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辰子本来就对南祖坊不耐烦，说是来求亲，但那种淡漠又隐含自傲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无法产生好感。

她再三婉拒对方都当做没有听见，南祖坊不走，她也走不掉，只好在这里僵持着。

八郎太郎的出现解了辰子的燃眉之急，而且他比南祖坊也有诚意的多，不仅带来了礼物，态度上也很尊重她的意见。

所以当他送出精心挑选的物品时，辰子笑着收下了。

南祖坊在一旁皱了皱眉。

在他看来，八郎太郎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罢了，根本就不值得辰子如此对待，更何况他们两个此时的身份都是辰子追求者，南祖坊更加不悦。

“辰子姬，他不过是一居无定所的妖物，无法给您一个安定的生活，还带着这些东西过来丢人现眼，就让在下帮您把他赶走吧。”

此话一出，八郎太郎心中按捺下的怒火顿时暴涨，辰子也不想再看到南祖坊的那张脸，后退了好几步。

当了湖主以后，南祖坊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逍遥自在，对于熊野山神给予他的物品和经书也没有好好使用，修行方面很是懈怠。

他也不曾去打听过八郎太郎的下落，是以南祖坊对于八郎太郎又重新当上了湖主，并且依靠自己的努力跨越了界限当上了神灵一事不曾知晓。

八郎太郎收敛着气息，他也没有感知到。

所以在八郎太郎划下界限保护辰子姬，转过头来对着他一顿暴揍的时候，南祖坊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你、怎么会这样？”

南祖坊被打的抱头鼠窜，满心的不可思议。

他一直以为两者对阵起来是他站上风，没想到结果掉了个个儿。

八郎太郎是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间，在对付南祖坊时不曾留手，非要将他的傲气和胆子都给打破不可，让他不敢再来找他的麻烦。

几乎变成一坨马赛克的南祖坊也确实如他所想，撑着最后一口气飞快的跑掉了。

八郎太郎成了他的最大噩梦，连提都不能提起，谁要是在他附近说了个相近的字音，都要把南祖坊给吓得躲进湖底深处，好些天才敢出门。

南祖坊跑掉了，八郎太郎成了辰子的座上宾。

当初的辰子自怨自艾，在驹之岳山不吃不喝，悲伤的难以自拔，等她脱离伤心的情绪，她磕磕绊绊的运用术法将自己缩小隐身，想回村一探。

结果令人吃惊的事发生了。

辰子印象中只是过去了几天，但山下已经度过了几十年，村子搬迁去了别处。她的亲人们早已埋入黄土，当年一起玩耍的故人们也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到头来，独留她一个孑然一身在这个世上。

辰子茫然不已，不知所措。

她浑浑噩噩，漫无目的的飞着，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昔日村子的祠堂处。

因为她的一时执念，辰子没有将菩萨的告诫往心里去，造成了现在这样局面。

辰子化作了人身，但如果有人看见她，也不会真的把她当做人类。

她的化形之术用的不好，头脸和露出的脖颈、手上都是显眼的鳞片。

辰子再次在这里跪拜祈愿，但这次已经没有菩萨像会聆听她的想法了。

可辰子却有了莫大的心理安慰，她无处可去，便在这里守着田泽湖吧。

她过去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如今变作了龙，也没有为难在附近栖息的生灵们，反过来还会保护它们。

不知不觉间，辰子成为了田泽湖的隐形湖主。

一直一直的守候着这片充满了回忆的土地，直到南祖坊他们闯入。

比起先来南祖坊，后到的八郎太郎更符合她对来客的期盼。

过去并不是没有其他的妖怪来找过她，但听说她一刻也不愿离开田泽湖，顿觉无趣，去寻找下一个同道中人。

山神们则是不知道该如何同她打交道，只能不远不近的相处着，就这么当个熟悉又陌生的邻居。

八郎太郎性格温柔体贴，在和她交流时从不会故意的压制她，而是等她说完才有理有据的提出自己的看法。

即使知道八郎太郎是来求亲的，辰子也非常舒心。

可她还是心有顾虑，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八郎太郎诉说。

还是八郎太郎先观察出来了辰子的担忧，主动提了出来，并与她商量了解决方案。

在俗世中，女子嫁到男方家中，便要跟着他去往新家组建家庭，过去的家就很少有机会回去了。

这在妖神鬼怪的嫁娶流程中也是大差不差，辰子就是担心这个，如果她答应了八郎太郎的求亲，她的田泽湖该怎么办呢？

没有人看护的湖泊会被其他山野鬼怪之流争夺，不知其品性，能否守住田泽湖一方的安宁也是个未知数。

八郎太郎正式看出了辰子忧虑的重点，才提出了相应的解决办法。

每个枫叶泛红的日子，八郎太郎陪着辰子回到田泽湖生活，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两个人则一同在八郎潟度过。

辰子思考良久，答应了他的请求。

甚至还调侃他道:“这样一来，我的田泽湖在冬日里不会结冰，八郎潟却与之相反。”

