心理,毕竟是这样赏心悦目的少年少女,但这放在顾则唯身上,却是太不可能的一件事,毕竟,跟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多有偶像自觉,多有事业心的一个人,谈恋爱不可能的。

秦政心里默默为顾夜歌惋惜了一下,喜欢谁不好,喜欢顾则唯

以秦政的阅历来看,以顾夜歌的颜值身材,喜欢其他任何男艺人,追到手的几率都不会低,但偏偏是自律到像个和尚的顾则唯……

秦政叹了口气,摇摇头,算了,专心开车。

“夜歌,你助理在哪里接你?”秦政随口道。

后座的少女垂下眼眸,敛去眸中神色,声音柔软乖巧:“今天我家里有人来接我,在三岚路把我放下就好,有车子来接我。”

“那要记得带好口罩好。”秦政叮嘱,笑道,“你肯定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人气上升得有多厉害,我跟你讲,以前《idol》刚火的时候,一个选手下班后特别心大地去吃海底捞,结果被人堵在餐厅里,出都出不来——整条街都被粉丝、看热闹的路人、媒体填满了,回去后跟小唯诉苦了好久。”

少女笑了起来,“放心。”

与此同时,孙秋禾看着远去车辆,摸着下巴,跟丈夫讨论:“……还别说,这么多年,我第一见到比我们唯唯还漂亮的女孩子,还正好比唯唯小两岁,你说……”

钟鹤一眼看穿妻子的小心思,叹口气:“你别乱来,现在的年轻艺人跟我们当初不一样,不能谈恋爱的。”

孙秋禾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嫌弃地撇撇嘴:“我也没说谈恋爱啊,要是有机会,能合作一下也好啊,这颜值,随便拍个傻白甜言情剧都能爆啊……”

钟鹤笑她:“这两个人,哪个看起来像是会接傻白甜剧的样子?”

孙秋禾叹口气,没理他,转身看着花园里带着耳机、拿着本子正写着什么的清隽少年,摇摇头:“唉,你说,我们唯唯长成这个样子,说他没谈过恋爱,谁信?”

“……”

没人回答,孙秋禾就自问自答:“可他就是没谈过!简直暴殄天物。”

“……”

孙秋禾摸着下巴,望着少年宛如漫画般的修长剪影:“其实也不一定要顾夜歌那样的,要是我晚出生个二十年,也不是没可能……”

“……”钟鹤的脸黑了。

地下室里看不见阳光,四周空旷,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垃圾在,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不见天日,某些看不见的物质在悄无声息的腐败,细菌与病毒滋长,所以空气中,都带着阵阵腐臭。

滴答,滴答……

这是钟嵘能够听见的,唯一的声音。

有水滴从屋顶,绵延不断地,滴在他的眉心祖窍处。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冰冷刺激的触感并不致命,却一次又一次,逼得他几乎发疯。

是谁将他绑到这里的?他不知道,他在三流酒吧里,刚给一个妙龄女郎下了药,在她从厕所回来之前,悄悄退到两桌之外的地方——一个隐蔽的、很难被人发现的角落,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女郎的身影,全身血液因为对“即将到来“的画面的意淫几乎沸腾,快感在精神刺激一波波地到来……

他吸了口烟来让自己冷静。

但他还没有看清楚女郎有没有饮下那杯酒,眼前的世界忽然旋转,头疼欲裂……

等他醒来,便已经到了这里,身体被绑得死死的,肌肉酸乏无力。

钟嵘知道,自己是被下了药了。

是那根烟,还是烟之前的那杯酒?甚至是更早之前的一块槟榔?又或者是一种注射性药物?钟嵘并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在哪里跌了股,但他可以说出七八种能够导致自己变成现在这样的药物——原因无他,他用过的太多了。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次,幕后操控者,是谁?

光线很暗,他并不能看清这个地下室的全貌,这仅有的一点光线似乎是被人刻意调控过,他只能看清头顶的那一片小小的天花板,以及水滴是如何滴落到他眉心处——老天,究竟是谁想出这样的法子?他快被这水滴搞到疯掉!

