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家门,李指导员就果不其然,一个人也没看见,他先是打了两杯茶给黎琳兄妹:

“你们先喝口茶润润口,我那闺女搞不好还没起,我瞧瞧去。”

他打开房门,果然看见了背对着他坐着的两母女。

“我说你们,”李指导员叹了口气:“能不能不要听风就是雨,外头那两个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那小姑娘,是我花重金给你请回来的女厨艺师傅。”

她们听完,半信半疑:“真的”

“还能有假”李指导员翻了个白眼:“这年头作风呀问题的能有好下场我疯了吗?我顶风作案”

这倒也是…

勉强信了他的说辞,李嫂又提出问题:

“那姑娘看起来年纪那么小,瞧衣着还是个农村孩子,她——”

“试试不就知道了。”

李指导员也不废话:“做一顿,是啥样就全知道了。”

李嫂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厨房有点什么。”

“猪肉,土豆,洋葱,胡萝卜,鸡蛋……”

黎琳念叨着:“这食材还算齐全。”

她转头先是问:

“你未来那夫家,是哪的人,吃习惯哪方面的口味,有老人家吗?牙口怎么样,喜不喜欢吃辣,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或者有没有什么忌讳。”

这一通问题砸下来,客厅站着的四个人全懵了。

李家大女儿李婉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是,”

黎琳虽然不喜欢女人唯一的结局就是走向婚姻的说法,但是人在这世上就总有需要别人帮忙,需要讨好别人的时候:

“如果你想要让他们对你有好感,面面俱到,八面玲珑,这是最好的,做不到面面俱到,那也要做到一点细小的细节,他们就会觉得,你这人可能其他方面不太行,但是心细,特别会照顾人,也会生出一点好感来,所以我说的这些还是最浅薄的,最基础的东西…”

黎琳讲得口干舌燥,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李家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去给她续水。

黎琳摇摇头:“我记得你说她嫁过去的那家特别保守那应该规矩也特别多,如果她这个样子过去了,怕是要让人算计得死死的啊。”

话说一半不说完,是黎琳谈生意的惯用手法。

李指导员还没反应过来,爱女心切的李嫂急迫地挨了上来:

“闺女,拜托你这方面也给我们家闺女补补习吧,钱的事情好说,一百,一百可以吗

实话跟你说,自从知道她攀上了那样的人家,我就一直吃不好睡不着的,我就是觉得,觉得…”

黎琳接上她的话:“觉得跟在梦里似的,踩不着地又上不去,不上不下难受得很是吗?”

“对对对,”李嫂疯狂点头:“看不出来小姑娘你年纪轻轻,懂的这么多。”

黎琳腹讥,那就是你看见的而已,加上这辈子的岁数的话她都是中年妇女了。

“倒也不难。”

看在钱的份上,她就大发慈悲吧:

“首先得从仪态上改,一个人的站姿走姿坐姿直接就体现了这个人的家养和素养,那些富家小姐为什么看着就不一样,就是这个习惯。”

“可是,”李婉不太服气:“我未婚夫说了,就是喜欢我不装模作样,不像那些大家小姐,呆板无趣得很。”

黎琳挑眉,似笑非笑:

“你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吗?”

“什么”

“一个女孩子的可爱,多一些,就变做作,少一些又显得虚假。

他一时看得新鲜就喜欢,可日后,他若是厌了烦了又会觉得你这样不知礼数是无理取闹了。

可若你在家里长辈面前做出个样子,得他们喜欢,在外人面前有个模样,让他面上有光,在他面前,你还是那个撒娇大方的小姑娘,面面俱到,可不是一个简单点词。”

先不说李婉的反应,李嫂都听得恍然大悟一般:

“原来是这样。”

她马上又去给黎琳换了一杯新茶,态度热络:

“您先喝点茶。”

站在一边的黎少良傻眼了,他们本来不是来教做菜的吗?

