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真实的老师

魇梦的身体上如同断裂的天平一样出现许多裂口，但是让领域溃散的却是别的东西。

天地像是被抓进了玻璃里，在玻璃质感的封冻中，阴暗澄澈成空明。

大厦，大雪，血液——挥之一空。

当铁栏杆消失的时候，里香发出你听不懂的叫声，靠近却被镜面一样的水面阻挠。

你站在平静的湖或者海中，那只巨大的、上半身是骨怪、下半身是蛇怪的，在封冻中，像冬天擦干净玻璃窗上的武器一样，完全显现时，有整整半栋楼大小，有着女孩子甜美声音和姓名的咒灵，也尚引不起一丝波纹。

何况人类渺小的身躯。

这里不是现实的海洋。

是另一个领域？或者说一片平静的心灵之海？

只有穷尽无穷无尽的解不断被计算和传输，却找不出有没有需要的答案。

天和水都是一个颜色，直到寂静的世界下起雪来。

但在雪花落在你的鼻尖前，逐渐像素描纸上的铅笔画被擦去的“法庭”就翻转了。

另一侧一模一样的围栏，也被擦去了一半。

“老师——”

你顺着少年的声音望去。

黄色头发的少年睡得正酣，鼻涕泡吹了老大，就连身上压了两个队友也不知道。最顶上的黑红渐变发的少年，眼睛犹睁着，死死抓着刀，脖颈还有一丝血痕，却似乎失去了意识。

“三小只堆”后面露出的，是此前匆匆离开的五条悟。

他伸手，打落了这注定被夷为平地的法庭的所有“审判者”面具。

泄愤似的。

不，纯粹是泄愤。

“我很抱歉，但是用不着这种家伙说啊。”

五条悟说着，拍了拍你和忧太的肩膀，“辛苦了。”

忧太笑着抬头，刚才在外面溅了血，也一直没有擦掉的苍白脸颊浮现些红晕，还没来得及答话，里香却表现得更高兴：“忧太，忧太。”仿佛在说出他自己的心声似的。

被瞬移到三小只旁边，你没有说话，只是试着推了推炭治郎。

可以触碰，但他没醒。

身量纤薄的少年与男人的身影交汇即离，五条悟接着说：“很努力，也做得很好哦。我交给忧太的所有事，忧太都做得很好……是老师来得太迟了。忧太一直都是值得我骄傲的学生。”

忧太是那种遇到差错会不停的苛刻自己，也不会顾忌别人的话字面上的意思的类型，所以会把所有刻薄的话都照单全收并理解掉，而将夸赞置于事实之后。

你意识到，这一重幻境也消解了：你的意思是，忧太的身影也终于像水墨淡入生宣一样成了无量空处中的一个墨痕。

和里香的身影几乎完全同步。

似乎是发觉你在看里香，五条悟愉快地解释：“这个是忧太的老婆哦。”

你：……我有问吗？

你抬头去看五条悟：“这几个孩子……”

五条悟伸出手，让那个发卡落到了他的手心。

他说：“也是个很有决心的孩子，和忧太很像啊。”他说的是你摆正的炭治郎，“但是有些事，对成长没有好处，以后也用不到，”他的目光也落到少年脖颈的那道血痕，“让小孩子不得不去做的话，是大人的失职吧。你也是。”

你皱了眉：“我不是小孩子。”

只是世界出差错的那一天起，所有的时间就被静止了。

你离开那个世界后，花了十年去找寻方法——虽然第二年你就知道，你或许终其一生可以帮别人找到方法，但已经死去的人和死去的世界是活不过来了。

但是那样，低维就被玩弄鼓掌，一去不返的世界，总归有什么不对吧？人总需要有逃离地狱的一条路的，只需要证明，至少有一条。

但是只是单纯十年来，你关注了许多个人，没见过坚持并成功的。

你不再多想，解开手腕的黑绳递给他，挥别乱七八糟的念头，问他：“这是忧太说的‘无量空处’？你的领域？之前你也遇到这个鬼法官了吗？你还好吗？”

五条悟转口解释：“嗯，遇到了，里面的内容物看到我跑掉了。只剩下这些话很多的面具。这是我的领域。领域和领域的碰撞，会呈现一个压制另一个的相斥局面，但我的领域展开的话，别的领域都只会化为乌有。不过，这个世界上，得到什么也会失去什么，倘若不保留构成领域强度的支脚之一‘必杀程度’，就无法做到在毫秒级内保证击破世界上所有的其他领域；相反会难免误伤——但你放心，你们没事的。”

对研究生课程“领域”他倒是完全不讳言。

缸中之脑害怕这种信息量流的技能也是正常的。

但你问的不是这个。

寂静的水面倒影出无数梦境，像是在澄空中倒影整个银河系一样。

你靠近他，还没开口，就被捏了一下脸。

在被捏脸的同时开口，说不好会发出什么声音来，你明智地闭嘴了。

你有种感觉，摘下眼罩的他，情绪比戴上眼罩时总是平静很多倍，像是……被突然冲淡的一泓水，当然尝不出调味剂的味道。

但是在之前那个古代位面的直播中却没有这样的现象。

因此你又怀疑那是一种错觉。

五条悟捏着你的脸说：“你也是哦。把这些梦境世界嵌接起来，应该很困了吧。”

精神力的消耗，远不至于困倦而已：你不知道他这种推测的依据。但你解下手腕上的黑绳的时候，你确实只是感觉到非常单纯的困意，没有疼痛，也没有生吞毛线团的烦渴。

当你重新醒来的时候，列车仍在夜色中平静地行驶着。

你蜷在温暖的沙发……

沙……？

你头顶被男人的下巴抵住，一时抬不起来，只能轻手轻脚地推了推。你第一句话是问他：“还记得之前说上弦鬼的问题吗？”

他稍微松开了你，但尚未从困倦中脱困的你还没有完全挣脱。

男人的神色此时仍被眼罩挡了彻底，黑绳又回到了你的手腕。

五条悟似乎叹了一口气：“你的术式还真的——都可以啊。”中间的词他没有吐出来。似乎还打算让你自己“探索”。

你这才想起来，看到不知道怎么睡到过道箱子上的炭治郎。

他已经不是睁眼僵硬的那种状态了，而是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原来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天亮了。

你有些犹疑地问：“缸中……系统从来不在意普通人的生死吧？”梦境里是没有直播的，但在外面你也不知道他关直播没有。因为还是困倦得厉害，你差点把秘辛在外界说出口。

你直接说：“你还好吧？”

五条悟说：“不会有什么事的。魇梦的术式是安全的类型，只是它进行身份替换，与被我杀死时，那瞬间的‘冲击’，那个很好切断，就像解毛线团一样。”

好像你的脸是什么解压汤圆一样，他又轻轻捏了捏。

但他之前在梦境外，给你涂药的时候，没开无下限，这次也一样。

瞬间，伴随着紫藤花的香气，你的眼泪就下来了。

他说：“刚才谢谢了，你再睡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