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骑士剑与地面撞击的时候,发出了金铁交戈的轰鸣声,连带着偌大的擂台都被削去了一角。

“为什么要改变方向呢?”葛丽温淡淡地看着胸膛剧烈起伏,浑身染血的少女。

她指着自己的左胸:“来,用你的骑士剑,朝着这儿刺过来。”

面对如此赤裸的挑衅,艾瑞丝牙关紧咬,重新挺直腰杆,颤抖地握紧骑士剑。

此时,她那双金色眸子已经开始因为魔力的大量消耗而愈发暗淡——这是很危险的情况。

艾瑞丝本质上,终究并非活人,一起存在都需要依靠魔力而进行。

若是普通情况下,林顿能通过虚无的线源源不断为她补充魔力。

可不知为何,艾瑞丝感觉自己与林顿之间的关系似乎被某种神秘力量切断了,线的另一头对她的大量消耗完全没有反应。

骑士小姐不会认为是死灵术士放弃了自己,她更愿意相信林顿是进入了某种特殊状态而无法分心,但无论她怎么想,事实就是死灵术士无法为她提供帮助。

“真要命啊......”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艾瑞丝凝视着自己的对手。

从葛丽温走上擂台至今,她便没有再挪动一步,像个靶子似的站在那里挨她的打,甚至时常通过语言来诱导她攻击要害部位。

在不断的话语骚扰下,艾瑞丝偶尔真的在心中升起直接将她心脏穿个通透的想法,可是,她不能,或者说,不敢那么做。

因为那诡异的【同身】秘书,她每每在葛丽温身上留下伤痕,仅仅一個呼吸的时间后,那道伤口便同样出现在她的身上,而葛丽温,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如果自己敢去刺穿她的心脏,那谁知道,到底会是谁的心脏被刺穿?

思绪流转,艾瑞丝屏着呼吸观察笼罩擂台的朦胧雾气。

直觉告诉她,这种秘法只有在这个领域里才能展开,若是在野外,或者是更空旷的场地,那葛丽温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所有的战士型职业有如此大的克制。

可惜,她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是擂台。

落下边界,便代表失败。

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艾瑞丝的脑海在刹那间淌过千万条思绪,可能破解诡术的灵感却寥寥无几。

忽的,似是想到了什么,骑士小姐眼神忽的开始闪烁。

从上擂台到现在,自己确实时刻被压制着,但那是因为她急于破局,不断用各种方法尝试掌握主动,身上的伤口也是在那时候所留下的。

从始至终,葛丽温除了黑雾意外,就再也没有使用过其他手段。

莫非,她在释放这劳什子诡术时,无法主动控制,只能被动反弹?

艾瑞丝刚要顺着这个灵感继续思考破局方法,可也正是这个时候,她看见对面葛丽温的唇角,忽的勾勒起一抹讥嘲的笑意。

只见女人手掌一翻,握住一柄约莫手掌长的小弯刀,而后搭在手腕上,轻轻一拉。

“滴答——”

刺痛从手腕上传来,艾瑞丝看着从腕部跌落在地上的涓涓鲜血,瞳孔骤然缩小。

“怎么会......”

她难以理解,明明有着能立刻击败自己的方式,为什么不速战速决呢?

只要葛丽温用小刀将自己的肌腱划开,她便立刻会失去行动能力,而这样,不就能获得胜利了吗?

为什么......

当艾瑞丝再次抬眸,看见女人那蕴着嫉妒的眼神与似是猫戏老鼠的笑容时,她忽然明白了。

对方并不想快速击败她,而是想一点一点折磨她。

“发现了吗?”

葛丽温眉头轻挑。

葛丽温从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普通,但她确实只是个普通人。

在别人不幸时,她的嘴角会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丑陋笑容;

在别人比她好时,她会明里暗里开始与真好较劲,故意展开针对对方的破坏;

在别人对她好时,她绝对不会认为这是来自对方的善良,而是另有目的。

她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是个令人感觉甚是可笑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幸运,从一处秘境之中获得能够将妒忌与忧愁化作力量的魔法,那她这辈子,只会是个臭名昭著的街头大妈。

可惜,可惜。

她有着力量,不算弱小的力量。

想到这儿,葛丽温笑得愈发灿烂。

可惜,她再怎么笑,也无法比拟骑士少女天使面容,即便对方面无表情,冷得像石桩;即便现在处于上风的是【愁煞之灵】,可人们的目光仍旧集中在【???】上。

在发现众人以心疼的目光看待骑士小姐,注视自己时却又换成了不敢明说的愤恨后,葛丽温的笑容逐渐冰冷。

一定,一定是因为这张脸吧?

