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终究散去了,陈家的大门紧闭,外头只有黎家三兄妹,还有个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林秋明。

在坍塌的房块砖瓦之间,黎少斌越翻,脸色越难看。

明明他就是放在这了啊,怎么会…怎么会没有了。

豆大的汗珠从黎少斌额头一路滑落,到后面不只是额头了,他背上胸前全都被汗水打湿,可他翻找的动作越来越大,甚至可以说是做在崩溃般得瞎翻了。

“没有了…怎么会…怎么会没有?”

他双眼无神,表情呆滞,仿佛一块被剪碎的布娃娃,发了疯在找自己丢失的眼珠子。

“哥,”黎琳忍不住上前问了:“到底是啥找不着了啊?”

“钱,”随着这个字吐出,黎少斌胳膊上的青筋暴起,他死死攥紧了手里的瓦片,那力气大到手背都是发白的,任由锋利的边缘割破自己的手也不肯松开一点,但或许这更多的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心理:

“我把那五十块…弄丢了…”

黎少斌说出这句话已经是泣不成声,黎少良整个人直接就傻了,啊了一声就傻愣愣站在原地了。

这两个人这样真的是能把人急死!

黎琳赶紧去扒黎少斌的手:“哥,你松手啊,都流血了,快松手啊,二哥,你愣着了啊,快乐过来帮忙,这样下去大哥的手就得费了。”

黎少良听见黎琳喊他,一下又回了魂,可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来帮黎琳扒开黎少斌的手,而是咬牙切齿说:

“一定是陈家!一定是他们偷偷过来摸走了钱,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去我——”

“不准去!”黎琳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就快气疯了:

“你还嫌事情不够多是吗?”

“大哥,松手!”黎琳又扭头冲黎少斌吼:“伤口要是感染了去医院就得花更多钱啊!”

“钱…”

这个字眼触动了黎少斌的神经,他下意识就松了手,黎琳手疾眼快扒下那瓦片给它扔出老远,她大松了口气:

“哥,没事,丢了就丢了,咱再挣。”

“挣?”黎少斌呆呆得看着她:“拿啥挣?”

“没了,什么都没了。”

要不咋说黎少斌黎少良是亲兄弟呢,这俩人发起牢骚还真是一个同步的调调,那跟唱双簧的都有几分相似。

“琳琳啊,我们什么都没了。”

“是啊,就剩这个碗还没碎了。”

“难不成要饭去?”

“要饭不也得一人一个碗吗?乞丐都没穷到这份上啊。”

“噗嗤。”

黎琳没忍住,被这话逗笑了:

“找不到就找不到了,赶紧搜搜还有啥能用的,今个儿那山洞,还有温泉呢,都不用咱生火就能煮饭,咱就搬那去,遮风挡雨的还防地震,那有啥不好。”

黎少斌的表情有些古怪,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这事要黎琳自己说她也觉得奇怪,那些个比他们家老的旧的没塌,凭什么就她家塌了,这不合理啊,而且偏偏房子塌了这钱就不见了…

黎琳怀疑的目光投向陈家大门,不管想多少遍,她都觉得是女主在搞鬼,偏偏她们是一点证据没有不说,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哎…”黎少良听完连连称是:“是这个理,那地方确实不错,还不用看见这些讨厌鬼。”

黎少斌没吭声,他还在那些残砖破瓦里翻找着,明显是还不死心嘛,黎琳也没劝他,换她,她也不能这么简单死心的。

丢了那么大笔钱,换谁谁不心疼,就是黎琳自己心里都郁闷,可是能怎么办?大吵大闹,去报警?要人给个说法?

追回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性是让人当猴戏一样围观,说不准背后还会有人笑话。

不过,该报警的流程还是要有,黎琳带着黎少良走了一趟村委会,又是一轮虚以委蛇的交流,就像黎琳想的一样,得到的是极其敷衍的回应,他们是直接上报给派出所那边了,可警察同志来走访了一圈以后又走了。

没办法,这种盗窃的案子在这个年代大多都是这样不了了之的。

能怎么办?没有证据你能直接搜别人家?

小偷偷东西,他既然敢偷,那就不可能留下什么明显的证据。

这会不像后世的电子设备高科技一大堆,破案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全靠人力,要不也不会有那么多失踪案,人命案迟迟破不了了。

黎琳早有心理准备,可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但比起什么懊悔和反省,现在更重要的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虽说他们损失是不小,但他们也足够幸运了啊,瞧瞧这房子塌成啥样了,房子塌了就塌了,还能再重新盖,人没事就比什么都强。

烂砖破瓦下头,很多东西直接就被砸烂了,可捣鼓捣鼓,有些勉强也能用。就比如床板的木材吧,当初打的时候那都是实木真材实料打的,一点没偷工减料,虽然床腿断了,可床板好好的一点问题没有啊。

那也没啥好说的,直接搬上山吧。

这一路是真的艰辛,这木板床重得很,上山的路又难走,就这一张床就走上差不多一个半钟。

还幸亏现在准备入冬,那些个什么蛇虫的不算多,真到了春天那会,给多少钱他们也不敢在山上住啊。

不说小的动物,就那些个大的,像野猪什么的都要出来觅食的。

其实冬天也会有动物出来觅食,可是他们现在这样,难道要硬着头皮住进陈家吗?