怎么一下就变成私教女老师了。

偏生除了他,在场的其他人都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到最后,黎琳只来得及抓紧时间用桌子上的食材糊弄做了一顿,黎琳两兄妹草草吃了两口,他们还赶着回去呢。

李指导员家倒是有单车,但是只有一辆。

黎琳坐上去也不太合适,所以最后就变成了,李指导员托着东西非要送他们回去。

“黎琳”

刚进村口,就有个人大喊了一声,打眼一看,是大姨婆家的小孙子,今年刚六岁,不过这小子机灵得很,也很壮实,又是年纪最小的孙子,现在算是大姨婆的心头宝。

让这小家伙来村口守着,看来他们发现了锅和油不见了。

黎琳一下就心虚了,不过她也没有多后悔,毕竟她很清楚,假设真的去商量去考虑一大堆有的没的。

那这生意就不用做了。

打仗都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何况是做生意。

说得再多,也没有扎扎实实的钱放在眼前来得有冲击感。

“李指导员,”黎琳扭头跟人委婉地说:“我们到了,您回去吧,路上小心啊。”

“啊?”李指导员有点茫然,这才到村口就赶他走啊,不过他也没想太多:

“好,明天见啊。”

看外人走了,这小机灵鬼凑了过来,一双黑得光亮的眼睛滴溜着转:

“那是谁啊表姐。”

“一个客户。”

“客户”

这词新鲜,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能憋着等到回去再问家里头。

“对了,”他转头想起:“你们赶紧回家,我奶奶在家等得该着急了。”

然后又问起各种问题。

黎琳目不斜视,只当做没听说,这小家伙也是个机灵鬼,他好像天生就会察言观色,知道哪些人可以惹,哪些人不可以一样。

他盯上了黎少良,喋喋不休地问。

黎少良被他问得头疼,又不想在外头说太多,只能加快了脚步。

急得小家伙在后头小跑着哇哇叫。

回到屋里正是饭点的时候,一大群坐在院子里吃饭,他们三个人突然进来,惊得大姨婆嘴里的饭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要开口:

“琳琳,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就是去——”

“琳琳,”黎少斌打断了她的话:“去洗手吃饭。”

“哦。”

大姨婆不太赞同看了眼黎少斌,不过也没说什么了。

这几个姨婆多少都有点受这个时代的影响,觉得男尊女卑,只要是女孩子和男孩子一起,哪怕是男孩子犯了错,也会下意识先在女孩子身子找。

同样的错误,放在女孩子身上也会被大题小做。

但是黎家不同,骂谁都可以,骂黎母和黎琳不行。

和这几家有来往的那几年,黎少斌是还小,可他是年纪小不是傻。

他当然记得,就算他不记得,他也看得出来。

他转头骂黎少良:

“你今天上哪去了?厨房的锅,还有姨婆家的油,青菜…你自己去就算了,还带着琳琳去,万一要是——”

黎少良怂拉着脑袋,他就知道会这样。

“大哥,”

面对盛怒下的大哥,黎琳完全不怵:

“你吃好了吗?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说。”

黎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严肃,没有半点带笑和撒娇讨好的意思。

黎少斌来了个一秒变脸,三两口拔干净了碗里的饭:

“我吃好了。”

“二哥你吃饭先吧。”

“哦。”

黎琳拉着黎少斌进屋去了。

大姨婆看两个人进去了,撇撇嘴忍不住摇头说:

“按这个宠法,等她再大些,哪个人家愿意娶这样的姑娘。”

黎少良正打算进去洗碗呢,听见这话不乐意了,他听黎琳讲了一个下午的课,也算明白了这嫁人哪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就是件破事,糟心得很。

他当即反怼:

“没人娶就不嫁了呗,嫁人呀什么好,去给人家做老妈子啊?”

“你你你…”大姨婆瞪大了眼气不打一出来:“不嫁人,难道你们可以养她一辈子吗?你们自己不娶老婆不生孩子吗?”

黎少良很轻松地说:“大不了我们也不娶了。”

这下不止是大姨婆骂他了,剩下三个姨婆,几个女眷,就是男丁都没忍住训他。

一个人一句,黎少良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焉得跟霜打的咸菜似的。

他说不过她们。

这些女人太可怕了。

“可是,”

虽然没有人能听见,耳边都是她们指责他的声音,他还是要说:

“可是,嫁人本来就没什么好的,我看娶个老婆也没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