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大牢静悄悄的,烛光跳跃,将老王爷那忽青忽白的脸照得格外渗人。

老王爷心里苦,当时他一心想着快点说出上官浦的罪行为自己求情,哪里会注意那么多?

等他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藏在暗处的人压根不给他喊人的机会就把他敲晕了。

再醒来时他手中握着一柄满是鲜血的匕首,耳边听到的是上官浦喊太医的声音。

而在他不远处,皇帝正生死不知的躺在血泊中。

紧接着他便被冠上行刺皇帝的罪名,无论他如何喊冤都没一个人听。

他也很委屈好不好?

不仅委屈,他还愤怒,怎么说他也替景王做了那么多事,结果人家第一个拿他开刀。

若说之前对宋璟辰的分析还有质疑,那他现在是完全相信了,景王打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太久。

“贤侄,你可一定要救我啊。”老王爷哀求道。

宋璟辰淡淡扫了他一眼:“如今前朝后宫都被景王把持,王爷太看得起我了。”

沈易佳认同的点头,小声嘀咕道:“就是,景王现在只手遮天,他一心想弄死的人,要救出来的话肯定得先把狗皇帝救出来,狗皇帝把我们老宋家害成这样,死了才好呢。”

宋璟辰被她口中那句“我们老宋家”取悦,勾了勾唇角。

她的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太小。

至少老王爷听清了,或者说沈易佳本来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老王爷一惊,捉摸不透这是不是夫妻二人的真实想法,咬牙道:“我那皇帝侄子最多算助纣为虐,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当年陷害太子和辅国公府的究竟是谁吗?”

宋璟辰袖下的拳头一握,沈易佳安抚得挠了挠他的手背,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想说是上官浦干的吧?”

老王爷愣了愣,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

“啧啧,为了让我们救你出去还真是煞费苦心。什么脏水都往上官浦身上泼。”沈易佳鄙夷的撇了他一眼:“上官浦根本就不信任你,就算真是他干的,难道他还会跟你说?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理由。”

“我……”老王爷突而顿住,小心翼翼的看了宋璟辰一眼,不说话了。

沈易佳哼哼:“没说辞了吧?”

她拉起宋璟辰的手:“相公,我们走吧,等药效一过,那些人就该醒了。”

她指的是外面看守大牢的官兵,宗人府不是谁都能进来的,他们没办法只能将外面的人用药放倒。

沈易佳叹气:“来一次不容易,以后都不来了,省得被上官浦抓到把柄。”

宋璟辰颔首。

老王爷天天担心被杀人灭口,不敢吃不敢睡,好不容易来了两个能救他的,他哪舍得让他们就这样走掉,咬牙道:“等等……”

夫妻二人齐齐看向他。

老王爷:这一幕怎么那么熟悉?在宋家地窖时,这两人好像就是这么激他的……

沈易佳:就激你怎么了,这不方法挺好用的。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但是你得先答应不追究我的责任。”老王爷看着宋璟辰道。

他这么说,宋璟辰便猜到这其中老王爷定也有参与……

这样也就说得通之前在地窖吐露上官浦的罪行时他为何丝毫没提起过了。

宋璟辰嘲讽一笑,爽快的点头。

他答应得太快,老王爷总觉得不真实,故作冷静的加了一句:“你发誓。”

宋璟辰淡淡道:“若我真要对你下手,起誓又有何用?你不会觉得这世上真有鬼神吧?”

他顿了下,想到什么冷笑:“若真的有鬼神,那些被你害死的无辜女子早就来寻你报仇了。”

随着宋璟辰的话落,老王爷耳边仿佛响起了那些女人临死前歇斯底里的诅咒声,他瑟缩了下,嗫嚅道:“不,不发誓也行,你只要记住答应过我的话就行。”

宋璟辰没说话。

老王爷深吸一口气:“当年放在东宫的龙袍,是上官浦从我府上拿走的。”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从来没有过要去抢皇位的想法。

可是当年进京时,先帝一身龙袍加身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样子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所以先帝去后的第三年,他就偷偷请了几个绣娘在府上给他做了一件……

