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连辰光怎么回事?一定得亲自去试镜?你就没有跟他说过花知的情况吗?她现在最好半步路也不要走!”

电话里的闻于夜危言耸听,故意夸大其词。

“我当然知道啊,”盛君信嚷嚷道,“我也和连导的助理也说过了,但是他那边的意思么……就……”

“还助理?”闻于夜打断他的话,“连辰光自己没手机吗?”

盛君信叹了口气,“打不通,他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闻于夜那边停顿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君信趁机劝说,“哎?我说啊,你有没有想过,花花……她搞不好心里就想自己去试镜呢?”

闻于夜比盛君信更加了解花知,连盛君信都这么说了,身为伴侣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花知的真实想法。

他只是不想让她的脚再受到一些意外。

不得不承认前几天离开别墅的时候带着一点赌气,可真的从她身边离开了,又无时无刻不去挂念她的日常起居。

项坤每隔两三个小时就会向他汇报,太太在家里吃了什么?有没有下地走路?上厕所的有没有人扶?洗澡的时候有谁帮忙?

闻于夜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走的那么着急,母亲的偏头疼是老毛病,每年冬天都有发作一段时间,当时搬出这个理由无非还是逼迫自己下定决心。

但是真走了才突然发现,她的脚还不能正常走路,他却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么大一间房子里。

他这个丈夫真的合格吗?给家里请了很多人又怎么样呢?全部是一些临时用钱找到的陌生人罢了。

“我有想过,”闻于夜说话的声音很沉重,“而且还知道,不管有没有我,她都能得到那个角色的,我只是想最后再帮她一把,让她这条路走得轻松一点。”

盛君信听着话音有点不对劲,就想调节气氛,笑着说,“瞧你这话说的!还最后再帮一把?怎么?你们难不成真的决定离婚了?”

闻于夜没有回话。

双方静默了五秒之后,盛君信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了,“卧槽,不是吧?”

“她提了三次,”闻于夜停顿了片刻开口说,“我不能那么自私的继续忽视下去了。”

一时间,盛君信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和闻于夜认识了二十多年,早已习惯了闻家的这位小少爷古怪脾气。

说他不懂世故吧,偏偏却能够熟识商场中的丛林法则,在交际场合下游刃有余;

说他人情练达吧,偏偏私底下像个闷葫芦,表达情绪时永远绕着圈。

像他这样的身份,竟然一声不吭的暗恋了一个女孩十年,说出来谁信呢?

几个月前,闻于夜第一次跟他说要跟花知离婚的时候,虽然丧,但并不颓,那副神态在他看来,依然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所以,当时盛君信不以为意,只当两人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他盛总可不愿意当面吃狗粮,因此,找着机会就要可劲的嘲笑。

可这次有点不同,仅从这电话里的声音就能想象出闻于夜的委屈、低落的表情。

就像两人刚认识时,才五六岁的闻于夜,手中拿着一只漂亮的玩具飞机模型,可没多久,就被一个大孩子故意的摔碎了。

盛君信跑过去,想安慰几句,却发现闻于夜正蹲在那里,不哭也不闹,只安静的在捡地上所有的飞机碎片,捡完之后就默默的离开了那片草坪。

那是一个非常精致的玩具,盛君信知道每个男孩子得到它都会如获至宝。

他望着小男孩孤独的背影,心里在猜想,闻于夜可能在哭,他只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

“没关系,无非就还是跟几年前一样,”闻于夜轻轻的说完又苦涩的笑了笑,“我习惯了。”

“连辰光的电话我来打,其他的事情还要请你尽力保全她。”闻于夜又补充了一句。

盛君信叹了口气,“行了兄弟,你用不着像是托孤一样交待遗言吧?”

闻于夜没说话,面对好朋友的玩笑话,他难得连一句反驳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沉默了许久,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谢谢了。”

……

试镜最终被安排在线上进行。

花知选了一个试镜场景,对着镜头拍了一段90秒的视频发送过去。

由于她的腿还无法独立行走,因此她选的是一段卧床的戏:戏中的妹妹刚刚生产完第一个女儿,在月子中被自己的婆婆冷眼相对后委屈掉泪。

她不施粉黛的靠在床头,苍白憔悴,眼睛虽定在一处,却涣散无神,好似灵魂被攫取。

忽而,耳边传来一声啼哭,她愣了愣,将视线转到怀中。

怀中虽然空无一物,她却看得认真,无奈、隐忍、委屈、痛心,各种情绪在她脸上微微闪现。

然后,一滴泪从她眼尾缓缓滑落……

视频发送过去不到两小时,连辰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先是客套的问了问花知的脚伤,花知说已经好了很多,再休息一星期就能正常行走了,言外之意让连导不要担心,不会影响拍摄进程。