“听起来好像……”哈迪斯和珀耳塞福涅的故事呀。

咦，哈迪斯和珀耳塞福涅是谁？我为什么会下意识的想起他们的名字？

【辰子】大脑深处被遮挡封闭的束缚裂开了一条缝，不停的向外冒出真正的记忆。

真实与虚假的差异是那样巨大，【辰子】做不到视若无睹的按照眼前的局面继续发展下去。

而【八郎太郎】还在关切的望着她。

唔，还没见过中也这么温文尔雅的样子呢。

【辰子】、不，是言晏稀罕的想，在她心里，中原中也一直都是那个直率坦诚又温柔的大男孩，帅气又可靠。

真没想到，被植入了虚假记忆的他会变得如此的、如此的……

言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缝隙逐渐扩大的束缚暴力拆除，扯了个七零八落，然后对着满脸问号的【八郎太郎】上去就是一巴掌，直直的拍到了对方的脑门。

被塞了满脑子虚假记忆的中原中也慢慢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刚刚做的事，脸颊红的可以烫鸡蛋，差点没有原地爆炸。

“言晏，我……”

中原中也支支吾吾，声音小如蚊蚋。

本来经历了一波求婚后，言晏的心里也乱糟糟的，但是看到中也更加慌乱的样子，她反倒镇定了不少。

不过她也没淡定多久。

因为中原中也的脸色由红转白，额头蒙上了一层虚汗，攥紧的手腕上青筋暴起。

看得出来，他在忍受痛苦。

言晏一下子就急了，各种治疗系术法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扔，但都没有效果。

“你怎么样了？”

中原中也无法回答她，事实上，还能站着不倒在地上都已经是他意志坚强忍耐力过人。

无数的虚影在他脑海中掠过，好的、坏的，开心的、落寞的，恬淡的、愤怒的……所有的一切都被血色掩盖，最后落入无尽的寂静长夜。

他想起来了。

应该说是【祂】想起来了。

荒霸吐，阿伊努族信仰的神灵。在《古事记》中没有任何记载，也不曾收录于国津神的神文之内。

祂在岛国的绳纹时代处于鼎盛时期，但祂的力量都被外来者给窃取了。

信奉祂的子民被渡海而来的弥生人通过通婚或者战争等手段不断打压，一度被驱赶到了最寒冷的地方。

为了不让那群信仰者湮灭在时光中，祂与那群蒸蒸日上的外来神做了交易，保住了阿伊努族的火种，祂也因此陷入了沉睡。

直到被外力唤醒，寄宿进了一个稚童的身体里，他们之间彼此浸染，已经无法再分离开来。

怪不得他会对八郎太郎与南祖坊之间的事如此耿耿于怀，原来是他早就跌进过同一个坑里，连灵魂都不曾忘却。

“中也。”

“中也？”

“……”

花了点时间将庞大而杂乱无序的记忆一一归类整理再封锁进脑海深处，中原中也立马回应了言晏。

“没事，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让你担心了。”

言晏知道中原中也的性子，他不会硬撑着乱来，但还是放不下心，直到亲眼目睹他的脸色恢复正常，行动间也毫无滞涩，才不那么紧张兮兮的围在他身边。

中原中也失笑不已，对于言晏的关心很是受用。

眼下他们都挣脱了束缚，是时候结束最后的闹剧了。

不等言晏出手，中原中也先一步捕捉了隐藏于幕后的东西，将风景如画的“境”纳入掌中。

言晏呆呆的看着中原中也破局，手头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取出《物语集》就把所有的在逃书灵全部塞了进去。

完整的《物语集》危力更大，但言晏老早就在进行炼化，很快就将这点挣扎镇压了下去。

言晏抱着书本，目光落在中原中也身上。

“终于……结束了。”

“是啊。”

回想起陪伴言晏到处跑的日子，中原中也不免有些怅惘。

“之后你想要做什么？”

“你是指……”

中原中也有点茫然，他们的任务完成了，还能继续在常世呆着吗？

“当然啦，师傅他难得给我们放假欸。”言晏想起之前和鬼灯的谈话，打了个寒颤。

“最多待到大学毕业啦，期间还要帮忙其他的科室处理常世业务，比起在彼世007还是好的多。”

无论在哪个国家，地狱都差人手，恨不得一天多出72小时来处理事件，也就是他们还年幼，不然也是被逮去当壮丁的命。

尤其是像言晏这种身份体质都特殊的，在哪里都很受欢迎。

“额，我都可以。”只要是在你的身边。

后面的话中原中也没有说出口，他自己知道就行。

言晏高兴的点了点头，和中原中也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那就这样，我们先把大学读完……”

女孩轻快的规划着未来，男孩安心的陪在她的身边，两个人的身后影子在夕阳的映照下交织在一起，如同他们今后的人生。

你听说过彼世吗？

在人的寿命将尽，黄泉将派遣使者来迎接徘徊在世间的灵魂。

有身形巨大的猫咪，手持狼牙棒的鬼神……最近还新加入黑发银红眼眸的女子，她的身边一直有赭发蓝眼的男性陪伴。

当他们来到你的身边，千万不要逃跑哟～

“前方乃地狱，君可愿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