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卉笙提及绿绒镇,涵栎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了。那日只要他出手相救,绿绒镇定能免于被毁,但他终究没有出手,这也使得他对卉笙总抱有一丝愧疚之情。

卉笙继续道:“绿绒镇被毁后,我的确深深埋怨过你,觉得你冷眼旁观又冷酷无情。后来得知神族的规矩后,大体上也只是觉得你不过是墨守成规,不肯越雷池半步。”

涵栎自觉理亏,黯黯地看着前方,不知说什么才好。

卉笙看着他,又继续轻声说:“时至今日,我才算明白了你当初的苦衷。说到底,还是因为下界与神族之间灵力悬殊实在太大,神族可凭一己之力一掌定乾坤,一旦插足下界之事,长久以来一直维持的五界平衡必然毁于一旦。倘若当初你真的帮了绿绒镇,那即墨皓彧定然会以此相要挟,找你讨一些好处。一旦神族平白无故给了法界恩泽,其它三界定然也会朝神族伸手讨要。”

涵栎抬起头凝望着卉笙说:“卉笙,谢谢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在绿绒镇这件事上,的确是我对不起你。我不会为自己开脱什么,你若恨我也是情理之中。”

卉笙摇了摇头:“我从未恨过你。如今就算是我自己,遥想当日,若与你身份对调,应当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对了涵栎,我想借此机会同你把话说开。”涵栎诧异地望着卉笙,卉笙继续道:“其实这些日子你从旁相助于我,我都看在眼里。倘若,你是因为绿绒镇一事对我心存愧疚,所以才这般补偿于我的话,大可不必如此。绿绒镇一事,始作俑者另有他人,这些日子以来我也从未归罪于你,我……”

“卉笙,”涵栎急切地打断了卉笙,说道,“我是真心待你如友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心实意,绝非是补偿。所以你不必有所顾虑。”

卉笙闻此不禁瞪大了眼,转而释然一笑。

须臾后,卉笙又说道:“虽说神族之人不便插手下界之事,我能理解。可每每想到绿绒镇一事,我依旧难以释怀,那数百条冤魂的惨死难道就真是天道命数吗?倘若以后又有此类事情发生,我岂不是要眼睁睁看人于危难之中,却不能出手相救?那要这盖世灵力又有何用?”

涵栎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走了几步,说:“那我问你,你若看见一人病入膏肓苦苦哀求,而你正好有能力救他,救是不救?”

“当然救。”

“那我再问你,这次不是一个病人,而是一千个病人,他们明日就要病死了,而你只能救五百人,你救是不救?”

卉笙想了一下:“还是救。”

“那另外那五百人怎么办?”

卉笙面露难色。涵栎双手抱怀道:“看你这一脸郁闷样儿,就知道你肯定会因为救不了那五百人而自责。可是就算你强大到一手遮天,这世上大大小小的事,总有你管不过来的时候。有人病痛,有人被杀害,有人含冤受辱,有人饱受战火荼毒。这世上苦难无数,你如何顾得过来?”

卉笙却道:“那就要置之不理吗?我不同意,既然你我能力超群,自然应该分担更多的责任。”

“你别激动,你说得很对。强者保护弱者是理所应当之事。但是如何保护,是门学问。我问你,夺走病人性命的是你吗?”

卉笙摇摇头。

涵栎看着远方说:“夺走他们性命的是疾病,他们需要的是医者;残忍被杀害或是受尽冤屈之人,需要的是更完善的律法,这样才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那些饱经战火之人,需要的是得以安天下的明君。所以这些事情,不必需要你亲历亲为。我们划分四界,又替他们降魔除邪,为的就是让四界之人能安居乐业,让医者钻研医术,让俗世制度得以推进,让明君得以行能事。”涵栎回头看了一眼卉笙,见她有些迷茫,便又解释道:“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世间苦难并非因你而起,你不必因此自责,解铃还须系铃人。其实这些年,因为魔族从中作祟,光维护五界稳定已不容易。倘若这稳定被打破,到时候五界混战,那才真是人间地狱。”

卉笙沉默了片刻,终是一声叹息:“你说的我虽不完全同意,但似乎一时之间也无法反驳。”

涵栎咧嘴一笑:“当然,我所说的不过只是我个人的一些见解,你也可以有你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行事作风,只要不违背神族律条即可。”

卉笙颔首。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问:“你刚刚提到了魔族?”

“嗯,不错。我们发现这些年,在下界陆陆续续有一些歪门邪教,总是宣扬力量至上,教唆人突破极限,还附带着说天外有天,只要力量够强大,定能登入极乐世界一统四方。各界的君主们,都害怕这些魔将迷惑人心,鼓动人起义造反,所以都会想办法将其捣毁。有些魔教头头灵力甚强,所以神族也曾出手相助过。”

“听上去建立这些魔教之人,像是知道五界之事。”

“不错,所以下界的君主们才会忧心忡忡。而且在我们捣毁其中几个魔教时,都听到他们提到了一个神尊,这才让我们意识到他们背后可能有更大的操控者。”

“可有人见过这个神尊?”

