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廷草庐之辩,于正自是一番完胜,给廷上众人又增加了其善辩的印象。

那日之后,华龙滑大夫自是威望大减,开始夹起尾巴做人,却是很少再出席公子辟疆主持的廷议了,每日只与史书为伴。这也是他之后想出来的说辞:非贪生也,实不忍让卫史断绝。

另外他原本所负责的筑墙之事也同样陷入了停滞,毕竟于正在廷上“隔绝内外、民心离散”之语还言犹在耳,执政者们又不傻,当然也知道民心的重要性。

恰逢此时卫国的另一位上大夫宁速从宋国出使归来,却是带来了大批的援助粮食。于是由公子辟疆亲自出面,代表病重的国君,率领着一众士大夫们为难民们一一派粮。营中的粮荒总算得以暂时缓解,民间炊烟复起。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几日时间,于正在庭上奏对之言便渐渐于营中传了开来。难民们感谢国君和公子之余,却也将这活命之恩的一部分归功到了于正身上。

于是无论于正走到哪儿,都会听到民众不绝于耳的感谢之声,甚至献上仅有的野果,野味等小小礼物,礼虽不重却全是大家的赤诚之心。

“宁速大夫连月辛劳的外交之功,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些宋国粮食。如今倒好,在难民口中却成了于正大夫的功劳最大。”有知情人士为宁速大夫数月的奔波辛劳感到不值。

不过这零星之言却淹没在了众人的众口铄金之中。英雄的故事永远传播的更快,做实事之人却往往默默无闻,在哪个时代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正出了数次风头,一时锋芒太盛,倒也知道该稍稍避嫌的道理,因而他却是突然低调了起来。每日只是在军营之中度过,将所有精力都用来打磨他花大价钱打造的军队。

“立正,向右转。”

军中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训练。这群新兵基础很差,往往左右不分,即使一个普通的军训项目,也要花上不少时间反复训练。

“瞧瞧你们,瞧瞧你们,一个个连左右都分不清楚。不是都说了吗,吃饭的手是右手!右手!”负责训练的队长大声地训斥道。

因为于正的军伍中没有编制战车单位,所以“两”这个单位实在有点尴尬。于是于正干脆将“两”改成了“队”,之前的“两司马”自然也变成了现在的“队长”。还是原样,统带25人。

军训便是以队为单位展开的,队与队之间还会不时进行各种比赛,培养集体荣誉感。于正相信,有荣誉感的军队即使失败一次,也会重新再赢回来。

“又错了!集体俯卧撑准备!”队长对着全体队员喊道。

“队长,俺是用左手吃饭的。”队伍中有人小声辩驳。

“那你以后就改成右手吃饭!就你话多,因为你,我们全体陪你一次次的加练,你都不感到愧疚吗?这次我们一定要赢三队那些兔崽子,重新做回第一,谁要是敢拖后腿,看老子不加练死他。”

就这么简单粗暴地将刺头压了下去,队长却是又一次朗声喊道:“向右转!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三四!”

“施展,你是怎么回事?樊离不错,你开始出错了。”

队长本来就有些生气,更兼今日有主君在场的缘故,队伍还这样一次次出错加练,实在另他有些丢面。

“队长,我错了。”

于正自得其乐地在营中四处巡视着,观看新兵们冬日里的刻苦训练。这几日,八队人马皆按照他的安排,先做最基础的军训训练,培养军人们的荣誉感和纪律性,同时约束他们外面的不良习性。

“怎么样,弘毅大夫,我这军伍可有几分能看的样子?”

自那日廷上大夫弘毅挺身而出,为于正说话后,这两位卫国的新晋大夫便开始了私下来往。几次之后,于正发现弘毅大夫这人除了有些死板之外,心肠倒是不坏,知道于正缺钱,便大方地借了不少,而且丝毫不提利息之事。

渐渐地,两人私交日笃。这次,于正便大方邀请弘毅大夫来自己军营参观,顺便将自己先进的军事经验,多少传授一些给他。

然而弘毅大夫在营中看了众人的训练之后,却是渐渐目露担忧之色。他转过头来对着身边的于正诚恳地说道:

“子敬啊,若是你军费不够,我还可再借你一些。即便装配不起四匹马拉的‘驷车’,两匹马拉的‘驰车’好歹也要买上一些。

你这军中只有步徙却是万万不行的,真要上了战场,让对面的兵车一冲就溃散而逃了。”

“额?”于正有些无语,“我是让你来学习先进经验的,可你却根本看不起我用后世方法训练出来的军队。”

于正也只是心中暗自吐槽,却并未真正说出来。于正自也知道弘毅大夫此言乃是出于好心,这些话也都是他基于这个时代的“正确”认识,不无道理。

毕竟春秋时代,战争的主角永远是战车。特别是经过改良后,在战车轮轴两端装上镰刀,利锥一类武器。当这类战车快速驰过敌军阵线时,转动着的锋利镰刀完全可以轻易地将步徙们拦腰斩断,让整个战场都血肉横飞。装备单薄的步徙们根本经受不住几轮这样的冲击,溃散也就成了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所以此时评判各国的国力强弱,大夫们手下实力如何?有多少乘战车就成了最重要的指标,也几乎是唯一指标。

在士大夫们的观念里,往往认为步徙永远是最容易招的,手下有多少适龄的农夫便有多少后备步徙,因而自然也是最不受重视的兵种。

所以如今卫国的士大夫们普遍认为这于正虽然能赚钱,也很是能言善辩,但对军伍一事还是太过稚嫩。有这个钱养着这些常备步徙,还不如买几匹马养着,多组建几辆战车才是快速扩充军事实力的正经事。

而于正却是实实在在把这批步徙当成了宝贝,日日训练,不少吃食。甚至还会特地猎一些或买一些肉食,每个礼拜给步徙们加餐,让他们养养肉,生些力气,不再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

当然,于正自也知道战车是此时战场的主角,所以于正的步徙们自然也是要以此为目标进行对抗训练的。

总共8队军伍中,其中有6队都被于正编为了长矛兵。他们以尖利的木矛为武器,遇战车时,便原地列矛阵,不动如山,抵御战车的冲锋。

只要矛阵不溃,后面的远程武器就能持续输出。马毕竟也是动物,虽经过训练,但亦有本能,对着尖锐的物体肯定会天生害怕。

弘毅大夫诚恳地提出了意见,于正思量后最终还是并未采纳,当然他也息了向弘毅大夫推销军训法的想法。

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只能战场之上见真章了。二者约定,一月之后,将进行一场友好的军事对抗,到时一分胜负。

弘毅大夫走后,于正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营中众人。并且告诉他们,若胜,则全营皆发粮发奖,那队表现越好奖励越多,若败,则层层追责,并裁汰两队表现最差的队伍。

如此一支在士大夫看来有些搞笑的步徙军伍正在每日的训练中逐步形成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