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拒盟（下）

“你害怕了？”

姜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从一开始，她就一直把目光放在梁舞的身上。

因此，哪怕是一刹那间细微的变化，也没有逃脱她的视线。

“有一点。”

梁舞深呼吸一口气，表情再度回复平静，只是眼神当中突然涌现出坚毅之色。

她并没有打算掩饰自己，逃避终究不能解决问题。

没有人会在知道即将面对500万敌人的时候，还能保持平常心。

她也不例外，因此她并不以此为耻。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即使你再害怕，再恐惧，该发生的事依旧会发生。

在这种时候，以平常心面对，或许，是他们唯一可选择的途径。

姜雪的眼中闪过不易被察觉的失望，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不露声色的敷衍到。

“是吗？原来你也是这样觉得吗？”

但下一秒，她清楚的看到，原本还显得有些畏缩的她忽然间浑身洋溢着澎湃的战意。

与之身上所穿着的火红色铠甲，更加火热而又动人心扉的，是那面对无论何等困难，何等危局，都能让人瞬间安定下来的从容不迫的笑容。

“但是，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她的眼神当中，此时已经毫无迷惘之色。

火热的战意，不用刻意去感受，也能体会得到。

没有谁是天生的强者，这是她毕生信奉的信条。

楚国的强大也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靠一代代人的努力积累起来的。

就算现在魏国实力远不如楚国，从现在开始追赶为时已晚，但她坚信只要他们从现在开始，以此为目标，加倍努力，迟早有一天，他们也可以变得和楚国一样强大，不！是比楚国还要强大。

一直在旁服侍他们的侍女、宦官在听到她充满豪情壮志的后，即便知道场合不对，也不由得流露出对强者的崇拜。

有人生来强大，有人生来弱小，唯一能够决定他们胜负关键的却不在于这些外部条件，而是取决于谁能具有敢于不停朝终点迈进的勇气和胆略。

姜雪对梁舞的回答不置可否，但她微微勾起的嘴角以及弯起的眼角，还是透露出她内心的愉悦。

强者天生孤独。

因为，他们会不停的去打倒敌人。

但是，强者并非一成不变。

每个时代都会有引领风骚者，只有击败无数强者，从中脱颖而出的，才是真正的王者。

身为中原王族，自然也有属于他们独有的骄傲。

没有哪个国家的成立比他人轻松。

祖先筚路蓝缕从洪荒中开辟出一块块富饶的土地，后世继承人即使再不成器，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也必须履行自身的职责。

面对外来的挑战，他们可以恐惧、怀疑、迷茫，但绝对不能畏惧。

这也是中原文明经久不衰的根本原因。

想要从根本上获得他们的认可，如果没有这样的精神，是绝对做不到的。

身虽弱小，何以不战？

“放心吧，到时候我也会出全力的，绝不会只让你们两个独领风骚。”

梁舞呼出一口气，虽然两人分属敌对，但她不得不承认，姜雪的安慰的确让她放下心来。

齐国是整个中原的盟主，执天下之牛耳。

固然双方时常会互相敌对。但总的说来，假如没有齐国的强盛，他们也不可能在一次次外来的侵扰中屹立不倒。

所以哪怕心里很不愿意，但梁舞依旧开口说到。

“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坦率啊。”

姜雪微微一笑，对她的回答大为满意。

重新给空了的茶杯，添上一杯茶。

这一次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捧着茶杯任由氤氲缭绕的雾气，蒸腾而上，感受着彼此之间的温度，显得宁静而又惬意。

“话虽如此，但你们最好不要太指望我。

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你是知道的吧？

现在的魏国还太弱小了，根本无法阻挡楚国的一波进攻。

假如真到那个时候，你们最起码也要替我争取预备的时间。

也就是说，哪怕面对楚国倾尽全力的进攻，你们至少也要扛住三个月。

否则，我即便想施以援手相，时间上也根本来不及。

再者说了，你会忘记咱们小时候的约定了吧？

想办法变得强大起来吧！如果你依然还有和我竞争的心的话。”

梁舞沉默不语，将属于自己茶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随即，她便起身，往营门方向走去。

姜雪看也不看她的举动，只是依旧闭着双眼，品味茶中残存的滋味。

直道她的脚步即将迈出营外的时候，才悠悠开口。

“你知道的，徐成为人虽然善良本分，也不乏智谋，但他并没有统帅之才。如果你还想和我竞争的话，你知道应该用谁吧？”

“你就那么看好唐靖吗？难道就因为他打败过你？”

梁舞没有转身，只是侧脸，手依旧保持着撩起的幕布。

“你很难理解。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失算过，唯独这一次。”

虽然口中正在诉说着自己失败的过去，然而，姜雪的眼中，却丝毫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

