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过的坏事要是那么容易被原谅,那么警察还有什么需要存在的意义?”久川星沐并没有被他虚伪的话打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的问。

“人的一生连犯错的权力都没有吗?”收养人抓着他的手渐渐无力,却还是喃喃道。

“你嘴里轻描淡写的‘犯错’害了多少个人?”久川星沐对他失神的样子一点也不同情,但却也没有丝毫即将报仇成功的快感:“这样的错误是不配被原谅的,所以我会亲口告诉弟弟你是什么样的人。”

“不要,不要……”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吗?为什么会有人给这里装炸弹你难道真的没有一丝察觉吗?”久川星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出拳头狠狠砸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久川星沐的手指关节阵阵发疼,收养人那张本身还算儒雅的脸彻底肿成了猪头后他才收了手。

——身为警察的自己要是在此刻杀了人不就和收养人没什么区别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今天没有看到这颗炸弹,将会有多少人因为你的自私险恶死去?”身为一个警察,久川星沐自然非常厌恶装炸弹的人,但更多的,他还是恨把人惹来的收养人。

“我错了,我错了。”这个时候收养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揪着头发崩溃的哭了出来。

这个人现在全身上下最清澈的大概也只有这几滴水吧。

“星沐,星沐你快点走吧。”收养人推着久川星沐准备将人赶出门外:“你还很年轻,还有无限希望,死在这里真的太可惜了。”

他哭的脏兮兮的脸上确实是掩饰不了的担忧,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的反思了自己的错吧。

久川星沐扒住了门框,深吸一口气:“这里应该还有不少换洗的衣物?你穿上我的衣服离开吧。”

“为、为什么?”收养人愣了起来,看着久川星沐的脸怔怔的询问。

“我只有一个要求,出去后立刻向警察自首,把你曾经做过的事全部供出来。”久川星沐冷冷的看着他,“要是你敢有丝毫隐瞒,我就算变成鬼魂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在说什么啊,外面的人要的是我的性命。”收养人声音颤抖,震惊的吼了出来,一边吼一边拽着久川星沐的手腕准备将人带出去。

就算他再怎么不掩自私和贪婪,但他不希望初恋孩子死这件事是发自内心的。

而现在,他也意识到了自己错误。

——他当年进入警校可不是为了权力,只是怀着一颗救人的初心,撑过一个个辛苦训练的夜晚的。

事到如今,他也想捡回当年的那颗心。

“松开我。”久川星沐甩开了他的手,皱眉嘲讽道:“我留在这里就还有机会拆弹,而你呢?你对炸弹有多少了解?留在这里不是等死吗?”

“要是你真的能拆开就不会和我在这里废话了吧?”

“那是工具不够,但是现在,我准备试试其他方法。”久川星沐紧抿下唇,他并没有说谎,这个炸弹也许真的有别的方法,只需破坏一些内部构造。

只是他也不确定这个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他也从未试过这个方法,但事到如今,他决定试试。

“那我一起留在这里。”收养人思考了一会,然后认真的说到。

“你以为自己是谁?有什么权力留在这里?”久川星沐抬起下巴,表情是实实在在的嫌弃:“你留在这里只会让我心烦。”

为什么电视剧里的拆弹警察做冒险时都是和兄弟或者恋人在一起,自己却要和看着就犯恶心的人一起啊。

久川星沐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是我……”收养人嘴唇颤抖,还是纠结的不愿离去。

“我是一名警察,无论如何都应该把救人放在第一位,无论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久川星沐再次蹲下身研究起炸弹起来,整个过程没有多看收养人一眼。

就算收养人有再怎么大的罪,真正该惩罚他的也应该是法律罢了。

收养人犹豫着,一瞬间他好像从玻璃透过的光中从久川星沐身上发现了挚友的影子:“我好像能理解为什么郁子最后会选择你父亲了,你和他真的很像。”

他清楚自己是没办法扭过少年的,深叹一口气后他认真地说:“出去以后我会立刻自首的,将我曾经的罪行供认不讳。”

“请你不要觉得感动,我做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基于我是一名警察罢了,对于你,我只有满心满眼的恨意。”漂亮的少年盯着面前的炸弹声音平淡的说。

收养人已经换好了衣服,鬓间稀疏的白发和属于年轻人的衣衫对比起来多少有些滑稽:“在这之后,你还有什么话要带给别人吗?”

