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风沙暂时拖住魔化后的诸葛南和不死之士,卉笙拽起涵栎就往归阳门的方向跑。

但这风沙并没有牵制住诸葛南太久,他很快便追了上来。巨大化后的诸葛南,一步能跨越数丈,不过几步就追上了卉笙。

为了避免卉笙分神,涵栎迅速闪躲到一边。卉笙对抗起使用了灵皇之琼后的诸葛南来,明显有些吃力。诸葛南四只手上分别拿着不同的武器,朝着卉笙不停地攻击。很快,卉笙的双臂和侧背都被划伤。鲜血顺着伤口向外渗出,染红了衣衫。涵栎望着半身是血的卉笙,心焦又心疼。卉笙的结界还在自己四周,所以不死之士暂时还无法伤到自己。但是结界已经开始微微出现了松动。

突然,后方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灵阵,紧接着一个巨龙升天的特阶灵术,将数百个不死之士卷入至空中。随着一声巨响,涵栎和卉笙不约而同地向后方望去,那是归阳门的方向。一定是有御守前去归阳门增援了。卉笙心中突然燃起了希望。此处离枫骏山的悬崖处不远了,悬崖对面便是归阳门了,只要能带着涵栎抵达归阳门,与守卫军回合,就有一线生机了。

思量至此,卉笙决定不再与诸葛南纠缠。她将长恨流波插入脚前的地上,灵力顺着长恨流波渗入土地之下,诸葛南的身后突然生出十跟粗壮的藤条,将他的双腿和四手牢牢缠住。在涵栎四周,从土里钻出的藤条也挥舞着将不死之士一把扫开。然后卉笙一跃到涵栎面前,说:“阿栎,归阳门那边有援军,只要我们赶过去就有救了。”

涵栎没有点头,卉笙也没在意,拽起他就向前跑。

十根藤条终是捆不住诸葛南,没一会儿他便挣脱开来,然后仰天咆哮一声,似是被激怒了。咆哮声后,那些不死之士似乎是被煽动了,越发地疯狂起来,直奔着涵栎和卉笙追过来,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卉笙本想着再用疾行术,还没走出几步,她就因灵力不支险些栽倒在地。涵栎一把拖住她,这才看见她的手臂,胸前和背上已满是伤痕了。此时他们离枫骏山的悬崖处不远了,连接归阳门和枫骏山的索桥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里。冲过去,就有希望了。

可另一边的诸葛南也猜中了他们的目的,未免二人逃去归阳门,诸葛南突然发动了地摇术。一时间脚下的地面剧烈摇晃了起来,卉笙和涵栎脚下不稳,栽倒在地。重新挣扎着站起来,发现远处的索桥已被震断了!二人都心里一沉。眼下灵力尽失的涵栎没有了索桥,便只能靠卉笙带她飞过去了。但此时卉笙灵力折损得连疾行术都难以使出来,要一边躲避着不死之士和诸葛南的攻击,一边带着涵栎飞过去,难上加难。但是卉笙和涵栎都没有说破,卉笙还是笑着说:“没事,桥断了,我可以带你飞过去。”

“嗯。”涵栎轻声应道。

二人相互搀扶着起身,诸葛南和不死之士已经追了上来。涵栎突然一脸凝重地望向卉笙,问:“笙笙,倘若当初,我不去寻你,不带你来水晶宫,今日种种你都不会遭遇,更不会像眼下这般身陷险境。事到如今,你可后悔遇见了我?”

卉笙侧首望向涵栎,知道他此时灵力尽失,又刚刚失去了子邦,心中定然不好受。于是她眯起眼睛,爽朗一笑,坚定不移地说:“阿栎,遇见你,无论前路如何,我此生无悔。”

涵栎欣慰地笑了,那笑容如十里春风,柔捻起卉笙三千发丝,如缠绵悱恻的絮语,繁华起卉笙一纸清梦。

涵栎说:“只要跑到归阳门,我们就有办法合他人之力对付那诸葛南了。不如我们就不要往后看了,一直向前跑就好。”

卉笙想了想,点头道:“好。”

说完,二人便开始向前奋勇奔跑了起来。卉笙紧盯着前方,全力奔跑着,在她心中前方就是希望,是生机。她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涵栎跑出几步后,便放慢了速度,渐渐落在了后方。

涵栎望着眼前越跑越远的卉笙,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他没有说破,但他都明白,带着他,卉笙是无法飞去归阳门的。以诸葛南和不死之士的速度,还未到前面的悬崖边,他们二人一定会被追上。此时的卉笙,根本不可能同时保全他们二人。到时,卉笙只会步子邦的后尘。子邦已经因他而死,他不能再让卉笙为他这般牺牲了。一想到卉笙要受到伤害,他便断肠割心。如果,自己这不值一文又荒唐的人生要有什么意义,那便是成全那奋力奔跑的女子,让她自由自在地活下去吧。

