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寝宫里。

宫人们严谨地跪了一地,皇子皇孙们也面露悲戚地现在一旁,有的眼睛还泛红着,娘娘们几乎个个手帕掩面,又或者直接掉着眼泪。

太医们更是如屡薄冰地跪在一侧,时不时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不断渗出来的汗珠,大气不敢喘一声。

刘若楠牵着林璃遇进来,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她们,大家的心思都放在了太后的身上。

几乎是刚进屋子,林璃遇隔着幔帐看到祖母奄奄一息的样子就受不了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做好的心理准备也完全崩塌了。

刘若楠紧了紧握着的小手,双眸顺带在屋子里看了一圈。

奇怪,匆匆赶来的林萧竟然不在。

看着背对着她的皇上和皇后,刘若楠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扯了扯林璃遇的小手,拉着她朝着皇上走去。

站定,轻唤了一声“父皇”,成功吸引皇上皇后的注意之后,两人齐齐说道:“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皇上转过身,视线先是落在了小公主的身上,脸上流露着心疼。随后他转向刘若楠,点了点头,说道:“母后想见你,你且上前与她说说话……”

说到这里,皇上的声音也微微哽咽了起来。

“皇上……”

皇后动容,红着眼搀扶着皇上,轻唤了一声。随后她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刘若楠,只是在见到林璃遇的手正扯着刘若楠的衣摆时,不由得微微一愣。

“是。”

刘若楠稳重地点了点头,随后拉着小公主的手就走向了太后的床。

为首的太医已头发花白,见楚王妃和公主上前,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后,拱了拱手站在一旁。

“皇祖母……皇祖母……”

公主年纪还小,见到双眸紧闭、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的太后,眼泪就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掉,声音也开始哽咽。

太后听到动静,良久之后缓缓睁开无神的双眸,看到来人是最疼爱的孙女和孙媳妇,嘴角努力想要扬起笑容,甚至想要伸出手握住她们的。

刘若楠和小公主很默契地一人握住太后的一只手,轻唤了一声。

“看到你们一起来,哀家很开心……”

“皇祖母,我们来了。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看着这个垂暮老人,望着她浑浊但却始终有些温暖的光的双眸,刘若楠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自己的奶奶,她看着刘若楠的眼神也是这般充满慈祥和疼爱。

眼睛突然就变得酸涩了起来,尤其是看到小鲤鱼的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的时候。

“乖璃儿,别哭,祖母……想……想看到璃儿天天都开心……就……就像以前一样。”

太后费力地说完这句话,眼里担忧的神色也流露了出来。

她最放不下的还是这个最小的孙女,她自幼没有了母亲,也自幼与太后亲近,如今这依靠说没就没了……在这深宫里,她尚且年幼,又该如何面对未来的生活?

“璃儿答应祖母,璃儿一定会开心长大……皇婶说,祖母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会在天上看着我长大……祖母,璃儿以后会好好听皇婶的话,祖母不必担心璃儿,璃儿已然长大了。”

小公主吸了吸鼻子,用皇婶教她的,深呼吸了一口气,控制住了眼泪,甚至还能笑着说这番话。

真是难为这孩子了。刘若楠在心里暗暗地想道。

“好孩子……璃儿,祖母想单独跟你皇婶……说……说几句话……”

太后说话间,手指愈发用力了,脸色也愈发苍白,深陷的眼窝看起来令人心疼不已。

仿佛说这几句话,就已经花费了她全身力气。

小公主明白过来了,她不想看到祖母再这么费力说话,用力点了点头,赶紧退了几步,远远看着,使劲憋着,灵动的双眸泛红,却不再有眼泪掉下来。

因为她知道,祖母并不想看到她哭。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极了,原本就抑郁的气氛并没有因为楚王妃和小公主的到来而有所改变。相反,看着太后这般模样,人们心里更是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不约而同地。

林萧踏进屋子里,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所有人都低垂着头,面露悲戚之色,璃遇站在一边,无助地用手指绞着衣角,瘦小的肩膀时不时抖动……

而幔帐里面,刘若楠趴在床边,耳朵凑近太后嘴巴的模样刺痛了林萧。

他面无表情,却瞬间红了双眸,自然垂下的双手也紧紧地握成了拳,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静,屋子里静得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看着太后缓缓地闭上双眸,原本握着她的手也忽然松开了,刘若楠微微一怔,望着她嘴角那抹淡淡的笑容发呆了起来。

站在离幔帐最近的太医首先觉察到了异常,他赶紧上前一步,伸出手往太后鼻间探了探,随后重重跪下,朝着皇上沉重地道:“皇上……太后她……已驾鹤西归。”

几乎是太医话音刚落,屋子里顿时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哭泣声、悲戚的呼喊声、甚至还有嫔妃晕了过去……

刘若楠无心去观察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却觉得满屋子的人让她觉得有些烦躁。她抬眸,看到了瞬间颓然的皇上,以及……站在门口处紧握双拳、始终低垂着头的林萧。

一股悲伤在刘若楠的心里蔓延开来,鼻头已然泛起了酸意。

她以为自己不会哭,她不过是借了这个人的身体,如何会感同身受?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就是堵得难受,鼻子的酸涩之意也叫她无法忽视。

“鲤鱼!”

在视线触及小公主的时候,她心里微微一惊,赶紧飞奔过去,接住了晕倒的小人儿……

抱着小鲤鱼,刘若楠心情悲伤之余还有些复杂。

太后的离开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而她原本的一切计划,也因为太后对她说的遗言而有所改变了……

她不明白,为何太后会将小鲤鱼托付给她这个一无是处又不受人待见的楚王妃?为何太后要要求她……

可是,刘若楠记得,她在太后的凝视下,郑重地点头了。

她只知道,她做不到对一个刚刚离开人世的老人违背诺言。

那么,接下来的一年,她的人生不得不和林萧的捆绑在一起了……这个认知让刘若楠有些难过,心里还有些复杂,以至于她根本听不清楚此时此刻屋子里的那些哭声,以及皇上悲戚的吩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