久川星沐思考了一下,然后扯下一张纸在上面飞速的写画了起来,然后递给了收养人:“这是我从没见过的类型,以防万一别人也没见过,所以把这个递给别的拆弹警察。”

这样在下次歹徒继续用这款炸弹前,他们也许已经能找到新的拆卸方法。

“和朋友说的话呢……?”收养人犹豫的询问。

“你觉得我还有时间吗?”久川星沐看着仅剩的20分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趁这个机会,我要试试拆了它。”

也许自己运气好就成功了呢?就算是他面对死亡时也没办法做到那么坦然,并且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想死。

换衣服是避在了房间摄像头的死角,以现在的科技那边根本没办法看清人脸,因此也给了他们这边金蝉脱壳的机会。

等收养人离开后,久川星沐的手才彻底忍不住开始颤抖了起来。

【宿主,现在要怎么办?】任务进度条也仅有90,现在登出就是失败。

【我是一辈子都没办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放弃生的机会,】星沐长舒一口气,答非所问,【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办法成为久川星沐吧。】

【宿主……】系统担忧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

【接下来就是赌了,看看那个老头子到底会不会良心发现。】星沐双目无神地盯着炸弹,毅然是副放弃生存的面孔。

毕竟原主患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能坚持把炸弹的构造研究清楚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约十分钟后,任务进度悄然拉满成了100。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主线任务,奖励经验值5000,将在三天后登出。】

【成功了!】系统惊喜的喊道。

【嗯,一边解决了新型炸弹不知道可以救回多少人的性命,一边又调查清楚了当年的案件,这个程度进度条不满都说不过去吧。】星沐终于松了口气。

他像是突然来了精神开始在房间里乱找了起来,最终在洗手间的抽屉里找到了自己被藏起来的手机。这么多天过去电量早已耗尽关机。

【可以让它开机吗?】星沐垂眸盯着它看了一会,然后在心里询问系统。

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以自己还是原主的私心问出的问题了。

【可以哦,但是大概只会有三分钟。】索性没心没肺的系统根本不会在意这个细节,只是认真的回答了久川星沐的话。

紧接着,手机的开机界面显现。

——

松田阵平赶到安装炸弹的现场时还是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面无表情的听着前辈说明这里的情况。

报警人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情况,只是说里面还有个警视厅领导和少年,但是警察贸然进去的话炸弹会立刻爆炸。

那还来叫他们来做什么?

松田阵平垂眸看着地面,无趣的在心里想到。

前辈们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性,立刻围在一起商讨下一步动作。

“如果嫌疑人可以控制炸弹的爆炸时间,是不是说明他离这里并不远呢?”松田阵平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我建议排查一下附近租房子的人。”

这是个高级小区,能住进来的人非富即贵,而且大部分是胆小鬼,所以是原住民的概率很小。

有了这个建议前辈们立刻行动了起来,他准备一起去帮忙时却被前辈拦住了:“在这里酝酿一会,保证以最好的状态去拆弹。”

“为什么有事我啊?”松田阵平眼睛眯起,不满的说。

“因为你是最棒的啊。”前辈笑了笑,拍了怕他的肩膀跑去忙了。

“最棒吗……”松田阵平抿唇,心里并没有因为这个夸奖感到多大的波动。

大概是夸自己的人不太对吧……

他望着天上飘着的云,这么想到。

就在他酝酿状态时,被封锁的大楼里却又突然出来了一个人,那人四处张望了一下后立刻朝着他这边跑过来,松田阵平眉头皱起,刚准备说些什么时突然愣在了原地。

——他记得,这是久川星沐的收养人。

“快去,快去救救星沐。”收养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出的话断断续续,松田阵平却听的很是清楚。

“你的意思是说,星沐现在还在里面?”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拽着他的领子粗声问道:“你害死他父母后还要把他害死才行?”

