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军营里有事,萧祺睿回到府上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远远就能看见从锦绣院内透出来的微微亮光,耳边还依稀能听见说话声。

他走近几步想听清楚一点,还没靠近就有脚步声传来,萧祺睿忙转身要离开。

“姑爷?”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会这般叫他的唯有元瑜婉身边的那个丫鬟,萧祺睿步子顿住,幼白已经几步小跑到他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

萧祺睿只得若无其事的冲她颔首:“我路过。”

幼白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开心道:“那正好,姑爷可用过膳了?”

萧祺睿在军营已经用过了,正要点头说用过了,就听幼白又道:“奴婢得了小姐的吩咐正要去前院请姑爷来锦绣院用膳呢,没想到在这里就碰见了姑爷。”

幼白从下午听到元瑜婉的吩咐开始就开心到现在,她是真的开心。

她知道小姐现在已经冷了心,可是女子嫁人后无非就是靠着夫君的宠爱度日,再生个一儿半女傍身。

若是她家小姐什么都没有,现在萧家还会因为愧疚善待她,那以后呢?

七出之条,无子为其一,幼白都不敢想她家小姐会如何。

“你家小姐吩咐的?”萧祺睿咽下到嘴的话,不可置信的问。

幼白连连点头:“是啊,小姐下午就吩咐了,为了等姑爷,到现在还未用膳呢……”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萧祺睿已经转身朝锦绣院而去。

都这个点了还未用膳,不是胡闹吗。

幼白愣了下,掩唇偷笑,看吧,她就说姑爷心里是有小姐的。

撇了眼某处,冷哼一声美滋滋的追上自家姑爷。

小道上,一小丫鬟看着萧祺睿进了锦绣院,忙转身跑回玉兰院报信。

“嘶~”“你说什么,夫君去了锦绣院?”冯蔓蔓手指被针扎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抬头问。

“是,奴婢亲眼看见的,大少爷原本都要来咱们院子了,结果被少夫人身边的幼白拦下,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大少爷转身就去了锦绣院。”小丫鬟小心翼翼道。

冯蔓蔓几乎都能想象到萧祺睿当时的表情,高兴?惊喜?

一股浓浓的嫉妒涌上心头。

她不明白,一向假清高的元瑜婉今日为何跟变了个人似的。

别人都以为萧祺睿对她宠爱有加,没进萧家之前,就是她自己也认为他心里多少是有她的,可现实却给了她一记耳光。

萧祺睿娶她,真的只是为了报恩,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容身之所,他甚至宁愿打地铺都不愿意与她同榻而眠……

“姨娘,可要摆膳?”小丫鬟问。

冯蔓蔓眼中闪过一道利芒,稍纵即逝,她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做着手中绣活,恹恹道:“我没胃口,不吃了。”

小丫鬟知道冯蔓蔓是为了救大少爷才毁容,原本也是可以做平头百姓家正妻的,看她这样心有不忍,安慰道:“姨娘别担心,大少爷在咱们院子歇的次数比正院那边多多了,可见大少爷是看中姨娘的,没准一会就过来了。”

冯蔓蔓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歇那么多次,都是做给你们这些傻子看的,只不过是为了让她这个姨娘在这府上不被人轻看了去。

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偏偏又那么绝情。

锦绣院内,两人静静的用完膳,幼白贴心的换上茶盏后退下。

萧祺睿吃得有点撑,也没去碰茶盏,看着坐在对面的元瑜婉,认真道:“以后我会尽量早点回来,若是回来晚了你也不用等我,别……别饿了自己。”

说完他才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点不对,人家又没说天天请他过来用膳,这样显得他有点自作多情了。

注意到元瑜婉头上插着支新的簪子,忙岔开话题道:“这玉簪很配你。”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分明是第一次见这支玉簪的模样。

猜到什么,元瑜婉浅笑:“是吗?冯姨娘送我的。”

他们两人坐在一起说话的时间本就少,提起冯蔓蔓更是第一次。

不等他开口,元瑜婉继续道:“听说是少将军选的,说明少将军眼光好。”

萧祺睿一愣:“她说是我选的?”