那件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整整历时十年之久才完工。

这要命的事他谁也没说,包括他的枕边人王妃,不知为何这事却被上官浦知晓。

上官浦没有揭发他,只是将那件龙袍拿走了,他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拿去销毁。

直到从东宫搜出那件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龙袍才反应过来,那时候他早就跟上官浦站在一条线上,自然不会去揭穿他……

其实他之所以相信刘贵妃说上官浦是他儿子这种话,也有这个原因在。

上官浦有他致命的把柄都没害他,他就觉得这肯定是他儿子没错了。

现在回头想想,上官浦根本就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好刀要用在刀刃上。

他是鸡,东宫之位就是刀刃……

好气啊!

宋璟辰眼中闪过一抹杀气,眯了眯眼道:“如何证明你所言非虚?”

老王爷莫名觉得背脊有点凉,缩了缩脖子开口:“当年被我请去府上的绣娘都是证人……”

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么残忍,龙袍完工后只是将几个绣娘毒哑毒瞎,打断手,并没有直接要她们的命。

不过他也不清楚那几个人去了哪里。

沈易佳磨了磨牙,就这还不算残忍?那他对那些无辜的女子又该是何等的折磨?

“所以上官浦才是你们真正的仇人,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仇人坐上那个位置?”

老王爷还在巴巴不停说他只提供了龙袍,根本不知道上官浦拿着它是要去陷害东宫,还害得辅国公府满门云云。

沈易佳却已经忍不了了,伸手将人拎起“啪啪”就是两个耳光子。

没事吃饱了撑的做什么龙袍,没有那件龙袍上官浦能那般轻易陷害成功吗?

老王爷被她抽的吐出一口血,惊恐道:“你们……方才……答……答应过不追究的……”

“我相公答应的,又不是我答应的。”沈易佳翻了个白眼,毫无负担的又框框两拳打碎他了一口银牙。

老王爷这些日子本就因担惊害怕体力交瘁,哪里受得住,在沈易佳第三拳要落下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么不经打?

沈易佳提起他晃了晃,确定人晕过去了才丢掉。

知道宋璟辰现在心里定然不好受,她转身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句:“相公……”

宋璟辰回过神,拿出一块帕子细细帮她擦干净手,轻声道:“以后不必为这种人弄脏自己的手。”

沈易佳乖乖点头。

宋璟辰收起帕子,揉了揉她的头:“我们先回去。”

其实宋璟辰回京后一直在查当年之事,龙袍不像那些信件。

做出来废工废时并非一夕能成的,水过还会带上波澜呢,这其中能查的东西自然就多了。

所以这一直在他查的范围。

只是他将目光放在几个王爷身上,一直忽略了没什么存在感的老王爷……

回到柳儿街,宋璟辰连夜将一筒几人派了出去。

距离老王爷将那些绣娘请进府已经过去十几年,想要查其中都有谁并不是一件易事。

不过因为之前几个月就已经再查了,加之现在又确定了具体的时间和被谁请走的,所以一筒几人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就带回了消息。

“当年进夏王府的一共有五个绣娘。”一筒将一沓宣纸放到宋璟辰面前的桌上。

上面记录了五个绣娘的名字住址家属包括籍贯。

“她们五个都是京中手艺比较好的绣娘,当年被夏王以要给夏王妃请专用绣娘为由一同去了夏王府,从此就再也没在京城出现过。”

宋璟辰快速将宣纸上的内容扫视一遍,叩了叩桌面:“那她们的家人呢?”

“属下等人询问过几人左邻右舍的老人,从他们口中得知五人的家属发达后都陆续回了老家,可是属下等人去几人的老家查过了,他们并没有回去。”一筒顿了下:“属下听闻那几年匪患猖獗,经常有无人认领的尸首被抛之荒野……”

那些人很有可能都被灭口了。

老王爷以为上官浦将龙袍拿去销毁了,没了物证,他连那几个绣娘都没有杀,更不会跑去杀他们的家人。

景王却不同,为了不留下痕迹拿到龙袍隔了几年才去栽赃陷害太子,可见他心思之缜密,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让那些人活着?