涵栎突然侧身,朝着左侧方向奔跑开去。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死亡并不让他感到可怕,只要卉笙还能活下去,他就算是得偿所愿。但是他不能让诸葛南抓住自己,不能让不死之士伤害到自己,不能暴露自己血液里的秘密。如果要死,也要死不见尸。所以方才他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办。可巧,此时他们已经逃到了枫骏山的边缘,离悬崖不远了。于是他头也不回地奔向悬崖,诸葛南说了,神尊已经下令要杀了他,所以他笃定了诸葛南的目标是他。只要他和卉笙朝不同的方向跑开,诸葛南一定会先来追他,那样卉笙就有逃走之机了。

果然,诸葛南见他朝另一侧跑开了,便率领大批不死之士追了上来。正合我意,涵栎想。

卉笙朝前奔跑了一会儿,忽而感到耳边没有了涵栎的声响,侧目回望,才发现涵栎此时竟然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开了。他的身后,跟着诸葛南和大批不死之士,而他面前,是枫骏山的悬崖。一瞬间五雷轰顶,卉笙猜到了涵栎的打算。卉笙觉得自己可真是傻,周烈山中涵栎不顾自己性命都要替自己承下那一剑,那时,她就已经知道,他为了她,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的。明知死路当前,涵栎又怎会舍得自己真的生死相随呢。

卉笙突然掉转身,朝着涵栎的方向奔去。可没跑两步,那些不死之士见她冲了过来,便转身朝她攻击了起来。长恨流波划破长空,将不死之士破碎成一块块,血肉飞溅。不要拦我,谁都不要拦我!

这些日子,她一日不敢懈怠地修行灵术,就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变得终不再需要涵栎的保护。可是这个傻子,为何这么自以为是呢,为何会以为,没有了他,她就还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活下去呢?生死相随,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句戏言,与她而言却是今生必须守护的约定。阿栎,你要怎样才会明白,没有了你,往后余生,对我而言都只是色失魂亡。

此时的涵栎终于跑到了悬崖边上。他一个转身,直面已经逼至身前的诸葛南。诸葛南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跑?我就没想过要跑啊。”涵栎轻蔑一笑道。

“嗯?”诸葛南不明所以。

涵栎望向了远处正在与不死之士厮杀的卉笙,诸葛南和大批不死之士此时都聚集在自己这边,从距离上来看,卉笙是有逃走的机会的。很好!若是可以,他此生愿意当她春日里的微风,夏日里的绿茵,秋日里的落叶,和冬日里的暖阳。他多么希望,他能永远伴她左右,为她雨里撑伞,风里避寒;带她踏遍这千山万水,去赏松涛云海,去观暮霭晨曦,去感受流水潺潺的清凉,去聆听蝉吟鹤唳的清脆。但是,世事难料,总是有些愿望,只能是愿望而已。若是她能活下去,那自己此生亦算无憾了。

卉笙望着涵栎,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卉笙看见涵栎嘴唇微动,似乎是在对她说些什么,距离太远她看不真切。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翩翩紫衣的男子,已经跃下了悬崖。

“阿栎!”卉笙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听见她的呼喊,她只是声嘶力竭地在呼喊,仿佛只要喊得够大声,就能将涵栎唤回来一样。她拼命朝涵栎的方向奔去,身前的不死之士蜂拥上前,她都不在乎了,看不见了。男子消失在悬崖尽头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必要。心若死,身便只是一抔还未吹散的黄土。

突然,有一道巨光,从十合殿方向朝四面八方铺开,一瞬间便照耀了整座水晶宫。实在太过刺眼,卉笙不得不闭上了双目。突然感觉脚下似乎变空,身子变得轻盈起来,仿佛自己在慢慢飘升至空中。倏尔,巨光消失,身子又变得沉重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卉笙感到自己已经坠落在地。再次睁眼,眼前的不死之士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变得阴沉起来,还有雨滴捶打在脸上,周围风吹树响,地上泥泞不堪。

这不是枫骏山!甚至这里都不是水晶宫!

必须要回去,必须要回去。卉笙试着打开煜昴门,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开启煜昴门,为何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偏偏是此时!方才她与他,明明只有一崖之隔,如今她与他,却横跨了两界。为何啊!

雨水被大风吹打在脸上,模糊了眼泪,盖过了哭喊。突然,一块布散落到了地上。卉笙望向那块布,那不是那块布,那是涵栎衣衫的一角,为何会在这里?她抓起那衣角,骇然发现上面用剑划出了三个字:活下去。

霎那间,她猜到了涵栎坠崖前对她说的那几个字,也是,活下去。

她哭得越发大声,这个男人总是能看透她,吃定她。他知道她定然会随他去赴死,所以留下了他对她最后的心愿,因为他也笃定了,她绝不会辜负了他。

活下去?阿栎,你告诉我,在没有你的人世间,我要如何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