一定是吧!!

只要从眼角开始,一点,一点,划破皮肤,刺入肌肉,继而猛地扯下,让那面颊上浮现一道几乎能见到森森白骨,令所有见证者都感到惊心动魄的伤口,就能消除自己的嫉妒,自己的愁虑了吧!!!

她缓缓抬起小刀,即将搭在自己的脸上。

“!!!”

艾瑞丝顿时意识到葛丽温的动作代表着什么。

原来,是在嫉妒自己的容貌吗?

之前的疑惑在瞬间便迎刃而解,因为她深刻知道,女人一旦嫉妒起来,会带来多大的破坏性。

阻止她,必须阻止她!

只要是女性,就没有不在乎自己相貌的,更别提......是在有在乎的人的情况下。

艾瑞丝的眸子中罕见地带上了惊慌,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以刀疤脸回到林顿身边,对方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诧异?心疼?还是.......

艾瑞丝不敢去想最后那个词,只能强行压下慌乱,握紧骑士剑。

“要用......那个吗?”她想到了自己最强的剑技。

任何物体,或者是魔法的承受能力都是有一定阈值的,只要突破这个阈值,那件物体或魔法便会立刻崩溃。

之前她有注意到,葛丽温的伤口转化为自己的伤口是有一定延迟的,而只要自己在延迟的这段时间,用超越阈值的力量去击破她的【同身】的承受能力,说不定......

“说不定啊.......”艾瑞丝咬着下唇,隐隐约约能见到苍白的唇上渗出的猩红血丝。

她对于使用【裁决】十分犹豫。

如果不将自身全部力量都当做柴薪投入,那她完全没有信心突破葛丽温的阈值,可若是全部投进去,万一,万一没成功呢?

她可没忘记,某人的命令......

深吸口气,艾瑞丝来不及再想。

向来果断的她在刹那间做出选择。

“我的职责,从来不是苟活。”

她坚定地握紧骑士剑。

下一刻,以女人为落点,一道击碎一切魔法壁障的光辉由此展开,偌大的擂台,转瞬便被划开一道巨大的沟壑。

——【骑士剑技·裁决】

或者说。

最终判决!

漂浮于虚空中的花园里,林顿走出木屋,微微抬头。

如果艾瑞丝现在在这里,她绝对能明白为什么自己与林顿的链接暂时断开。

天际线边,漆黑的乌云已经崩塌了一大块,另一方的血色圆月也愈发暗淡,可最惨的,还是作为中间的纯净魔力。

在两位超凡存在的碰撞下,这方空间的魔力极度紊乱,乱到只要有人敢在这里展开冥想,吸收魔力,立刻会被魔力乱流撑爆,撕裂成千万份碎片。

如果不是林顿现在还处于【死寂之龙】的庇护内,那他恐怕连抬头都不敢抬,目光一接触,下一个瞎的就是他。

“那是你的同伴吗?”维娜的身影又飘了出来,眼神无比惊讶,“居然,和小家伙打成这样子了?”

此时,天空之上的萨格露丝与【死寂之龙】状态都不怎么好。

萨格露丝的血色长发随风乱舞,浑身沾满不知是自己还是对手血液,观其模样,已然陷入疯魔状态。

而【死寂之龙】作为实力更强一方,但由于要分心保护木屋,它的状况似乎还更凄惨一些。

不仅大片大片的龙鳞被扯下,露出腐烂的黑色血肉,连一边眼眶都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下似的,几乎无法保持完整的框架。

说好只是拖延时间,但现在看起来,这两位怕是不死不休了.......

林顿悄悄瞥了眼还在观望上方的魔女,不留痕迹地握紧了戒指。

【死寂之龙】是陪伴了魔女百年的宠物,又守着她的木屋守了好几百年,怎么想,魔女也不可能轻易接受宠物被杀的事实。

但无论如何,只要萨格露丝没有撤退,他便无条件支持萨格露丝。

“就算学不到我的魔法?”

林顿下意识点头,旋即猛地一惊。

魔女撇撇嘴:“我不会读心术,但你在想什么,已经全都写在脸上了。”

林顿尴尬地笑了笑,同时发现维娜小姐似乎没有对他的话感到愤怒的样子。

“别奇怪。”魔女嘟囔着,“这个小家伙早该去死了,每多活一天,也是多被折磨一天。”

“?”林顿打出个问号。

魔女叹了口气:“这个小家伙,从我捡到它的时候,身上就一直待着一股死寂的气息,随时可能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不过它是个幸运的小家伙。”

“因为,遇见了您?”