宋璟辰按了按额角,其实老王爷也算个证人,可是劣迹斑斑的他并不能服众。

若是由他去说,保不准会让别人认为他是因为与景王的私怨故意泼脏水。

就像在大牢时沈易佳故意说的那样。

既然要翻案,就必须让辅国公府清清白白的。

“不过……”一筒犹豫着要不要说。

宋璟辰蹙眉:“说。”

“属下打听这些的时候,想到主子说过绣娘皆被弄瞎了双眼,双手残废还口不能言。特意打听了一下,打听到苍桐镇下面有个小村子住着一对祖孙,其中那个老人就是这个情况。”

“只是属下去到那个村子,询问了那家中的孙子,他说他祖母根本没去过京城,更加不会刺绣。”

这也是为何他犹豫要不要说的原因。

宋璟辰拧了拧眉,哪怕有一点希望,他都不想放过:“你把地址写下来,明日我亲自走一趟。”

“要去哪儿?”沈易佳推开书房门走进来,好奇的问。

“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宋璟辰挥手让一筒下去,将桌上的宣纸一一点燃烧毁。

沈易佳鼓了鼓腮帮子,将手中热气腾腾的汤盅放到桌上,转身将窗户打开通风:“外面太冷我就回来了呀。”

宋璟辰轻笑,打趣道:“我还以为是想我了才早点回来。”

前些日子冯蔓蔓中毒,大夫在她房中查到了元瑜婉送的那套头面。

头面提前被药汁浸泡过,不过上面的只是药引,只接触头面并不会中毒,但若是再吃下木芙蓉就不一样了,两者想加会形成一种慢性毒素。

因为十月正是木芙蓉开花的季节,元瑜婉闲来无事便会让人摘些炖汤或者做糕点。

她管着家不好吃独食,自然会往各个院子都送上一些……

总之最后查下来,所有线索都指向元瑜婉。

萧祺睿难得没有犯浑的去相信那些所谓的证据,只让人继续彻查。

可他一个人相信元瑜婉没用,府上下人一个个都开始传元瑜婉这个正妻心胸狭窄不容人,给冯姨娘下毒,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元瑜婉许是觉得受了委屈,气冲冲的跪到萧将军面前要将管家的重任辞了。

这也确实符合她清高不屑解释的性子,萧将军为此还训了她一顿,最终看她实在不愿才无奈将管家权收回。

萧夫人和萧若水都不在,这管家权最终还是落到了乔氏身上。

元瑜婉闲下来了,便每日邀请沈易佳出去听书吃茶,或是去沈易佳的书肆看书。

为了陪她,这几日沈易佳经常要到晚膳的时间才会回来。

宋璟辰心里别提多酸了,可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跟着。

沈易佳从他的打趣声中听出了一股委屈的味道,眼珠子一转,哒哒哒凑过去捧住他的脸吧唧了一口:“冷不过是跟瑜婉姐姐说的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当然是想你啦。”

“你看,这是我出门时特地让墨鸢给你炖的补汤,我还买了你喜欢吃的蜜饯,还给你买了布让娘给你做新衣服。”沈易佳狗腿的将汤盅移到宋璟辰面前,细数着自己在外面给他买的东西:“虽然我人在外面,但是心里一直想着你。”

宋璟辰嘴角抽了抽,蜜饯明明是她自己喜欢吃,他不过是怕她吃太多上火才跟她抢。

而且沈易佳这样的做法总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她包养的软饭男是怎么回事?

在家里苦苦等着这丫头回来宠幸,她也上道的用一堆礼物打发他。

沈易佳舀起一勺汤放到嘴边呼了呼:“来,张嘴。”

宋璟辰下意识张嘴。

“我听墨鸢说这汤最补了,都是什么鞭熬的,保证你以后生龙活虎……”

“咳咳。”宋璟辰被她的话呛了一下,撇了一眼那褐色的汤汁,额头突突直跳。

偏偏沈易佳还一脸什么都不懂的模样。

看着又一勺汤送到嘴边,宋璟辰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墨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