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皇上不会拿我怎样,朝中那些人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能拉下我的绝佳机会,我不想自找麻烦。”

“是吗?那就好。”如此那就是最好的。

这时红缨也再次返回,芷兮趁势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犹豫了下道:“你好好休息。”

说罢就出了房门,直接去了隔壁新修缮的公主府。

这座宅子,她多年前也曾来过,营造司按照她的意思,将这座宅子原本的模样几乎都保存了下来,她之前着急忙慌的没怎么去看,如今一留神,才发现处处是以前的影子。

以前这里住的是安顺侯一家,如今早已物是人非,芷兮想到此,一时心中伤感,颇觉疲惫。

这宅子里院落众多,安顺侯一家人口简单,以前安顺侯夫妇住着主院,一双儿女各自占了东西两个院落,芷兮无意去侵占人家的地方,一早就吩咐过随便找个别的院落住着。

便就在主院背后的一座小院里。

她之前走的着急,并未仔细去看,如今一踏进这院子里,芷兮却不由停了脚步,望着院子里的那棵合欢树发起了怔。

不为别的,只因这棵树与她在宫里的揽月轩那棵极为相似,说句长得一模一样也不为过。

芷兮看着树根处湿润蓬松的泥土,怔怔道:“红缨,这树,是揽月轩那棵吗?”

红缨亦是满脸不敢置信,“好像是,可是怎么可能呢?”

主仆两个正一头雾水,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平阳公主,芷兮回头,便看见一青色布衣的男子,约摸有五十来岁,他身旁的男子看着与他年纪相仿,只是面容稍微憔悴了些。

芷兮刚一回头,那两人便齐齐撩开衣摆跪下,恭敬道:“见过平阳公主。”

芷兮道:“起来吧。”

青衣老伯起身,满面堆笑道:“公主,老奴名叫堂文江,之前在冯府伺候,掌印大人怕公主初来乍到,对这府上不熟,特意让老奴过来,公主有什么事尽可以吩咐老奴。”

芷兮敛了震惊神色,略微笑道:“是冯奕让你过来的?”

堂文江道:“是。”

内务府又不是没有给她的公主府拨人来,冯奕偏偏要多此一举,恐怕不止是怕她不熟那么简单。

芷兮暗骂了一声,又指着院子里那棵合欢树问道:“那么江伯,这棵树是怎么回事?”

堂文江忙惶恐道:“公主如此称呼,真是折煞老奴了,公主直接唤老奴的名字即可。”

顿了顿又道:“这树是公主宫里的那棵,掌印大人怕公主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会孤单,遂叫内务府昨日连夜将这树给挪了过来。”

堂文江指了指身旁的男子,“这位便是宫中御花园的掌事,大人让他来照看这树,务必要让它活下去,能够日日陪伴公主。”

听起来冯奕竟是十分贴心,就连红缨也道:“驸马想的真是周到。”

可芷兮却觉得怪异的很,他要真想挪树,也应该是挪到冯府,毕竟她已经算是冯奕的……妻子,虽不情愿,但以后的日子少不了要在那边度过,怎么挪到这里了?

知道堂文江不过听命于冯奕,芷兮便也不问他,让他们去忙活,自己带着红缨回了卧室。

这才发现她的嫁妆饰物等都在这边,冯奕是打算与自己分居了?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芷兮自己先笑了,他倒是想得“周到”,知道自己不愿见他,索性与她各住各的。

只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他都已经施计让她嫁来了,再“周到”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

这事想得她头疼,芷兮索性也不想了,也不知道为何,仅仅是过了一夜,她想杀他的心,居然没那么强烈了。

冯奕既然让她在这里,她索性也安心住下,指挥着公主府的人整理整理她的嫁妆。

远离规矩森严的皇宫,远离时时找她麻烦的靖芷枫,公主府里她最大,日子简直逍遥极了。

只是这样的逍遥太短暂,第二日一早,王奇就满面愁容的找了过来。

“干娘,请您移驾冯府,帮忙主持大局吧!”

干娘?

这称呼让芷兮狠狠发了个抖,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清咳了声,肃了神色道:“怎么了?”

王奇道:“本来冯府一向是没什么客人的,只是干爹昨夜受了伤,那些个大臣们也许是看皇上也来探望干爹,他们也携着礼上门了。”

“干爹如今还昏睡着,儿子身份低微,实在不宜接待,恐唐突了朝中大臣,还请干娘移步。”

“如今上门的都有谁?”

