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知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精神好了许多。

她发现屋外已是暮色,说明天很快要黑了。

又发现屋里有许多医用设备,说明自己是住在了一间病房里。

最后发现床头悬挂的两袋血不见了,说明……

自己应该不会死了。

好吧。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都输血了,就不要在乎那点面子了。

“你醒了?”

就在花知还在幻想中羞愤的时候,一直在床边趴着的人坐了起来。

花知朝他望过去。

闻于夜的样子比之前抽空醒来告状的那次要好一些,起码身上的衣服换洗过了,但眼眶更加深了,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花知轻轻的嗯了一声。

闻于夜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

花知仰着头喝了一口,但抬起上身的时候还是扯到了侧腰上方的伤口,疼的嘶了一声。

闻于夜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他把她轻轻放躺下,然后就直接掀开她的病号服,一直停在胸下,看着侧腰上的那块纱布。

花知:……

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觉得这里钻心的疼,现在被暴露在空气里,忍不住想用手去碰一下。

“别动!”

闻于夜一把抓住她的手,眉心紧紧的敛着,“这里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

花知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伤,但是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想必是划得比较深。

她老实的把手放下来,低下头看了一眼。

巴掌大的一块纱布,上面有点浅黄色的印迹。

看起来也不是很严重的样子啊,不知道闻于夜这么紧张干嘛。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闻于夜查看完了伤口,又放下了她的衣服,抬头问。

花知想了想,“头有一点点晕。”

闻于夜顿了两秒,“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

花知点点头,没有表现的很意外。

闻于夜又细声问,“你从楼梯上摔下去了,还记得吗?”。

花知转过头,淡淡的看他一眼。

她当然记得了。

她还知道都是她的那只脚惹的祸。

于是,她静默了片刻,嗫喏的开口,“因为我脚疼,没站稳。”

闻于夜愣了一下,往她右脚上看过去,嘴巴抿了抿,“嗯,脚踝处旧伤复发了。”

提到这,花知觉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又在脑子里重演了。

一个几个月前的旧伤,怎么会好端端的就复发了?

她承认那天晚上确实激动了一点,又因为宿醉脚步也虚浮。

但她想拦住闻于夜,因为他羞辱的话语让她完全不能接受。

于是,她忘记了这段时间里,每当她走路或者拍戏时,都刻意留心着这只脚。

也忘记,几个月前医生嘱咐说,韧带扭伤过一次之后很容易再一次扭伤。

更忘记,人在愤怒的时候,把全身体重和力气置于一只脚伤带来的压力有多大。

于是,她崴了,偏偏崴在楼梯上。

所以,她倒了。

综上所述,还是这只脚过于脆弱,花知幽幽的叹了一声气,“早知道就不去参加综艺跳那个舞了。”

闻于夜对此不置可否,坐在那里没说话。

屋里安静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有些微妙,还是受伤了之后本能的犯起了矫情。

花知觉得自己脸都不想要了,气冲冲的说,“都是林星儿把我弄伤的。”

这话意味深长,闻于夜的身板一下子直了起来:……

很好。花知心想,看来,他是听到了她之前的那番控诉了的。

但……

她偷偷的瞥过去一眼。

只见,闻于夜除了坐姿变得端正了些之外,面部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嘴巴也没动一下。

迟迟等不来一句解释,花知心里的那点儿期待慢慢被消磨殆尽。

她哼了一声,带着一点点怨气,“我要睡了。”

说完,她就背过身,钻回了被子里。

闻于夜:……

有些人面色淡定,实际上心里却慌到了极点。

闻于夜望着半张脸蒙在被子里的花知,脑子里组织至少八百字,全都堵在嗓门,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他很少为自己辩解过什么,从小到大都很少做这种事。

尤其现在还在花知面前,紧张感让他更加不知如何开口。

如果事情的过程是一个完完整整的误会倒还好。

可偏偏他还真的抱了别人,搂得紧紧的,还差点儿就轻吻到她的头发。

这让打小就诚实、守信、有道德的他感到羞愧。

纯洁的良心受到了谴责。

因为似乎真的做了件错事。

这种愧疚让他在这件事不再自信、不再有理、也不再笃定。

但他又不能直接对着花知道歉说‘对不起’,因为说了,就好像变成他真的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于是,他纠结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花知头顶的积怨也似乎一点一点的加重。