那他们宁可去山里面对那些野兽。

再说了,说不准这事就是陈家害的呢,不躲远一点,还凑过去让人害,那不是缺心眼嘛!

所以一想到房子,黎琳也发愁。

等东西搬得差不多,天也黑得差不多了,黎少斌还没放弃,那堆烂砖都要让他翻碎了。

“哥,别翻了,咱走吧,”黎琳催促道:“还得弄个屋子什么的出来,总不能一直靠运气活着啊。”

黎少斌沉了口气,最终还是点了头,跟他们上山去了。

所以从这点也能看出黎家是真的失败,在村子里居然没有一家关系好些的,愿意让他们兄妹三人借住一段时间。

别说没人愿意让住了,问都没人问他们要去哪,就像生怕被赖上一样。

反正他们搬了一天东西,必经那条路跟按了清空键似的,别说人影了,牲畜都看不见一只。

“咱们…”黎琳看着头顶的星星和月亮不太确定地问:“就这样睡?”

黎少斌:“你俩睡吧,我给你们守夜,明天咱再盖房子了。”

黎父那一代就他一个男的,倒是有两个姐妹,但嫁得远,也不咋回来,感情也就不算特别好。

再往上,黎父有五个姨倒是混得不错,大姨父是干木匠,二姨夫打铁的,三姨夫是厨师,四姨夫盖房子的,五姨夫就厉害了,当兵的。

所以各种杂七杂八的手艺,黎父学了个遍,可惜都没用得上,最后大家都给绑这地里刨食了。

可黎父也没闲着,他又把这些手艺传给了两个儿子,虽然他们学了多少就不好说了,但多少也是学了,有个印象。

起码到这会还能说自己盖套房子这种话,换了别人,盖房子?什么玩意。

“我说,”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角落响起:“你们是不是还忘了我?”

黎琳被吓了一跳:“你谁啊。”

“林—秋—明。”

这名字唤醒了黎琳的记忆,她问黎少良:

“他咋上来的啊?”

黎少良邀功似的说:“我抬上来的。”

黎琳有些无语:“咱都这样了,你还往家里抬人,你是不是不想过了啊你。”

“什么?”黎少良很委屈:“不是你说要救他吗?还说他以后是个厉害人物呢。”

“我是说过这话,但是…”黎琳一时气短:“但是要看情况啊,你看看咱们现在这情况,饭都要吃不起了,哪还有这闲工夫救人?”

黎少良噌一下站了起来。

黎琳喊住他:“你干啥去?”

“抬下去啊。”

他答得理直气壮。

把黎琳气得差点七窍生烟,她拽着人回来,小声训他:

“你是不是疯了,你都抬上来了,再抬下去,你那绝对要把他得罪得死死的。”

黎少良也急了:“那你说咋办,不是你说咱们现在这种情况——”

“嘘,”黎琳急得捂他嘴:“可是我也告诉你了,他以后是个厉害人物,咱现在就算不能帮他,也决不能得罪他,反正你都抬上来了,那就是缘分了啊,救上来了那就救到底。”

听完一波分析,黎少良深以为然点头:“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啊,黎琳一个头比两个大,这不都是正常的判断思维吗?

“那现在咋办?”黎少良把问题甩给自己妹妹。

“还能咋办,”黎琳指使他:“看看他伤得怎么样,咱们还有没有救回来的可能。”

“毕竟咱可没有当医生的姨爷。”

她小声嘀咕了这一句。

黎少良也没听到,他去看林秋明伤得怎么样了。

黎琳也凑了过去,这一检查人没什么大碍,那黄泥房大概是时间久了,这土质松软了,或者就是他运气好,反正他身上是小伤不少,大伤完全没有。

这种小伤处理也简单,像农村嘛,一般就是…不处理,反正不流血就行了。

真要碰上大伤口,那紧急情况下就是从灶头里头抓一把草木灰出来,甭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止血再说,有条件的那还能加点糖杀菌止血。

“看起来…”黎少良颇为惋惜,林秋明不由提了口气。

“你是死不了了。”

林秋明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不再去搭理黎少良,两眼一闭,一副我要睡觉的样子。

“啧,”要说黎少良也是,他就喜欢骚扰那些不大乐意搭理他的,人越不理他,他越来劲:

“就跟你开个玩笑,你说你至于那小气吗?心眼还没茅坑里的石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