“我们这部戏主要是讲60年代的大家庭,一对教师夫妇,底下四个儿女,在那时候的学校后院里,从出生到成长的故事。”

连辰光跟她简单的讲了一会戏,然后问,“总共四个孩子,一个大哥,中间两姐妹,还有最小的一个弟弟,我看你选取的片段,是有意选妹妹那个角色了?”

花知觉得这话新鲜,反问道,“姐姐的角色不是已经定下来了?”

连辰光短促的笑了笑,“呃,原本是定下来了的。”

花知连忙问,“怎么说?”

连辰光犹豫了片刻,“行吧,那我就直说了。原本呢,姐姐的角色是定了刘苒,你知道的,她今年刚拿了奖么,当初角色也是由她先选的。”

花知唇线抿紧,嗯了一声。

“然后我们跟她说,妹妹可能是你来出演的时候,”连辰光停顿了会,“刘苒那边突然说,要再考虑一下。”

花知没有回话,心中一抽一抽的开始紧缩,手指也慢慢蜷缩着握了起来。

“你们俩当年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金木我也是认识的,也算是一个有能力的小辈,”连辰光不紧不慢的说,“但在我这里,不会惯着任何人,拿奖这种事对我来说是习以为常,不值得摆谱。”

连辰光的意思有点明显,刘苒这次搞不好踢到了硬板。

但是花知也不敢在此时掉以轻心,实话实说,她现在根本顾不上刘苒那边的反应。

与宿敌合作这道关,她在几天前就已经跨过去了。

就像拍《将军》这部戏需要跟旧情人合作一样,她知道自己想重新爬起来的话,就需要再勇敢一点。

“我只是想问一下,你确定想演妹妹那个角色吗?”连辰光问她。

其实在看到剧本之前,她也觉得姐姐的角色更加出彩也更加重要,因为姐姐是一个火辣脾气、敢爱敢恨的新时达女性形象。

可是这几天她在看了剧本之后,发现妹妹这个角色也非常的牵动人心:她年少时在哥哥姐姐的庇佑下无忧无虑,成年后开始屡遭变故,而结婚后的命运再填坎坷。

从天真无知到被迫坚韧勇敢,这个人物在成长中充满着各种悲□□彩。

“嗯。”花知点点头。

“那行,我明白了,你这些天好好休息。”连辰光说完便准备挂电话——

“连导,”花知却突然拦住了他,“我能问个问题吗?”

“嗯?”连辰光话音转了转,“什么问题?”

花知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嗫喏的问了出来,“为什么会是我?”

连辰光顿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电话两端都静默了一会。

“我和盛总是多年的朋友了,梦影也是最大的投资商,”连辰光突然开口,又笑了笑,“当然了,说这些其实都不能代表什么。”

他又说,“我还记得那年拍《独家新闻》的时候,在一个山野荒村里面,杀青的那一幕是你在沙土地上跑,日头从山顶处慢慢往下走,你的背影越来越远……”

“我也不记得那天你最终跑了多少遍,但我看到你回来的时候脚都破出血了,大家围着你,替你处理伤口,几乎每个剧组的人都过来恭喜你杀青,慰问你辛苦。那时候你的脸上却笑的比谁都开心,你还记得你说什么了吗?”

花知记得那一幕,但她对自己当时说的话确实不记得了,她问,“说什么了?”

“你说一点都不疼,那可是一脚掌的血啊,”连辰光可能抽了口烟,带着含糊的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小姑娘,是真心爱着这个行业的。”

和连辰光通完了电话,意味着下一步戏基本定下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花知基本上都在家里看剧本。

她的脚在一周之后就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她遣走了调理师和营养师,只留了个保姆阿姨。

这部戏内容很多,人物关系又复杂,很多台词都要反复琢磨,她踱步在别墅的各个角落,揣度人物的心理历程。

她并不知道刘苒会不会饰演姐姐的角色,仿佛这件事也不怎么重要了。

同样在她心中排出主次的,还有锁在柜子里的那份离婚协议。

终于也从她脑子里摆脱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