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两人一路下了山,许漱婳跟在后头,视线时不时要落在裴军被甩下担架的那只手上,跟随着两人走路的晃动而一甩一甩的,他的胳膊还算完整,只有掌心一点擦伤,许漱婳一路盯着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裴军手上的擦伤很是干净,不像是在地上划破的,更像是抱着大树,被树干上不平整的树纹给划伤的,可寻常的树纹怎么会划伤人的手,除非是抱着树干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用力拉扯。

什么东西能这么用力拉拽一个人,裴军的体型算是健壮,多年的养尊处优下来,身上甚至还有不少白肉,这样的体型一般的动物都没法跟他干一架,野猪一类的虽然爆发性强,横冲直撞的也很凶悍,可体型太小,不构成能将一个成年男子从树上拉扯下来的可能。

老虎倒是有可能,可要是真碰上了老虎,怎么可能只啃了这么几口就走掉,非得将裴军的尸体啃得干干净净才对啊。

那是什么东西能将人拉扯,又只吃了这么几口就走掉?

许漱婳正想得出神,走在前头抬着担架的两人有一个回了头,无意中瞥见她盯着尸体出神的模样,以为她是害怕,主动开口道,“策哥儿媳妇,不然你走前头吧,走前头瞧不见尸体,也就不害怕了。”

许漱婳的思路被打断,猛地抬起头跟说话那人对视,视线中流露出的寒意让对方莫名打了个冷颤,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好在许漱婳很快反应过来,轻轻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多谢大哥,我不害怕。”

山上那么多男人见着都害怕,你一个妇道人家能不害怕吗?

说话的人本想反驳许漱婳,可方才那股寒意至今还散不去,那人想了想,到底是没有开口。

三人一路往裴家方向走去,许漱婳的眼神始终停留在裴军从担架上掉下来的那只手上,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够对人造成这样的伤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这样大的拉扯力却只啃食了这么两口就走掉。

眼看前方就是裴家大门了,与牛家村格格不入的高墙大院伫立在不远处,乌木制的大门敞开着,在蒙蒙亮的天色映照下宛若一张张大的兽口。

许漱婳莫名有些厌恶。

她不知道自己在厌恶什么,无情的裴顺还是一张嘴叭叭个没完的张桂花,亦或是曾经试图强迫过自己的裴军,或者,她根本就讨厌裴家这个地方,讨厌裴家的氛围。

许漱婳不想走进那个兽口,仿佛踏进去就会被吞噬干净,她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让自己逃离踏进裴家的命运。

潘如玉还在东边院子里坐着,她的神情有些呆滞,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眼神却一直望着门口的方向,一见到有人抬着担架进了门,潘如玉当即便站起身,伸长了脖子往后头看。

下一秒,她看到了神情凝重的许漱婳。

本想过去跟许漱婳打声招呼说两句话,可许漱婳临出门之前的交代潘如玉还记着,这会子也不敢轻易上前去,只得远远瞧着他们将担架抬到西边放下,又见许漱婳不知同他们说了句什么,两人很快告辞离开,潘如玉这才敢上前喊了许漱婳一声,“漱婳啊。”

许漱婳回过头瞧了她一眼,“娘,不是让您别管这事吗,快回屋子里待着,不要出来沾染了晦气。”

潘如玉皱了皱眉,看向了被搁在地上的尸体,“这就是军子?”

“嗯。”许漱婳已经有了个大胆的揣测,可潘如玉在这儿,她不敢掀开上头盖着的破布去仔细查看尸身,只得先将潘如玉弄进屋里去,“娘,我有些饿了,您帮我热一热昨晚的饭菜好吗?”

“好,好。”潘如玉本还想多瞧瞧,可许漱婳说饿了,就没什么事能比这个更重要。

当即便答应下来,转身往厨房走去,里头很快响起掀开锅盖倒水的声音。

许漱婳稍稍放下心,蹲下身果断掀开了裴军身上盖着的破布,伸了手便托起他的脑袋查看。

山上湿气重,尸身搁在山上一整宿,已经浑身湿漉漉,许漱婳这一探手过去就摸到了一脑袋湿,可天还没大亮,她看不清沾在手上的是水还是血,只得摸一下将手收回来查看一遍。

可将裴军整个脑袋都摸了一遍,也没摸出什么伤口,手上沾到的也只有水没有血,证明了裴军脑袋上没有伤口,他不是被打晕放在那里的。

那个大胆的揣测就这么被堵住了,许漱婳原以为会是人干的,将裴军打晕过去,再将昏迷的他放在山上,这样体型不够的野兽也可以去啃食他的身体,而且,中途裴军可能还清醒过,试图反抗甚至已经抓住了树干,可是被那个人用力拉扯以至于手上留下了擦伤。

可头上没有伤口,她方才查看的时候也看过裴军的后颈,也没有被一掌砍晕过去的痕迹,能将人砍晕的力气必然是很大的,就算没有淤青也会留下一道红痕,红痕虽然会随着血液流动而消散,可裴军死了,血液停止流动了,红痕便也不会消去。

没有外伤,没有痕迹,不是被打晕的,也就排除了是人为的可能性。

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将人从树上拉扯下来,却又不啃食干净他的尸体呢?

裴军的致命伤,难道真的是小腹上被撕裂开的这么一道吗?

许漱婳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上来的奇怪,可她怎么翻看裴军的尸首都没有找到自己最疑惑的那个点在哪,只能悻悻将人放下,站起身打了水洗手,一边往身上蹭干净手上的水珠,一边去敲开裴顺的房门。

敲了好半天都没有动静,许漱婳没有放弃,一直站在门口不断地敲门,直到耐心耗尽,敲门变成震天响的拍门时,她终于得到了屋里裴顺的回应,对方骂骂咧咧的,带着被人吵醒美梦的烦躁怒气,“谁啊,哪个催命鬼大清早的扰人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