涵栎摇摇头:“每当我们抓到几个人想问其究竟,他们便立即自刎了。所以我们对魔族和神尊都没什么头绪。”涵栎见卉笙又是一脸愁容,笑着安慰道:“好啦,这些事自有他人操心,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眼下最重要的嘛,”他边笑便拉着卉笙的衣袖往外走,“是去吃饭。”

“啊?吃饭?”

“对啊,所谓民以食为天,饿着肚子还怎么想问题啊。”说完涵栎将卉笙拽出前厅,一路穿过内院往厨房走去。

“要吃的,让锦林去张罗就好了啊,干嘛往厨房走啊。”

“哎呀,让他们弄要等到何时啊,还不如直接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咱们就这么跑出厨房,不好吧。”

“有何不好的,跟我来就是了。”

他们一路吵吵闹闹地往厨房去,没有注意到前厅外的一棵树后,绍冰正站在那儿远远地看着二人。他身旁一个罗列士问:“风尊使,当真不用通报声尊使吗?”

绍冰轻轻笑了一下:“不必了,我本是来看看声尊使是否一切适应,适才看来她适应得很好。何况她还有人相助,看来是我多虑了,我这就回了。对了,”他正准备离去,又叫住那位罗列士,“不必和声尊使说我来过了。”

时间一晃而过。卉笙终于慢慢熟悉了尊使的事务。

这一日她决定自己前去参加半月一次的尊使堂议。之前她随着富陵康和莫卢月去过一次,那时她还无法发言,不过就是旁听。今日她要独自一人前去,心中还是有些紧张。所以她一早便去了十合殿,在外等候。

十合殿外,卉笙因为紧张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只能反复踱步以抑制一下紧张的情绪。没一会儿,她看见古阳楚瑶顺着阶梯走上来。

卉笙赶忙作揖:“光尊使”。

楚瑶回礼:“声尊使来得可真早。”

卉笙尴尬地笑了一下:“今日是我第一次独自前来,难免有些紧张,所以就想早点来好做准备。”

“原来是这样啊。不知声尊使可还适应?”

“多亏几位御师相助,一些基本事务我已经能处理了。”

楚瑶礼貌一笑:“那便好。戎界向来多战,事情比其它界要多很多,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卉笙拱手道:“多谢。听闻最近其它界的魔兽也多了起来。”

楚瑶微微皱眉:“是啊。以往我掌管的法界还算安稳,现任君主即墨皓彧治国有道,是以法界少有冤魂。但好几个月前,听闻有魔兽作孽,竟生生毁了一个镇子。但即墨皓彧并未前来求援,反而是联合当地的法士灭了这魔兽,真让我刮目相看。”

卉笙听得心里一抽一抽,表面上却强装镇定:“这魔兽可真厉害,竟毁了一个镇子。”

“是啊,我担心镇子附近还残有怨魂,便前去超度了一番。那镇子几乎化为了灰烬,想来这魔兽着实厉害。”

卉笙眨巴了一下眼睛,以免自己哭出来,又问:“那镇子里可还留有怨魂?”

楚瑶笑了笑:“没有了。我去之时就没见到还驻留的魂萤,不过我还是超度了一番,以免有些执念太深的魂萤被我遗漏了。”

“所以那些镇民的魂萤,都已经回到那娑婆之泉了?”

“应该是的。”

终于,卉笙感到了一丝释怀,虽然知道大家都回不来了,但是知道大家的魂萤都安然飞回了娑婆之泉,也算是个慰藉。就在这时,绍冰和东方既明一同大步走来。四人互相行礼,便一起进入了十合殿。卉笙跟在绍冰的身后,不住地偷看了几眼。

四人入殿后没多久帝后也来了。四人向帝后行礼后,帝后望着卉笙亲切地问:“声尊使,这些日子尊使之务可还打理得过来?”

卉笙恭敬地回答:“谢帝后关心,有四位御师相助,一切都还算顺利。”

帝后笑了笑:“那便好。”然后她看向大家,“今日可有事需要议?”

掌管夷界的东方既明上前一步:“近日,我们在夷界发现了一个叫作万灵教的教派,说是能学灵术治百病,其下教徒不少。之所以会引起我们的关注,是因为有夷界魔狩觉得此教蹊跷,便化身为普通百姓混了进去。刚入教之时,教官的确只是传授一些简单的灵术咒语,然后从旁观察谁的灵力强谁的灵力弱,对于灵力强者,他们会反复游说,说他们办法能让灵力继续提高。据混入其中的魔狩回报,该教宣称教内有一镇教之宝,名为万灵珠,只要够虔诚,教主便会赏赐这万灵珠以提高灵力。据那位魔狩说,他身边已有三人接受过这万灵珠。奇怪的是,在他们接受这万灵珠后没多久便都了无踪影了。那魔狩觉得此教实在可疑,便通报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