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暗雪听的清清楚楚,那天之后,她约王世子去试炼场,结结实实地把对方揍了一顿。

可怜王世子还在高兴心上人终于约了自己一次,结果转眼就被揍得鼻青脸肿,对方临走前,还拎起了他的脖子,在他咬牙切齿地威胁他:“你若是敢待她不好,敢待她不好……”

暗雪最终也没说出如果对方待陌缓安不好要怎么办。

她转身直接去闭关修炼了半个月,最后决定出来给陌缓安攒点嫁妆。

再后来,是陌国城破。

混乱的战场上,暗雪原本自己打得好好的,冷不丁发现陌缓安快被人砍了,想都没想,直接以身为盾,扎扎实实地替她扛了一刀。

在那种时候,暗雪第一反应还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去问陌缓安有没有事。

可惜这句问没有说出口,惊魂未定的陌缓安一睁眼,就看到前面的周国王世子在战局之中,有人从他后方过来,眼见着就要冲着他来一刀。

陌缓安吓得魂飞魄散,当即想都没想,直接把自己面前的暗雪推出去,扎扎实实地替周国王世子又挡了一刀。

前面一刀,后面一刀,不过十岁的女孩整个人都怔住了。

那是真叫一个透心凉。

顾夜歌看原著时,最气最厌恶的,莫过于陌缓安。

文中作恶之人何其至多,陌缓安的罪行在其中几乎不值一提。可从未有过期待,从未有过柔软,便只是单纯的恶,还不至于叫人恶心,但陌缓安不一样。

暗雪性格实力都强势,其他的角色作恶,在《红夜》中大多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但唯独陌缓安没有,即便最后她死于暗雪之手,那结局也让顾夜歌膈应得慌。

但没办法,人物性格就是这样。

暗雪对陌缓安过了头的好,本质上是对母亲的爱的一种转移。她是把自己对母亲的愧疚、弥补、爱,给放在了陌缓安的身上。

她天生就是守护者,天生就是骑士,所以即便是渴求母爱,也不是去要求别人如何如何,而是自己去付出。

这样的性格与经历,她对自己的后代会抱有怎样强烈深沉的爱与奉献精神,便也可想而知了。

她从未体会过母爱,不知道母亲这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母女关系在她的生命中是完全缺失的……有什么,比与自己的骨肉构建一段好的亲子关系,更好的弥补方式呢?

但她这个想法注定无法如愿。

昀国历代大祭司,拥有伴侣的人寥寥无几,但拥有炉鼎的人,可谓多如牛毛。

无论是哪一任祭司,从来没听说过炉鼎需要避/孕的,原因无他,在《红夜》的设定里,大祭司的力量太强大,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的界限,和人是有生殖隔离的。

上帝可能会和蝼蚁有后代吗?

所以诀弦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一点,直到暗雪身/体出现问题,他才发现这件事。

暗雪为什么能怀孕?因为他给她喂了自己的血,因为他强行提升她的血统等级,因为他一次又一次地给予她凡人躯体根本没法承担的力量,因为他逼着她进化。

本质上来讲,她的身体里,流淌的是他的血液。

他是真的把她变成了几乎和自己一样的,过于强大的怪物。

得知这一点之后,诀弦整个人都炸了。

过往他淡漠于人世之外,天下局势再怎么变,于他都不过是手中棋盘的转动而已,十巫六君更不过是傀儡而已,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能威胁到他的东西。

十巫陨灭后更是畅快,爱人就在身边,传承了昭明帝的力量和诀弦的血液后,暗雪和他一样,永生不死,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她会离开自己。

不断进化的血统带来的好处,当然不止是能让暗雪光明正大地与他并肩,还在于,伴侣不断强化后的躯体,难以言喻的美与力量……

——《红夜》原著尺度备受争议,可不仅仅只是因为一些血\腥描写。

但这一次是真的不同,诀弦发现这件事之前,其实因为彻底惹恼过暗雪一次,而几天没法见到她。

他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暗雪当时已经快被肚子里的胎儿吸干了。

神子。

在《红夜》的世界观里,神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光明与正义,神与魔,很多时候甚至根本就是一个意思,“神子”这两个字,仅仅只意味着绝对的力量与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血统。

诀弦再怎么改造暗雪,给她再多的力量,她也终究无法作为母体来孕育神的子嗣。

强大的力量,畸形的血统与身份,这个孩子还未诞生便注定会是灾难,而这灾难的第一个祭品,便是他的母亲。

争吵、矛盾、冲突、纠缠、绝望、恸哭……以暗雪的性格,即便她知道这个孩子会夺去自己的生命,也不可能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

暗雪过于强硬的态度,的确让诀弦不得不想其他办法去分担这个胎儿给母体的压力,而不是直接动手。

共同的危机,让两人的关系一度回到共同对抗十巫六君的时候。那些情节被写得凄艳而缠绵。但有些事情,无论他再怎么强大都无法改变。

一再的心怀侥幸,一再的拖延,反而最终让暗雪彻底被腹中胎儿吞噬。

疯狂的诀弦,干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将属于腹中胎儿的命格与血液,全部转换到暗雪身上去,然后,将这个胎儿的□□练成丹药,助暗雪重生。

胎儿的魂魄,则被他镇在极渊,以最深的痛苦折磨将其禁锢,永世不得超生。

偷天换日。

疯狂的神,远比天生的魔还要更来得可怖。

暗雪的出生意味着母亲的死亡,她的重生,却又要以自己子嗣的生命来换取。

天上的玄月与湖边的兰花,在夜深时,因为倒影,让人有了他们在同一世界、差不多大小的错觉。

但梦终究会醒。诀弦与她,从始至终都是不一样的。

从噩梦中惊醒的暗雪,又该怎么面对,这具靠吃掉自己孩子来重生的躯体?