“没错!”魔女小姐骄傲地昂起脸,“红莲魔法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破坏力,即便是‘死寂’,也抵不过‘红莲之火’的强行破坏。”

“在我捡到它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小心翼翼地用红莲魔法驱逐它身上的死气,它也因此,得以健康长大,得到自血脉中流淌的传承,逐渐变得强大起来。可惜的是,它身上的死气似乎是源自灵魂,我虽然能暂时破坏掉已经产生的苗头,但却无法根除种子。”

“灵魂,是所有生物最神秘的奥秘,就算是我,也不敢轻易拿它来做实验。”

“所以我只能一直这样,治标不治本地给它治下去,直到我死。”

魔女挠挠脸:“我以为在我死了之后,它可能会因为死气的影响早早离世,但没想到的是,它居然被死气掌控了,几乎沦为深渊力量的傀儡。”

“如果不是它守护这间屋子的意念已经化为了本能,那恐怕,它现在应该成了人类的大麻烦了吧。”

“你不用在意我,小家伙已经死了,现在或者的,只是被死气所控制的傀儡而已。”虽然这么说着,但维娜还是别过了头,“快去快去,趁我刚睡醒,眼神还不太好。”

“.......”

“算了,就你现在这模样,估计走都走不到他面前。”

维娜长长叹口气,而后指尖轻点在戒指上。

刹那间,古朴戒指悄然淌过一缕淡粉色的幽光。

“去吧。”她挥了挥手,直接转过身。

林顿看着魔女有些萧瑟的背影,眼神复杂,但他没有时间去安慰魔女了。

因为,上方的二位经过极短时间的喘息后,再度开始碰撞。

他高高祭起戒指。

这一次的碰撞,将会是落幕前的绝响。

“诶,你猜那边会赢?”陆地上,一个人拿着树枝,在满是尘灰的土地上画着。

“不知道。”另一个光头男性同样用树枝回复。

没办法,那两位的战场实在太高,他们又不敢动用魔力,只能通过天上的颜色来辨认到底那边占了上风。

“来赌一把吗?我赌红色赢。”

“你眼光老差了,怎么看也是黑色更猛吧.......”

“我就不一样了,我赌粉色。”又有第三方插入进来。

“他是眼光不好,你是眼睛瞎了?”

“蠢货,你自己看。”

两人顿时惊异地抬眼。

这一眼,难以置信在他们的沧桑的面颊上展现地淋漓尽致。

高天之上,忽的又出现一抹靓丽的粉。

它漂浮着,像是被晕染的彩衣于大风之中烈烈作响,继而化作一柄樱花似的长刀,被人握在手上。

好奇心驱使地上所有人仔细观察,甚至不惜驱动魔力——即便是在魔力乱流中。

他们看见,那是个男人。

男人手提长刀,面容模糊不清,但隐约间,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那股如狮子般威严的眼神。

他,是来送葬的。

人们看着他单手举起长刀,心也随着他的动作提了起来。

到底是为人送葬,还是掩埋巨龙。

在长刀挥下的那一刻,他们得到了答案。

樱粉色刀锋的落下无声无息,只在男人面前轻举轻放,可莫名其妙,【死寂之龙】的头颅却也被不知名的力量悄然斩断。

蓦地,又是一刀,撕裂龙脊,腰斩巨龙。

两道挥出,男人甩了甩长刀,似是下意识想甩去鲜血,但【死寂之龙】早已死去,浑身只有腐烂的污秽。

旋即,他斩下最后一刀。

这一刀,斩出的是滔天烈火。

樱色火焰凭空暴涨,颜色愈发深邃,逐渐凝为深红,从龙尾开始,蔓延而上,直至头颅。

片刻之间,在人们难以理解的眼神中,巨龙残躯随着深红火焰的燃烧逐渐分解,好似滂沱大雨从空中坠落。

“看来......我赌对了。”最后一个入场猜胜利的人呆滞地写着。

“你眼睛果然是瞎的。”光头冷冷笑着,踩碎了他的文字,而后将人提起,指着天上,“你好好看看,谁赢了?”

那人抬眼望去,顿时傻眼。

因为他看见,那道红色的光,捡起唯一没有被烧毁的龙骨,走到男人面前,单膝跪下,仿佛在说。

“——这是,呈与您的胜利。”

同一时间,同一时刻,不同地点,两位女性给予男人同样的虔诚。

一位是因为身份,一位是源自灵魂。

但有一点相同。

她们,都认为他是她们唯一所信仰的.......

——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