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知说完,项坤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板。

老板似乎正在发呆。

项坤发动了车子朝着影城酒店开去,十几分钟的路程,过了三四个红灯就到了。

一路上也没有人说话,如果不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人都睁着眼睛,他还以为两人睡着了。

好不容易到了酒店,项坤停好了车子,打开了车门,这才松了口气。

车里的气氛太怪异了,他应该去车顶或者去车底。

花知下车之后就直接往电梯方向走,她没有回头但知道闻于夜应该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后面。

这一路上,她开始慢慢反应过来,闻于夜这么晚出现在剧组,然后又因为倒时差在一个空房间休息,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情。

结合她前几天听到的程昱的那些话,心里又莫名的不安分起来。

“你十年前……”两人站在电梯里,花知透过面前的茶色玻璃看着旁边的人,“就是我拍若水的那时候,你也来过这里?”

闻于夜瞥她一眼,点点头,“嗯。”

花知:“那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闻于夜望着她,几秒后反问,“说什么?”

花知愣了愣,镜子里的男人高大、沉默、淡然。

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那些胡思乱想或许真的只是一种妄想。

十年前的那次碰面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相遇,那对闻于夜来说,就是在空气中飘荡过的一道煦风。

当时觉得很舒服,但是过眼云烟,不值得印在心里。

这种想法让她感到丝丝的酸涩,好像意味着这些天在心里铸构起的一座心桥,在闻于夜出现的这一刻,就被残酷现实的敲碎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那时候还是金木的女朋友。”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闻于夜说完这句话,先一步走出去,站在长廊上看着她。

花知把他的这句话又在脑子里过一遍。

情绪噌的一下就起来了。

不仅仅是因为这句话的本意,更是因为她自以为的一厢情愿,对自己无法完全放弃两人这段感情,反复纠葛的这种恨,让她一下子爆发起来。

她急速的走上前几步,瞪着眼看他,“闻于夜你有病吧?别人瞎传的你也信?”

闻于夜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突然发火,但他无意跟她产生任何冲突,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回答道,“不是瞎传的,是我自己听到的。”

花知的眼睛又睁大了些。

“当时在你们的片场,”闻于夜解释道,“金木亲口说的。”

十年前。

紫湖这边的影城刚刚建好,闻于夜跟着程昱来这里游玩。

程昱从小看香港电影长大,是那种家里有矿,对于影视行业有一种青春记忆、流连岁月的情怀。

他喜欢投资电视剧,而那时候的闻于夜更倾向于二次元。

闻于夜是做游戏起家的,甚至开始打算专门做一个游戏、漫画的视频网站来推广自己产业。

程昱劝他说,只服务于游戏和漫画的视频网站过于狭窄,一定得加入影视。

两人在对项目的争论时,闻于夜站在窗口抽烟,一眼瞥进了正在凉亭边拍戏的一群人。

一个纤细的女孩,身上绑着绳子,一次又一次被浸入水里。

已经看不出来是演的还是真实的,她脸色苍白,身体瘫软,像是飘落在水上的一层薄纱。

闻于夜问身边的人,“那个女孩是谁?”

大家都不知道,但程昱上了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闻于夜对影视这块转变意向,他就在事后打听了那个拍戏的剧组。

原来叫《若水》。

投资不算多,演员都是新人,是根据一个半温不火的言情小说改编的。

那时候ip改编还不如近几年火爆,程昱打听完,怎么都觉得这就是个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古装言情剧。

他不想让闻于夜对一个粗制滥造的打消了积极性,便囫囵吞枣的把这个剧组的信息跟闻于夜说了。

本以为说完也就结束了,可没想到,闻于夜听了之后竟然在房间里呆坐了快半小时,然后突然站起身。

“去看看!”闻于夜说着就大步走了出去。

程昱万分不解,却也跟了过去。

剧组管理的不严,程昱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后,制片人亲自来出来迎接了他们。

闻于夜对于制片这块不感兴趣,趁着程昱和制片人聊天的时候,他悄悄的走到了正在拍摄的片场附近。

导演是个清癯的年轻人,带着眼镜,模样斯文,他应该是刚刚跟几个演员讲完戏回来,其中就有那个前一天被浸水的女孩。

闻于夜偷听到她的名字,叫花知。

梦里花落知多少,他一下子便记住了。

他站在导演的不远处,身边周围到处都是人,跟电视上一方屏幕里的安静场景不同,现场举着麦的、打光的、化妆师、场记走来走去,十分嘈杂。

他视线一直流转在十米外的那个穿着古装戏服的女孩身上——眉如翠羽,腰如束素,一颦一笑,都让人心生愉悦。

“哎?金导,听说昨晚上有人敲你房间门了?”