王奇道:“有武安侯父子,六部尚书及侍郎,骠骑大将军祁兰枢等,总之朝中要员几乎都来了。”

王奇说着还擦了擦脑门的汗,可知他的确是有些慌神了。

芷兮也心里没谱,所有人都知道,因为父皇过度宠信冯奕,臣子们颇有微词,他们不敢明着指摘父皇,便只能明里暗里的与冯奕作对了。

想来他们虽携着重礼前来,幸灾乐祸看好戏之人居多吧。

不管冯奕心里是怎么想的,既然她不决定杀他了,两个人表面功夫总得维持着,按理他不方便,是该自己出面接待贵客的。

芷兮略略沉思了下,道:“你先回去,备好茶水什么的先招待他们,说我马上就来。”

有了她这句话,王奇一下就找到了主心骨,笑着退下了。

芷兮忙唤来红缨与其他侍女,郑重的梳妆了番,这才起身,从冯府侧门进去,她没直接去待客的前厅,而是去了冯奕房间。

见了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她还是得问问冯奕。

他的院子出奇的安静,丁点人影也无,芷兮缓步进去,很快就到了他住的屋子前,正欲抬手敲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怎会伤的如此重,刺杀你的人是谁你可知晓?”

是一陌生男子的声音,年纪听着与冯奕相仿,只是芷兮有些讶异,这人语气听起来很是担心冯奕,话里的关切情真意切,实在是很难让人相信有人会真心关心他。

里头冯奕还未回答他,芷兮撇了撇嘴,自觉听人墙角不好,吸了口气打算再次敲门,却不想惊动了里头的人,只听那男子厉声喝道:“什么人?”

芷兮急中生智,忙往后退了两步,眼前的门豁然被人从里打开,门板掀起的劲风扑面而来,芷兮下意识闭眼,抬起手臂挡住脸部,发簪上的垂珠依旧随风荡了起来。

屋内,冯奕略带沙哑的声音也追了出来,“兰枢,住手!”

那人见到是一盛装华服的姑娘,瞬间猜到她的身份,抬起的手掌落了下来,随即抱拳道:“微臣见过平阳公主,微臣一时不察,险伤到公主,还请公主责罚。”

说着便要跪下,芷兮道:“别动。”

于是祁兰枢维持着半跪不跪的姿势,双目圆睁看着她。

芷兮深呼吸几下,皱了皱鼻子,这才抬眼打量。面前的男子身罩一件青色长袍,腰间束着墨色玉带,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头顶,面容黝黑,双目炯炯,与里头床榻上撑起上半身、披头散发的冯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迅速平复心绪,轻声道:“祁将军免礼。”

兰枢,祁兰枢,大靖朝的骠骑大将军,当今皇后的娘家侄子,居然私下里与冯奕的关系如此好么?

芷兮按捺住心中疑惑,跨过门槛,走到冯奕床前,微笑道:“你醒了?”

说着竟亲自上前扶他躺下,还替他掖了掖被子。

冯奕实在是受宠若惊,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应该是有其他人在场,她才会如此纡尊降贵。

冯奕神色淡淡的,对着祁兰枢道:“你先回去吧,不必担心我。”

祁兰枢看了他们两一眼,二话不说就退了出去。

冯奕还说平阳公主恨惨了他,他怎么看着公主倒是挺关心冯奕的。

祁兰枢一走,不出冯奕所料,芷兮微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正色道:“王奇说你昏睡着,府里来了客人他不好接待,遂叫了我过来。”

冯奕道:“是王奇不懂事,我会吩咐他怎么做,不必劳驾公主。”

这样疏离的态度让芷兮心头骤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芷兮反问道:“你打算让他怎么做?将客人都赶出去吗?”

冯奕一噎,愣了愣道:“我身体不便,让王奇去接待即可。”

芷兮转过身,缓缓走到窗边,透过半开的窗户往外看去。

冯奕所住是一二层小楼,他便住在二楼东侧的房间内。芷兮从窗口往外看,恰好看到公主府的大门,以及那棵被新移植过来的合欢树。

她语气缓和道:“今时不同往日,你费尽心机要娶我,我也已经嫁到这来,不管你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你冯府的女主人。”

芷兮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叹息道:“关上门怎么都好说,但是对外,我需要你给我体面,我亦会给你体面。”

她这两日也深思熟虑过,深深感觉之前的自己过于冲动,过于不顾一切,她满脑子只有嫁给一个太监的屈辱感,完全忘记了她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好在那毒没起作用,这才没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来。

“我来就是想问一句,接待那些大臣们,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芷兮问出了今日来的目的。

身后很久都没有声音,芷兮亦不催促,只静静的等着。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身后响起了一声叹息,因是受伤,冯奕的声音略有些绵软,他低哑道:“委屈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