天花板上似乎有什么生物攀附,像是老鼠……是老鼠吗?不,老鼠在上面带不了那么久,应该是蝙蝠吧,说起来,蝙蝠汤还蛮鲜的,他上个月和老拐去山里头搞了两把野味吃,现在人民的日子越过越好,但像他这种小学没念完又有前科的人,一般来讲,还是只能活在社会底层。

但钟嵘不一样,他是槿城有名的大老板顾长亭的远亲,顾家本是有名的大家族,但家族纷争,顾长亭出来闯江湖时,算是白身,年轻时黑白两道通吃,身上疤痕不胜其数,又娶了个极为能干聪明的妻子,夫妻两人都是极具眼光与狠劲的人,做生意置家业,创下偌大家业来。

只是夫妻两人都不是温和慈爱的性子,忙着事业,早年对子女都不怎么上心,极不耐烦,女儿顾夜歌托儿班补习班从幼儿园上到初中——初中后她被送到s市读高中,吃饭跟着公司食堂吃大锅饭,接送交给员工——如钟嵘。女儿占有他们时间最多的是期末——夫妻二人在槿城算得上出众,所以觉得女儿也必定得是人中龙凤,否则就是不配活着,顾夜歌幼年时性格沉默内向,成绩偏科严重,总成绩不如人意,常被夫妻二人扒光了衣服拎着鞭子抽打,开车载她到河边大骂:“世界上这么多人死,你怎么不去死?”“跳下去啊,考这么差,你也有脸活着?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东西,生你时就该掐死你!”

但又极爱标榜自己有多爱她,买来天价洋娃娃套装给她——尽管她一再表示过自己根本不喜欢娃娃,都知道顾夜歌喜欢阅读但只会在她生日时让她选购一本书,以至于她只能在网络上的盗版网站看完“中学生必看的100本世界名著”,因此还常常被斥责“整天趴在电脑上”。顾夜歌养了三株玫瑰,从种子养大,花盆渐渐不够玫瑰生长,于是人人都知道她想要个花园,他们花几十万建了个空中花园,买来数种名贵植物,将花园填得满满的,可还是因为买的植物太多,花园没有足够的地方,所以死了大半。建花园时工人觉得她的玫瑰有点挡路,于是和顾家父母请示,顾家父母大手一挥,将顾夜歌的玫瑰全部折了做肥料。

她像是个公主——君主立宪制下的公主,只起到吉祥物的作用。

想到顾夜歌,钟嵘有些失神,说起来,幼年的顾夜歌,是真的极漂亮,粉白皮肤细致如瓷,长睫毛大眼睛,像混血,但更精致矜贵,挨打时,眼睑微红,粉唇微肿,含泪的黑亮双眼睁得大大的,泫然悲恸,却又极倔强,冰雪般的肌肤上道道红痕……

顾家是典型的地头蛇,财富资源放在s市不算什么,无人知晓,但却足够在槿城潇洒,人人都给三分脸面,钟嵘少年时就辍学跟着顾氏,尽管也没真正干成什么事儿,但这么多年下来,也有几分老臣情分在,顾氏给他的福利丰厚,他也因此,在槿城获得滋润自在。

直到这个时候,钟嵘其实还完全没有想到,可能是那个小女孩操纵了这一切,令他身陷囹圄。

原因无他,他得罪的人太多,上个月,他还因为和有夫之妇上床,拿对方的钱嫖娼,被夫妻俩发现,被人绑了暴打一顿,放话要断他胳膊,还是顾家替他交的赎金。

况且,相比于他干过的其他事,在他眼中,压根没有真正侵犯过的顾夜歌……对方来报复他?凭什么?疯了吗?

很多时候我们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一些生物,比如在钟嵘的眼中,顾夜歌拒绝了他的求欢已然是匪夷所思——有些人的自信就是强到如此近乎无耻的地步,是必然会后悔的事情,报复,这完全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时光消磨掉他的意志,水声滴答,眉心冰冷的刺激,一次又一次的恐惧,让他濒临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