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店家脸被拍得通红,耳光声直响。

梨莘满脸愠色,拳头紧攥,夜心肘下的桌子应声而抖。

“几位仙君,有话好说不要动怒嘛,常言种善因,得善果,何况各位即将荣登仙学之门,来日必将是造福仙界万民的皈依啊!依本座看,各位便体谅店家辛劳,给出这饭钱。毕竟今日种下善缘,来日才有福报嘛。”浅黄袍子站起身来,笑意盈盈。

他这人倒是奇怪,旁人戏谑他时浑不察觉;现在却为了个素不相识的店家强出头。这几位华服青年一看就不好相与,恐怕浅黄袍子初来乍到便要吃个大亏。

夜心暗暗摇了摇头。

带着酒气的青年立时骂骂咧咧冲上前来,一把揪住浅黄袍子的襟口啐了一口,“番邦来的傻子!满口善恶福报,听得头疼!我们这里,我们南疆海这生僻地方,连天帝佬儿的天规都管不着,你瞎操个什么心!”

浅黄袍子的襟口已经被拉得翻起,酒气冲天的年轻人手已扬在半空,正要扇到他脸上来。

蓦地,那手却被一根梨花藤缠住,动弹不得。

“哟!这小美人脾气挺大?何故动怒?你这梨花藤温柔的紧,也来缠缠哥哥我!”其它几人涎笑着,趁着酒劲朝梨莘欺来。

“呸!你们这群跳梁小丑,只会缩在此地欺负老实店家、老实小子,真真枉为神仙!还能进羽林仙学?也不朝那泉水里照照,你们几个去幽冥司做魑魅魍魉,都不够格!”梨莘脚跷在条凳上,拉紧了手中的花藤。

那几人脸上霎时一阵青红,总算是明白过来,一群人愣是被这丫头嘲笑了。

为首的几声大喝,一人遂死死揪住浅黄袍子襟口,一人扣住店家肩膀,其余全都抄起法器,朝梨莘逼来。

梨莘的梨花藤立时收了回来,挥舞在身前。

这几个青年仙君虽狂妄了些,法力却着实不赖,难怪能进羽林仙学。

梨莘的一条梨花藤舞得渐缓,身前露出诸多破绽,以一敌多,还是落了下风。

“夜心!你先……跑!我今日这场架,怕是要输!你先跑!别管我!”梨莘鼻尖滴下汗来,艰难道。

夜心浑身发抖,极力让自己镇静,“你这脾气,每回说打架就打架,小命不要了?”

梨莘的梨花藤在几人法器中左冲右突,“我这修为,虽够不着天宫仙佐们除魔卫道的本事,路遇不平吼两句也好!总不能见弱小被欺了去!今日遇到高……高人,倒是拖……拖累了你……快跑!”她声音渐渐矮了下去。

桌上的瓜子和瓜子壳俱被震上头顶,夜心袖口的白翎羽倏然飞出,轻盈如鞭!

头顶的几百粒瓜子,被这白翎羽一甩,飞向各个闹事青年头顶,精准砸去。

一个青年疼得大叫,“哪个混蛋?暗中朝爷爷丢石头!”

几个人都停下了手,捂着脖子、头与肩背,“哎哟”叫得此起彼伏。

“夜心?!”梨莘收回梨花藤,瞪圆了眸子,“你怎修为大涨?昨夜偷偷飞升了?”

为首的一个指着夜心道,“好个麻脸丑丫头!敢戏弄我们兄弟几个?大家一起上!”

那本钳制住浅黄袍子和店家的两人,也顾不得了,俱召唤出法宝,一起冲向夜心她们冲来。

糟了!

方才只是借了白翎羽的灵力,才制住了他们,然这白翎羽尚摸不准其法门。她与梨莘被围得越来越紧,也愈发吃力。

不能久战,否则越发不利!

忽然,白翎羽被一剑挑起,飞出圈外掉落在地。

夜心顿感手中绵软,浑身法力消退得无影无踪。

眼看着那青年一剑挑开白翎羽后,向她回刺而来!那剑尖的冷意顷刻抵达她的眉心!

“夜心!”夜心听到梨莘凄厉地在身后大喊!

夜心蜷缩着闭上了眼睛。

许久,周围一片寂静。

睁眼望去,目之所及,所有闹事青年身子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满脸不甘。天幕雨丝轻舔,滴在众人脸上,清静之意沁入心扉。

雨幕之中,浅黄袍子缓缓而来,一手举着莲花,那花光华大盛,无穷花瓣繁复由花心盛开,千瓣不止。花心之中的莲蓬正笼起一层金光,汇在半空中凝成雨丝,洋洋洒下。

“众位仙君,天宫各司的仙佐之职乃天帝近卫,而羽林仙学便是选拔近卫之所在;各位职责之重,还望明晰。正所谓人在尘中,尚非尘;尘在心中,俱化尘;我这莲雨可解三千烦恼,带来清凉世界。各位可反思自身,有无错处?知错,你便眨眨眼睛……否则……”

浅黄袍子抬眼望了望日头,释然一笑,“我还有些工夫,等等你也不妨事。”

为首的闹事青年,眼睛眨出了花儿。

梨莘笑弯了腰,“怕是海边风沙大,吹迷了眼罢?我用梨花藤助你驱一驱,如何?”说罢作势要上前。

那为首的华服青年“额额——”挣扎乱叫,恶狠狠地盯着浅黄袍子。

浅黄袍子抚着花瓣道,“戾气未消,看来还不曾知错,那在这雨中再等——”

那几个青年一起眨眼,咬牙硬挤了笑意来,“嗯嗯嗯”答应得又恭顺又真诚。

浅黄袍子一扬莲花收了雨幕,从掌心飞入了水盆。

几个青年摸了摸身上的痛处,恨恨地瞪了浅黄袍子一眼,为首青年从怀中掏出六颗珍珠,往店家手中一塞!“给你就是!”