反而，像是春心萌动的少女一般红了双颊。

梁舞不由地看着呆了。

姜雪的容貌，即便高傲如她，也根本产生不出与之竞争的心。

难能可贵的是，本就倾国倾城的她，并不自满于此。

懵懂时期就开始就滋滋不倦的阅览群书。

最终在豆蔻年华就成功傲视群雄，成为齐国的话事人。

原以为，这样的她，终其一生也不会为任何一个男人动心，原来她也会露出这样的情绪吗？

一念及此，梁舞不自觉的咬住了自己下嘴唇。

刚才自己嫉妒了吗？

摇摇头，梁舞甩开萦绕在自己心中的烦躁的情绪。像是辩解，又如同像为自己开脱一般。

“他是因为偷袭。”

话一说出口，她就反悔了，自己什么时候也懂得撒谎了。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吧？答案自己是知道的啊。

姜雪听到她的回答，不出意料的摇了摇头，不赞同她的说法。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输了就是输了，没有预料到这一点的我，是失败的关键。

假如我在事前多考虑一下，也不会让他轻易得逞，只能说我大意了。

我早已经习惯百战百胜，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其实也是人，也有输的可能。

我很感谢他，让我早一点发现这一点。

假如我是在未来和楚国的对战当中才发现发现这一点的话，到时候恐怕已经为时已晚。

面对那么强大的敌人，我们可是丝毫大意不得。”

梁舞面无表情的点头认同。

楚国真的很强大，强如齐国，也只能够沦为陪衬般的角色。

更遑论他们弱小的魏国？

“所以啊，你可要多加把劲，尽快让魏国强大起来，我知道你心中也有远大的抱负，应该也有与之相对应的宏伟的计划吧，放手去做吧，我会尽可能帮助你。”

“这就是你叫我来的根本原因吗？根本就不是为了楚国，而是商讨联盟之外的进一步联盟？”

“不错！能劳动我大驾的除了你之外，也只有赵媛了。她不在，我只能和你商量。无论是你还是他两人中哪一个获胜，对我而言都没有坏处。”

“你能这么坦白真让我意外。”

“我确实很少坦白，不过这也得看人。能够和我并驾齐驱的人我当然不会吝啬。”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梁舞仔细斟酌其中的利弊。如果就表面而言的话，似乎姜雪的提议对魏国而言百利而无遗憾。但她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她未曾发觉的东西，因此她并不急于答应。

对于姜雪，她丝毫不敢大意，这是一个在智谋上如同楚国般令人感到惊悚的敌人。

一旦稍有疏忽，就立刻会招来覆灭之祸。

所以她宁愿一遍遍反复思索，咀嚼再三，也不肯轻易答应。

姜雪也不催促，只是在一旁捧着她的茶杯，感受着茶水变凉的温度。

“考虑的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感受到身边不同的气氛，姜雪不急不慢的说到。

“你的提议确实充满诱惑，不过我拒绝！”

听到意想不到的答案，姜雪也有些诧异，但她依旧保持着微笑和端庄的仪态，只是瞳孔当中毫无温度。

“如果可以的话，方便告诉我原因吗？”

深呼吸一口气，做出如此的决断，对于她而言同样不好受。

但反复再三的思量她始终找不到问题的关键所在，索性干脆拒绝。

她打定主意，只要不给对方下口的机会，就绝对不会露出破绽。

“你的提议的确对于我魏国非常的好，但是三晋早有言在先，共同进退，假如今天我背叛盟约，单独和你结盟，若有朝一日，你翻脸无情，我又该去找谁？”

姜雪听完，微微一笑。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没关系，我们可以订立盟约。白纸黑字的，你应该就不用担心我会反悔了吧？”

“确实，白纸黑字，的确有一定的公正性，但对你而言，应该没有什么约束吧？”

姜雪终于收敛起笑容，用深邃的目光望着梁舞。

“我真是小看你了。”

梁舞呼出一口气，刚刚她只是在赌，赌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幸运的是她赌赢了。

面对天大的诱惑还能够保持自制力的人，全天下怕也找不出几个。

在不知原因的情况下，拒绝一个对自己国家发展帮助很大的助力，即便以她的心性也是犹豫再三才忠实于自己的内心。

她宁愿魏国就这样一点一点缓慢的变强，也不想因为外力的缘故拔苗助长。

固然有她心性高傲的缘故，但这其中也夹杂着些不能为人道的因素。

“庞涓他们呢？”

“他们在隔壁，我让吕少白在招待他们，你不用担心。”

“如果你是说吕少白的话，刚刚我有遇到他。”

梁舞向姜雪述说，自己刚才遇到吕少白和唐靖，二人谈天说地的事。

姜雪的面色变得有些难堪。

“你是故意的，对吗？”

“彼此彼此吧。”

姜雪瞬间转怒为笑。

“有意思，真的太有趣了。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真期待有朝一日，面对如日中天的你，那该是何等的令人兴奋。”

“可惜我对你没兴趣。”

梁舞的脸上，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兴趣缺缺，同时摆手表示拒绝。

但是，姜雪却置若未闻。

用仿佛看到新奇玩具的稚童，纯真般的眼神看着她，不容拒绝的说道。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我向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