“那个——”闻于夜不安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垫着脚尖,伸着脖子去看花知背过身的脸。

她正在装睡,眼睛闭着,睫毛一颤一颤,有点生气,嘴角用力地抿着。

闻于夜吞咽了一下,“那天晚上,林、林小姐,她过来是给我送衣服的。”

花知的眉梢动了动,但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我跟群星娱乐的周总吃饭,但我事先并不知道她也在……”

知道她在听,闻于夜又一点点的坐回了凳子上,慢吞吞的开始解释。

如同小学生写作文一般,把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全部都叙述了一遍。

最后,说到了林星儿进了屋,他听到声音后从沙发上醒来,于黑灯瞎火、凉风幽静之中,看到一个披着长发、穿着白衣的女人剪影,怔怔地站在眼前——

听到这里,花知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把脖子扭转了九十度,眉头快锁成一个山字,定定的看着天花板。

像是在想象着那个画面——

这他妈是个恐怖片吧?

突然间,就有点同情闻于夜了,她转过身,面向他,发现闻于夜一直低着头,手指不识闲地扣着病床上烫印的蓝字。

“然后呢?”花知催促他继续说。

她看不清闻于夜的表情,但是他的下颚紧绷,手指扣字扣得频率快了一些。

“然后我就让她走了。”他回答说。

花知对着天花板眨眨眼,又扭过头去,“就这?”

闻于夜咳了一声,“嗯。”

“你快别扣了!”花知训斥他,“毁坏公物要赔的。”

闻于夜:……

被教育了的闻同学很快的缩回了手,佯装镇定的抬起头,看着她。

目光切切,深情款款。

花知突然又不好意思起来。

在她眼中,闻于夜是不会撒谎的,那这就意味着——

搞了半天,还是场误会啊!

什么啊!

自己为此伤神伤心了那么久,还因为心里的疑虑导致了那晚的争吵,不小心跌落楼梯,把自己搞成半个残废一样,结果就是一场乌龙?

花知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傻,但也不好承认,因为这会儿,她的脸面又稀溜溜的回来了。

她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吃醋了才赌气,坐别人的车,郁闷回家,发火吵架。

而就在花知还努力的紧巴巴的端着的时候,闻于夜却不知道从刚才的那些话中突然提取出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他像个复明的盲人,眼睛渐渐的有神起来。

“你之前说,”他问道,“你看到林星儿进我房间了?”

花知不明所以,转过头看他:“嗯。”

“你怎么看到的?你那天去找过我了?”

“啊。”

闻于夜压住了想上扬的嘴角,“你真的去了啊,那你怎么不进去啊?”

花知这会儿又不想端着了,哼了一声,“你都有了新欢,我还进去干嘛?”

闻于夜:……

他抿下嘴,偏过脸咳嗽两声,“都说了,不是新欢。”

花知这张脸面一会儿要,一会儿不要,弄得也非常精分。

闻于夜那边的误会说通了,她觉得自己这边也要解释清楚。

“那个——”她支支吾吾的说,“那、那晚,我其实,其实也没有跟金木在一起……”

闻于夜转过头看她。

花知继续说,“我从你房间门口离开已经很晚了,突然间也不知道能去哪儿,正好这时候金木打电话过来,我跟他的酒店安排在一块,所以,我就跟着他走了。”

说完了话,花知抬起眼睛。

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你也别误会。”花知盯着他说这最后一句。

闻于夜一直看着她,眼神里像是藏着很多话,但缱绻纠葛了半晌,最终又像是慢慢消化了回去。

就这么怔怔的互看了一会,闻于夜忽然俯下身,在她眼睛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嗯,你先休息会,”他的音色温柔至极,“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花知被这个软软的吻弄得晕晕沉沉,本能的点点头,“哦。”

闻于夜理了理她额上碎发,然后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轻轻的带上房门,沿着走廊走出十来米,才停下脚步。

伸手把裤子里震动的手机拿出来,“喂?”

“闻总,”项坤的嘹亮声音从话筒那边传过来,“我刚从花启明之前就诊过的几家医院里出来,所有病例资料都找了,但是因为时间真的太久了,有些化验单据可能不太齐全。”

闻于夜揉了揉眉心,咬着牙根‘嗯’了一声,“没关系,你先全部都发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