闻于夜静静的站那了看一会,忽然,有个玩笑般的声音从侧方传了过来。

他瞥过去一眼,看到一个尖嘴长相的毛头小伙,大大咧咧的坐在导演的旁边。

结合刚才听到的话,闻于夜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闯入了一些八卦之地,正准备离开——

“你说花知?”

导演的一句回答又把闻于夜迈出去的腿拉了回来。

“是啊,卧槽,”毛头小伙子笑的很猥琐,“金导好福气啊!”

导演垂着眼睛想了想,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去!”毛头小伙子显然不相信,“你跟我还装什么?”他歪着肩膀抵了抵导演的胳膊,又用鄙俗的口吻问,“喂喂,这妹子怎么样?”

导演眉头皱了起来,他斜眼看了看他,又转过头去看摄像屏幕,语气悠然,“你真的想多了,花知昨天来我房间是送东西的。”

“我去!有必要吗?”毛头小伙子有点不耐烦,他挑着自己杂乱的断眉,“我爸当时选角的时候,你可是一眼就认准了这个丫头,别跟我说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导演继续摇摇头,“暂时真的不行。”

听着话锋有变,毛头小子连忙追问,“什么意思?”

导演叹了口气,“以后再说吧。”

毛头小子独自思忖了会,“不是,你昨晚,真的没……”他食指朝天指了指,“上啊?”

导演没有应答。

毛头小子惊呼道:“卧槽,这都送上门了。”

导演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毛头小子又捶了下他的肩膀,“滚蛋,你丫的糊弄我的吧?”

“行了,”导演朝他摆摆手,“你赶紧找你爸去吧,我这还忙着呢。”

毛头小子翘着嘴角切了一声,晃晃悠悠的走开了。

闻于夜也不知道自己后来又站了多久,只知道程昱过来找他的时候,他的右腿因为一动不动都开始发麻了。

“怎么?对拍戏这么有兴趣?”程昱打趣他,“要不要试着投一部?”

闻于夜心情不太好,他沉闷的吐了口郁气,“再说吧。”

“就这?”

花知蹭的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就认为我和金木有哪种关系?”

闻于夜坐在她对面,抬起头看着她。

花知又渐渐反应过来,“不对啊!我什么时候去敲过金木的门了?”

闻于夜低下头,静默了片刻,“时间久了,记不清也很正常。”

花知望着他的头顶,又开始愤愤不平,“但是,我没做过!”

闻于夜简单的嗯了一声。

他这不疼不痒的反应让花知很憋屈,反问道,“你不信我?”

闻于夜头一直低着,不辨表情,隔了几秒,他淡淡说,“没有。”

“那你还这态度?”

闻于夜慢慢抬起头,看着她,“可你后来确实跟他谈了一段时间。不是吗?”

花知顿时哑口无言。

她想替自己辩解说,她是后来才和金木谈过两个月,但是话堵在嘴边,像是在跟自己较劲一般,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如果说出来闻于夜会是什么反应。

相信还好,如果不相信呢?

如果还是这副若无其事、举止泰然的样子,那她这么费劲的解释,意义在哪?

“如果不是后来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情,你和他也不会分手吧。”

今晚的闻于夜有点反常,他罕见的不想把这场的争论用惯有的沉默来压制住,反倒是有点想推波助澜。

他抬头看着她,“所以你这次突然又想复出拍戏,应该也是因为是他导的戏吧。”

花知缓缓的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闻于夜你今天怎么回事?是准备逮着我咬这一口不放了是么?”

闻于夜没有回话,依旧定定的看着她。

“也行,反正憋在心里这么久也难受,你不如就说出来,”花知突然破罐子破摔,“你是觉得我想跟你离婚,是因为我出轨了吗?”

闻于夜深吸一口气,冷淡的回答,“我没这么说。”

“那你说我因为金木选择复出拍戏?又因为拍这部戏戏选择跟你离婚?这两边对等一下不就是,因为金木才跟你离婚的?”

“逻辑上对等,但我本意不是这个意思。”

花知呵了一声,“是吗?那我倒是想听听,闻总你的本意是什么?”

闻于夜停顿了一会,再开口时卸下了几分怨气,声音温和了些,“你和他——”

只是话没说完,花知放在矮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两人朝着手机望去,看到上面赫然写着来电人的名字——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