他确实买过一支发簪不错,可那支发簪到如今还放在他的书房。

元瑜婉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嗯,我今日做了些点心,让丫鬟给她送去,这是她给的回礼。”

几块点心就回礼一支玉簪,不是太有钱就是太有钱。

萧祺睿总算从元瑜婉请他一起用膳的喜悦中醒过神来,他抿了抿唇站起身道:“书房还有点事未处理,我……我晚点再过来。”

说罢怕元瑜婉误会,解释道:“我打地铺,你现在管着家,我若是总不来也不好。”

元瑜婉颔首没拒绝。

萧祺睿前脚刚走,幼白就进来了,高兴道:“姑爷说晚点还会过来。”

“我知道。”元瑜婉将玉簪取下放到梳妆台前:“让她们给我打水沐浴吧。”

“哎。”幼白对着外面吩咐一句,上前帮元瑜婉将发髻放下,感叹道:“小姐以后可不能再犯傻了,哪有将自己夫君往别的女人屋里推的理,就该像今日这样。”

要是早知道宋夫人能劝通她家小姐,她哪里要担心这么久。

元瑜婉看了她一眼也没解释自己是别有用意,否则这丫头又得念叨了。

另一边,萧祺睿一离开锦绣院就让萧礼去查白日发生了何事。

大户人家想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但并不表示他们对后宅事就真的一无所知,只不过没有什么大事他们甚少去过问罢了。

真要查起来,还真没有能瞒得住他们的。

没一会儿,萧礼就回来将白日沈易佳来过府上,以及冯蔓蔓以玉簪回礼说的话都说了一遍。

至于沈易佳与元瑜婉说了什么就不知道了,当时她们身边并未留人伺候。

萧祺睿蹙眉,冯蔓蔓每次都与他说希望他和元瑜婉解除误会云云,可……

“少爷,属下问过了,冯姨娘房中的那些首饰是你吩咐管家去置办的。”萧礼可太佩服这刚进门的少夫人了,少爷这回总应该看出冯姨娘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了吧。

萧祺睿这时也想起了这事,那日听见玉兰院有几个丫鬟在背地里议论冯蔓蔓落魄得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这种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的丫鬟自然被他发卖出去了,事后还吩咐了管事去置办些东西给玉兰院送去。

想来冯蔓蔓误以为是他亲自挑选的。

萧礼听不到他的心声,否则真要气得吐血三升,再感叹一句,他家少爷真是没救了。

毕竟是以命相护的救命之恩,元瑜婉没指望这么简单就能让萧祺睿去怀疑冯蔓蔓,但是种子埋下了,总能生根发芽的。

况且她做这些主要是给冯蔓蔓看,提醒萧祺睿只不过是顺带。

沈易佳怎么也没想到,她告诉元瑜婉那些事的本意是想让她小心冯蔓蔓,结果人家倒好,反其道而行,故意去激怒冯蔓蔓,想引蛇出洞。

的确,冯蔓蔓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做起事来考虑不了那么多,容易露出马脚。

可相对的,元瑜婉也就更加危险了。

沈易佳躺在床上跟宋璟辰说萧家之事。

“萧将军心里有数。”宋璟辰知道她在为元瑜婉抱不平,心里酸溜溜,还是得安慰。

“我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安排两个会武艺的丫鬟到瑜婉姐姐那里。”沈易佳鼓了鼓腮帮子,翻个身滚进宋璟辰怀里:“我还让墨鸢去冯蔓蔓房中看看能不能找到解药的,没想到人家藏得那么深,根本找不到。”

借着拉冯蔓蔓时她还顺势探了下脉搏,就像墨鸢说的,噬心毒不发作的时候与常人无异,根本查不出来。

“保命药自然会随身带着。”宋璟辰知道沈易佳是想帮忙,也没打击她。

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冯蔓蔓那边有萧将军看着,你别操心了,快睡吧。”