她偷窃了自己孩子的命格。

之后的情节画风和之前完全不同,再没有半点温情与缠绵在,整个后半段都是算计、谋斗……冰冷冷的人心纠葛。

诀弦并不是甜宠文里的忠犬男主,这个角色身上病娇属性更重。他如此偏执于暗雪,但真要说有多爱,却是未必。与其说他的所作所为是因为如何爱暗雪,不如说是站在他的角度上,他需要暗雪,所以不允许她离去。

对于拥有了绝对力量的人而言,神魔只是一念间而已。

在十巫六君陨落后,他性格中就已经初显端倪的病态与偏执,在这之后达到了巅峰。

如果说此前两人的情节像是在冰天雪地中相互依偎的孩子,那这之后,他们的每一次相处,都像是刀尖上舔血。

腥甜与痛楚同时在身体绽开。

对于顾夜歌这种读者而言,就是在玻璃渣里找糖,虐得她几次摔书不想看了。

暗雪幼年学习的,本身就是为君之道,经历的那些事,足以让她彻底成长冷硬。

诀弦最终被她亲手封印,她站在极渊之上,纵身一跃,将这剥夺自自己孩子的躯体,还给了他。

在明面的情节中,暗雪的所作所为是为了破除诀弦给孩子设的封印,把躯体与神命都还给孩子。但顾夜歌却觉得,与其说暗雪做这一切是为了孩子,不如说,她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自由。

偷窃来的命格有极大的弊端,她的身体其实早已腐烂,根本压不住命格,她活着的每一秒,都是以掠夺他人的性命为代价的。

她需要活生生的祭品来维持自己的生命。一个又一个无辜的孩子,因为她的永生,而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

而血祭的过程极其痛苦,接受献祭的暗雪其实也没好过到哪里去,那是一旬一次的、比凌迟更残忍的噩梦。

那些孩童怨毒疯狂的恶魄被禁锢在她的身体里,为她的永生提供能量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神魂。

与此同时,为她换命格的诀弦,也因为禁术的反噬,性格越来越乖张诡异,越来越阴郁疯狂。

他折磨着暗雪。

过去的诀弦,因为其身份,他的性格中始终有一种孩童式的天真纯净。

他的存在源于绝对的力量,而非普度众生的天道。

所以他不是悲悯公正的泥塑雕像,他对暗雪的偏爱明目张胆,毫无顾忌。

但后来的诀弦,已然判若两人。

亲人尽数背叛,爱人只把自己当做玩物,从未有过尊重。母亲与孩子皆因为自己而死,靠掠夺而来的腐朽生命只能靠血祭来维持……

她早已身心俱疲。

原著后半段已经几乎找不到半点温情,只有冰冷的算计,她为他挡下的刀,不过是为了之后能够更深地伤到他。

但在一切尘埃落定后,那些文字忽然温柔了起来。

初遇,独自离宫的小小皇女,在集市上遇到的白衣少年。

掷果盈车。

少年被人群拥簇,无数人围绕着他,惊叹他的美貌。

可他的神色却是迷茫的,一种极其干净澄澈的疏离,像是根本不存在于这世上的人。

她隔着人群看他,却仿佛,隔世重逢。

有什么东西在衣襟之中疯狂跳动。

色授魂与。

在她的记忆中,年幼的她跟随着那个少年,一起越过芬芳的草地,繁茂的森林,飘香的山野,皑皑的雪山……她跟随他走过人间四季,却未曾说过一句话。

她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十丈的距离。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也不知道会去那里,但看着前面的那道身影,便觉得无比的安心与愉悦。

可后来她在自己的宫殿醒来,嬷嬷告诉她,她在集市上忽然晕了过去,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集市上的白衣少年,她走过的芬芳草地……像是一场梦,色授魂与的梦。

身体传来从未有过的温热潮湿,她伸手探去,却是腥甜殷红。

嬷嬷欢喜地告诉她,她来了初潮。

那一切是梦吗……是梦吗?

她开始学画,试图描摹出他的模样,可无论多少次,都无法如愿。

她拒绝周国王世子的求娶,用自己手下的力量多次寻找那日集市上的少年,深夜中无数次试图描摹出他的模样。

十岁的女孩也许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后来的他一次又一次地救她,在众叛亲离里,只有他带她逃离黑暗。

一次又一次,跳动得几乎要从胸腔跃出来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