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别想了,快看外面。”

玉华行宫距京城约五百里,晨起浩浩荡荡的车队就从宫城出发,摇摇晃晃了好一阵,总算是离开了戒备森严的皇宫。

红缨兴奋极了,一路上不停的挑开车帘朝外看去,芷兮闻言轻轻一笑,暂时将冯奕的话抛诸脑后,也跟红缨一起趴在车窗上,欣赏车外景色。

外面随处可见稼轩农桑、陌上轻烟,野花野草的清新香味扑鼻而来,身心顿时轻松了不少。

“咦,公主,那辆马车是谁的啊?”

芷兮顺着红缨的手指看过去,前头车队刚好经过一处弯路,安庆帝的龙辇后边,本该跟着皇后凤驾,可如今那个位置却是一顶极其普通,显得格格不入的青顶布蓬马车,其后才是皇后的马车。

每辆马车上都挂着所乘坐之人身份的挂牌,芷兮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刻着“冯”字的木牌,在青顶马车顶上随风飘荡。

芷兮撇了撇嘴,“还能有谁?”她一把将车帘放下,“父皇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竟让冯奕走在皇后车架前,这还有规矩吗?”

红缨一时无措,不明白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公主怎会突然生气,还敢说皇上的不是,她犹豫了下,小声道:“公主,您说什么呢?”

红缨一提醒,芷兮也突然反应过来,现下车队正疾速行驶,隆隆的声音太大,倒是不怕被人听到她的“大逆不道”之言。

只是,她怎么又因为冯奕生气了?

正郁闷着,车壁突然被敲响,主仆二人吓得一激灵,红缨忙挑开车帘,却见外面是张贵妃身旁的侍女蓝笑。

蓝笑神色慌张,“五公主,请您去看看我们娘娘。”

芷兮一愣,往前看去,张贵妃的车架紧随皇后其后,装饰却比皇后的更加华丽。

她后面就是母妃的马车。

有孕之人最见不得奔波劳碌,芷兮立刻便猜到定是张贵妃受不了舟车劳顿,身子不适。好在每辆马车之间都留有足够的车距,芷兮当机立断,让红缨留在车上,又让车夫稍慢了些,跳下马车就往前跑去。

张贵妃正吐的不可开交,侍女捧着痰盂跪在她跟前服侍着,可偏偏她只是一阵阵的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

芷兮一爬上去,脑袋就有些发懵。张贵妃的马车虽宽敞,可好几个侍女围在一起,车帘也紧紧压着,丝毫不通风,也难怪她会恶心干呕。

其他人自动给她让开位置,芷兮二话不说就给张贵妃切起了脉,片刻后松开手指,安抚道:“娘娘不用担心,孩子没事,您这是晕动之症。”

张贵妃气若游丝道:“本宫好难受,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孩子,孩子还好吗?”

芷兮不动声色环顾一眼她身边的几个侍女,个个愁眉紧锁,仿佛天塌下来似的。孕妇本就心绪极为不稳定,容易多思乱想,看着这一张张恐慌的脸,张贵妃能不紧张吗?只怕没事也要被吓出个好歹来。

芷兮深呼吸了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安慰道:“常人多有晕动之症,只不过娘娘如今怀了身孕,症状越发厉害而已,不过于胎儿是无碍的,娘娘不必担心。”

她一边按摩张贵妃的合谷穴、风池穴等部位,一边回头柔声斥责道:“你们也是,一个个的都给本公主振作起来,别吓着你们娘娘。”

“都散开点,别全围过来,车帘也拉开些。”

转念一想张贵妃不想怀孕之事被人知晓,又指了两个侍女坐在车窗的位置稍稍遮掩。

按摩了一会儿,张贵妃的精神终于好了些。车内一通风,她也没那么难受。

张贵妃怕后面还会有其他情况,索性留了芷兮在车上,直到了玉华行宫,芷兮看着张贵妃安顿好,这才离去。

第一日众人都极累,安庆帝下令各自回各自的居所休息整顿,待明日一早,便去玉华行宫旁边的皇家猎场狩猎。

翌日一早,芷兮醒时,猎场那边已经收拾妥当。原本狩猎这种体力活动跟她这个文弱纤细的公主是半点干系也无,不过她还是挑了身利索干练的衣裙,头发也在脑后简单束起。

随意打扮了番,芷兮便独自一人匆匆赶往猎场。

女眷们甚少有打猎者,所以他们的位置被安排在一起。芷兮在猎场入口处碰上了三公主靖芷萱和她的侍女,她略一蹲身,“见过三姐。”

靖芷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同她一样也蹲了个礼。

礼毕,她就站那儿不动了,芷兮嘴角微弯,走到她身侧,笑着道:“三姐,我们走吧?”