梨莘扬了扬梨花藤,“怎么?还真就给六颗啊!”

为首青年又从怀中掏出六颗来,掷在地上,“等我们从羽林仙学结业进了四大神尊麾下,一定会再来贵店!”众人拾起四散的法器,飞也似的遁了。

店家握住珍珠,闻言眉间猛颤,双腿一个立不住,瘫倒在条凳上。

浅黄袍青年见状摇了摇头,从瓶中折下一树嫩枝下来,递给店家,“莫怕,你若再遇他们无礼取闹,便摇动枝条,我必来助你。”

梨莘非要隆重感谢浅黄袍子,说什么他初来乍到怕他不识路,说什么也要腾云送他,他推辞几番见梨莘实在热情便只得受了。

“你这呆瓜法力挺高的嘛,那为何先前被人欺负却不还手?”梨莘不知啥时候顺走了一盘瓜子,放在口袋中,就着盘子磕了起来。

“呆——瓜?”浅黄袍青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仙子讲话直爽,与我家乡太不相同,颇有意趣。我师父历来主张,渡人如渡己,渡己亦渡人。他投我刀剑,我自弃剑相迎,若能感化一两人,也是功德一件。”

梨莘偷偷无声朝夜心笑着比划,“果然是个呆瓜。”

夜心手臂酸痛,不时去捶,想是方才那白翎羽挥得毫无章法所致。

“你这师父大道理,自有一番境界。只可惜我等小仙,修为太浅,却是不懂。”

浅黄袍子微微点头笑道,“两位仙子古道热肠,会明白的。”

云头之下,一道天门高耸入九霄,门前列着数十位天将,威严无比。

那浅黄袍青年浅浅笑道,“就是此处了。”

夜心梨莘面面相觑,对着那道天门暗暗发冷,门上悬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字——南天门。

“你……你是天宫的人?你不会是个仙佐吧!”梨莘不自觉后退一步,全然没有了方才热情开朗。

浅黄袍子回过头来,含笑点头,仿佛并无波澜。

“多谢两位仙子送我来此,大家就此别过。对了,你们问的羽林仙学,就在天门以南一重天外。”

浅黄袍子向着二人身后云外一指,果然飞云团外,隐隐望得见数道朱墙。

夜心脸上一阵热浪,这位外来仙人竟比她二人更熟悉天宫与仙学所在。

“我们当然……当然清楚,南天门外一重天就是仙学嘛,我们也……也正要去呢!”夜心与梨莘笑得颇不自然,但却不能就此认输。

“二位仙子,就此别过。”浅黄袍子转身便步入了天门之内。

“看来,又是个天宫仙人,在天帝脚下当差。”梨莘望着他渐远的背影,“你我这般法力平平之辈,何时有幸能进入天门中,在那九天凌霄殿中走一遭?”

夜心目色若丹,“总有一日。”

果然,行了数百步后,见到了“羽林仙学登名处”几个大字。

一白眉仙人正捧着本书笑得前仰后合。

“仙长——”夜心先开了口。

那人头也不抬,“哪座仙山之后啊?”

“非仙山之后……”

“师从何人呐?”

“无师无门……”

那仙人从书后抬起眉来,“两位阶品几何啊?”

“不曾修得阶品……”

那仙人将书猛地一阖,“感情你俩丫头,冰块掉进醋缸里了--寒酸的很!既无门无派,无品无名,来此作甚?莫不是来拿老夫寻开心的吧!去去去!”

夜心走上前,“道长,羽林仙学是仙佐之所,将来是天帝近卫,对吗?”

“自然。”

“如果成绩出众,是不是能随时出入天宫大门,无人阻拦?”

“岂止,如若能在结业考试中夺得榜首,天宫中众多神所机构,任由君择。”

“那能去天机仙翁处么?”

那仙人瞟了她一眼,轻飘飘道,“你这不是茅厕堆里的美人图——废话(画)么?四大神尊麾下神所都任由挑选,更何况天机仙翁所在的小小天机道?”

“我想……报名!”夜心攥着衣角,好不容易憋出这句话,这是她私做的决定,还没有禀报师父。

“果然是我认识的夜心!”梨莘拉着她,漂亮的梨花眸闪烁着欣赏之色,“一如既往胆大包天!”

“你?”那仙人摁着白眉,越过夜心将梨莘从头打量到脚,“她仙资不错,你嘛——”

那仙人上下左右横竖将她瞧了个遍,摇摇头继续看书,“天资不行,收了你也跟不上学业。你若是有天宫高官或仙山耆老的亲笔荐信,我勉强能收你在此学个一年半载,混个虚名。否则,就是那半两棉花——免谈(弹)!”

说罢,又兀自翻书盖于脸上,懒得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