沈易佳一想也是,乖乖点头,闭眼。

一夜无梦。

上次失望而归,轩辕策没再去过茗香居,而是继续泡在各大青楼,甚至为了某花魁一掷千金,让人以为他对茗香居一点兴趣也无的时候,茗香居那边反而主动对他发出了邀请。

第一次轩辕策没有理会,等茗香居接连发出第三次邀请时,轩辕策才兴致缺缺的带着人来。

还是上次那间小阁楼,还是原来那个领路的女子。

不过这次她却没有再问轩辕策要安排哪个茶艺师来服侍,而是提出要轩辕策带来的人摘下面具。

轩辕策蹙眉不悦道:“进你们大夏皇宫都没这么多要求,怎的你们这里就这么多事?”

女子福身赔礼道:“来我们茗香居的客人皆是非富即贵,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茗香居实在担待不起,还望王爷体谅。”

轩辕策:“若是不摘呢?”

“那王爷与我们茗香居的缘分也就止步于此了。”

轩辕策定定看她半晌,后者丝毫不退让。

他冷笑:“你们茗香居最好能让本王满意,否则……”

“自然。”女子笑着冲轩辕策抛了个媚眼。

轩辕策额头突突直跳,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只知寻花败柳的风流货才没翻白眼。

他懒懒的往后一靠,吩咐道:“你们两个,把面具摘了。”

站在他身后的两人对视一眼,抬手缓缓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两张陌生的面孔。

第一眼看去让人惊艳,再看注意到两人脸上的伤疤,女子被吓了一跳。

那疤像是将两个人的脸-分为二,一边白皙无暇,另一边脸确坑坑洼洼。

轩辕策嗤笑:“是你自己要看的,可不是本王不怜香惜玉。”

“他们的脸……”女子低下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不小心烧伤的,怎么,还要本王告诉你为何烧伤不成?”轩辕策不耐烦道。

女子一脸歉意道:“是奴家失礼了,二位将面具带上吧。”

两人顺势将面具带上,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个子娇小的那个偷偷伸出小拇指勾了勾另一人的。

邀功之意明显。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后的宋璟辰和沈易佳。

脸上的伤疤是沈易佳闲来无事拉着墨鸢一起用猪皮做的,启发来自冯蔓蔓。

这次会带上也是沈易佳想试试效果,不想刚好起了作用。

女子确认了两人的身份,又提出不可携带武器。

轩辕策脸黑如墨的让两人放下佩剑,沈易佳还主动将随身匕首也一起拿了出来。

女子这才笑着拍了拍手,几个做护卫打扮的女子走来。

轩辕策眯了眯眼,冷声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女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亲自走到轩辕策身后,吐气如兰道:“大家都知道王爷是来了我们茗香居,我们绝不敢对王爷不利,所以王爷大可放心,奴家只不过是想给王爷一个惊喜罢了。”

轩辕策忍住厌恶没动作,任由那女子用帕子蒙上双眼。

宋璟辰和沈易佳也一样的待遇。

有人一左一右扶着他们走下阁楼。

眼睛看不见,只能跟着对方走,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身边人停下步子,耳边传来木板移动的声音,往前走一步。

紧接着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明显可以感觉到身体在随着脚下踩的东西在下降。

宋璟辰冷笑,方才走的那些路不过是迷惑人的,最后又带着他们上了阁楼。

阁楼上按了机关,从这里坐着升降板直接下地下室。

若他没有猜错,升降板就在桌案下面,方才移动的正是桌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四周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谈笑声,丝竹乐声,声声入耳,鼻尖是淡淡的清香。

又跟着走了一段路,眼前的帕子才被解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堂,大堂中央五根石柱鼎立,地上铺着木地板,抬头还有几层阁楼,往大门外看是围墙……

若不是提前知道这是在地底下,他们都要以为这是独栋院子了。

女子对于三人眼中的震惊之色很满意,笑道:“王爷,可还要兰卿姑娘伺候。”

——

萧祺睿:我就只配打地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