靖芷萱点了点头,与她一起抬步。

她这位三姐属实是个妙人儿,她极不爱说话,要说也是两三个字的往外蹦,很少超过三个字,芷兮幼时与她感情最好,只是后来自己处境尴尬,为了不连累同样无人庇佑的三姐,特意走得远了些。

她那会儿还死缠烂打的问她为什么不爱说话,结果人家只是说了两个字:“麻烦。”

六年不曾深交,三姐这不爱说话的毛病还是没变。

两人到了公主营帐,大公主靖芷枫已经在那坐着,身边簇拥了三四个婢女小心伺候着。

看到芷兮来,她刚想出言嘲讽两句,又突然想起了前几日自己脸颊的遭遇,遂忍不住不发作,只怨恨的瞪了眼芷兮。

而芷兮只是冲她嫣然一笑,拉着三公主坐到一侧。二人刚刚坐下,安庆帝的皇帐前就传来一阵喧哗。

芷兮好奇去看,已经有太监的传旨声高高响起:“皇上有令,今日狩猎收获最丰之人,赏翡翠吊坠一枚。”

乍听之下,这赏赐实在是不起眼,只不过安庆帝金口一开,众人只得踊跃参与,权当博个彩头。芷兮撇了撇嘴,刚准备坐回去,又听人叫道:“这吊坠居然还雕刻成凤凰模样,不知是哪家名匠所雕?实在栩栩如生。”

其他人回道:“依我看,这倒是像前朝名匠蔡青的手笔。”

那人又问:“不知这位蔡青是何来历?”

“蔡青是……”

那人正侃侃而谈这位蔡青的来历,芷兮缩回身子,心跳突然加快,整个人呆呆的。脑中不断回响着蔡青与凤凰模样的翡翠吊坠……

记忆中好像有什么渐渐苏醒,芷兮按着胸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底突然涌上一股冲动。靖芷萱奇怪的瞥了她一眼,勉为其难的的问她:“不舒服?”

芷兮回神,下意识摇了摇头。她又望了眼皇帐前负责登基参与人员的都虞司官员,轻轻道:“三姐,我想去。”

芷兮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靖芷萱却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挑了挑眉,一向面无表情的靖芷萱难得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疯了?”

芷兮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缓缓点了点头,“那坠子太好看了,我想替母妃把它赢回来。”

不是没有女子上马背驰骋猎场,可那也是武将家的女儿,或者那些自幼请了师傅教习武艺的贵女们,她们这些公主可没人教,甚至连骑马也不太会,在安庆帝的眼里,女儿只需要会四书五经,女戒女训即可。

靖芷萱默默的盯了她一会儿,突然嗤笑一声,冷冷道:“不自量力。”

芷兮顿时双眸一亮,精神一振,随即伸出四个手指头,狡黠道:“三姐,你说了四个字哎。”

靖芷萱:“……无聊。”

那头报名的人逐渐减少,芷兮深呼吸了好几次,腾的起身,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一甩一甩,她就像一个即将奔赴沙场的士兵,雄赳赳,气昂昂,但步伐中又透着不可忽视的胆怯。

靖芷萱按了按额角,十分头疼,她可不信芷兮只是为了替宸妃赢什么劳什子玉佩。她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侍女。

侍女与她朝夕相处,公主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公主的意思,随即离开猎场,去行宫寻找宸妃。

负责报名的官员看见她,惊讶的张开了嘴,好一会儿不曾动作。芷兮无奈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报名”,他才低头,一笔三犹豫的写下“平阳公主”四个字。

她算是最后一个去报名的,甚至是唯一一个皇子公主。这种比试,表面上只是为了争一块玉佩,可比试的佼佼者无一不是骑艺射艺俱精之人,指不定就能入了安庆帝的眼,得到他的重用。

虽这种比试没有明令禁止皇子公主参与,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去凑这个热闹,将机会留给需要的人。

也难怪负责报名的官员会震惊了。

写完她的名号,那官员就将册子收了起来,转身招呼同僚准备比试事宜。

比试在半个时辰后开始,这半个时辰用来让参赛者做赛前准备。

芷兮将心底最后一丝恐惧压下去,从上驷院牵了一匹马,又从武备院那里随意挑了把趁手的弓箭,这就算准备好了。

当她跟其他参赛者站在一处时,立即引发了看台上的窃窃私语。

“那是……五公主吗?”

“……好像是。”

就连眉目慈善的大皇子也注意到了这边,“五皇妹不会骑马呀。”

二皇子与他坐在一起,闻言难得露出几分正色:“这妮子脑袋在想什么?她很缺玉佩吗?回头我就让人送她一些。”

大皇子淡淡一笑,“二弟忘了那玉佩之前是归谁所有吗?”

二皇子挑了挑眉,语气难掩震惊,“这小丫头不至于吧?”

“谁知道呢?”

不止看台上的人,就连与芷兮一同参与比试的世家公子们,也都纷纷侧目。

“这倒是奇了,世安兄,五公主不是你的前未婚妻吗?她怎么跑来参加这种比试了?”

“是啊,世安兄,一会你让是不让她?”

许世安也看见了她,一双灰色的眸子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并没有理身边人的话,仍旧盯着前方。今日这个机会难能可贵,他正打算一展身手,看是否能重获圣心,恢复自己世子之位。

这场比试,他势在必得,让,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