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数量那般多的弟子尽数引出这里,无疑是一件十分之艰难的事情。

飞渡本以为自己尚且要顾及着妖兽的攻击,但谁料方暮舟将此事早已考虑在内,妖兽或是已然为四人所控,或是根本无法近飞渡的身。

飞渡费力将所有弟子按照方暮舟的指示带出此处,天色已然尽数暗了下去。

飞渡于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休憩,却连坐下都不大敢,只静静站着。

适才最后一次前往山顶,飞渡最后一次询问了正在施法支撑着结界的方暮舟,神色无比地真诚,语气亦是焦急异常。

毕竟方暮舟于他的恩情太过深切,他自然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的恩人如此奋争在前,却有难得人理解。

只是方暮舟仍是那般回应的,只是稍沉静地言说“无需如此”,颇有一副意在使飞渡安心的意味。

飞渡犹豫许久仍想强行留下,却被方暮舟无情地扔出了结界。

想到此,飞渡难忍地叹了口气,却又突然感受到了来自不同方向的许多的炽烈目光,却含着难以猜测的意味。

飞渡却没有言说什么,一是因由适才他已受了伤、如今更是疲惫无比,二是他无需多问倒也清楚那些人为何如此。

无非是楚郢山的弟子对他不大熟悉而充满着疑虑,或是不知晓他一介无名之辈,为何会得玄设仙尊如此重用。

飞渡不愿对上那些人的视线,便倚着身后一棵树站着,侧过脑袋还觉不够,只能缓缓闭上了眼。

心中思绪当真杂乱不堪,他的母亲现下尚在那人手中,不知下落如何,而他的恩人、也几乎是唯一能救出他的族人的人,却仍被困于山顶。

突然山顶之上一声骇人巨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尽数吸引过去,飞渡辨认了那声响之处后,神色突变,满脸惊恐地亦看向那处。

伴随着那骇人巨响的,还有一道几乎冲天而上的霜白灵力,那惊人的强盛灵力也使得飞渡所在的这处地面摇动、树木亦是岌岌可危地震荡。

紧接着,众人都尚未回神之时,山下又突然现出无数灯火,连带着另外一拨人嘈杂混乱的议论声音。

众人皆未知究竟是何人、也不知是什么情况,飞渡亦是如此。

但莫名地,飞渡仍是下意识地做出了一副蓄势待发之态。

待那波人更为靠近了些,飞渡得以辨识那些人究竟是谁之时,尤其是看到前排的一人,全身血液便仿佛瞬间凝滞一般,霎时感到冰冷至极。

……

而另一边,方暮舟已然撤掉了适才施加于此的结界,而现下的山顶,遍地尽是血隶与妖兽的尸身、或是消散后流淌的暗色血水。

此时,山顶处也已能辨识到愈发靠近的点点火光,但方暮舟却仍站在原地,像是已然预料到了一般。

“师尊,他们……来了吗?”林霁霜试探着浅声询问。

宋煊站在方暮舟身侧,也是稍侧着脑袋,注视着方暮舟的一举一动。

方暮舟并未停顿,即刻便答,“嗯。”

就算无人点明,但在场几人却皆是心知肚明,林霁霜言语之中的“他们”究竟是谁。

适才那一击也是在素来感官精敏的宋煊感知到了有人靠近的声响后,方暮舟方才发出的,像是在刻意吸引他们前来一般。

正是这般,那些人更是加快了前行的脚步,未出片刻,便已然到达了山顶。

众人呜呜泱泱地奔赴至山顶处,前方带头之人正是天耀宗宗主周浮秋,而周围站着些拿着火把的天耀宗弟子。

众人的前来轻易便打破了适才方才迎来的宁静,而周浮秋许是看到了方暮舟那般坦然的神色,一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不可遏地张口,便是问罪之语。

“方暮舟,你擅自闯入场地中,有违相灵大会素来的律令,也强行打断了相灵大会,更是令人替你阻挡着众人,你该当何罪?”

方暮舟自是没有丝毫的惧怕与后退,相反,在听闻到周浮秋这话后,更是出乎意料地冷笑一声,更显凌厉气息的目光落在周浮秋身上,方才应答,“周宗主竟当真这般肆意地颠倒黑白!”

只这一句话,周浮秋竟当真慌了神,仿佛为人戳到了软肋一般,强抑着言语中的颤抖言语道:“方暮舟,颠倒黑白的人是你才是吧?你莫以为自己为世人尊称一声‘玄设仙尊’,便当真有这般大的权利!”

周浮秋此话一出,始终坚定站在他这边的人便尽皆出言应和着。

议论之声登时而起,且愈发强盛,而此自然也使得周浮秋占尽了优势,便也再次有了底气,当即掸了掸衣袍。

“周宗主何必如此气愤呢?”宋煊看不过方暮舟被这般言说,一时没有忍住便出了声。

方暮舟却没有任由宋煊为其出头,便轻挥了下手,示意他噤声。

而后,方暮舟清朗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却少了平时的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润,只含着咄咄逼人的冷冽,沉沉开口时,周身气势竟是令人不敢直视。

“那周宗主又如何解释这山上出现了可以伤人性命的妖兽呢?”

未等方暮舟再说什么,包括周浮秋在内的所有人竟都浑身一怔,适才高涨的议论之声亦顿时消退无踪。

方暮舟继续言说,“修真界多时未遇的血隶,亦出现在天曜宗,周宗主又该当如何解释,如何给在座众人与受了伤、甚至丢了性命的弟子们交代呢!”

虽是问句,但方暮舟并未留给任何人思索或是回应的机会。

众人几乎尽皆收回了落在方暮舟身上的目光,转而或小心翼翼、或明目张胆地凝视着正在愣神的周浮秋。

似乎都在等待着周浮秋给他们一个交代。

“你说,什么?”许久,周浮秋却只给出了这样一个令所有人都十分失望的回应。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偷摸轻声言说了一句,“这算什么?”

这话便如点火索一般,霎时激起了一阵更为激烈的议论。

然而话语中央的那人,周浮秋却是目光空洞地低垂着眼眸,一副失神已久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