“不,不是的。”收养人鼻涕混着眼泪往下流,一边摇头否定一边说:“是星沐让我下来的,他说这是身为一名警察的职责。”

“对,对了,他还让我把这个东西递给你们。”收养人身子止不住的发颤,将少年给他的东西献宝似的递给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根本没有时间去看它,扔开收养人就往大楼里冲。

他的同事们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好几个人一起才勉强拦住了他。他眼里充斥着血丝,一边使劲试图挣脱同事的束缚一边大声喊道:“星沐!!久川星沐!!”

很不幸,这栋楼楼层很高,再加上高级小区独有的隔音效果让他的声音传不到久川星沐那里一丝一毫。

挣扎中手机在兜里轻轻震动了一下,但是他根本没注意到这细小的动静,一颗心脏全部放在这栋大楼上,满心都是自己在意的少年。

要知道,两人上次甚至是不欢而散。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应该更加耐心的对待久川星沐才对的。

眼泪缓缓聚集在眼眶,对父亲彻底失望后就再也没有落过眼泪的松田阵平曾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哭泣。

不,也许星沐会没事呢?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到,毕竟他曾那么努力的学习拆弹技巧和知识。前辈们经常夸自己是天才,但只有他自己清楚,现在的久川星沐绝对不亚于自己。

顶多就是,实操技术差一点而已。还是有生机的。

“星沐小时候看过父母死亡的爆炸现场,因此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别说是炸弹了,平日里听到稍微大一点类似于爆炸的声音都会有很严重的生理反应。这个时候的他,根本是没办法拆弹的。”

收养人愧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几乎是哭着对松田阵平喊道:“求求你了,快去救救他吧!”

“他,他从来没告诉过我啊。”松田阵平愣在了原地,喃喃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隐瞒事实吗?担心他暴露你干过的事吗?!”

“不是…我已经决定好了自首了。再说了,我根本没有骗你的必要吧?”收养人显然也没有想到,盯着松田阵平一字一顿询问:“你们一起待了这么久了,真的一点也没发现吗?”

松田阵平脑海里闪过两人相处过的细节,从第一次射击课到少年受伤后的那个雨后,每一处都透露着异常,但是他从未深究过。

可能是因为少年看上去过于乐观,表现的完全不像是得病的样子。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过于粗心,根本没有在意过这种事。

“你明明知道这种情况,还是执意把他留在那里?”松田阵平胸口又闷又疼,和久川星沐相处那么久结果根本没有一丝了解。

这种根本没被信任的感觉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但是眼下显然不是制气的时候,要赶快把少年就出来才行。

这么想着,松田阵平又准备往里冲。

但是显然已经晚了,他还未踏出一步,巨大的爆炸声从楼上传了出来,硝烟夹杂着碎屑从上面跌落下来,热气烘烤的人全身难受。

“星沐——!”松田阵平脸色苍白,突然来了力气使劲甩开了拉住他的人,朝着那片火光跑了过去。

可惜太晚了,这么剧烈的冲击,哪里还能留下什么痕迹。

“星沐,星沐!”人群很是造乱,但是他却只觉得面前一片空白,脑子嗡嗡的,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大声喊着少年的名字,祈求里面能有一丝回应。

尚不明情况的前辈看着这个一点也不懂的谦逊的后辈几近癫狂的样子一脸疑惑,但还是努力控制住了他,好让这位拆卸天才不至于做出什么傻事。

最后还是随性的医生给他打了镇定剂后才结束了他的声嘶力竭。

松田阵平就这么晕了过去,再睁眼已经是两天后。

他的病床边站着警校时期的每位伙伴,事件发生时他们都在彼此的岗位上繁忙,直到最后才知道这件事。

“星沐呢?”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小阵平,好好休息休息吧。”萩原研二声音沙哑着安慰他说:“至少,小星沐的葬礼你会参加的吧?”

“研二…”诸伏景光有些不赞同的开口。

但身为发小的萩原研二显然有自己的掂量,他面容难得严肃的看着松田阵平:“你也不想和叔叔一样,成为逃避现实的人吧?”

他的父亲因为打击从此一蹶不振,身为挚友的萩原研二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松田阵平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因此,他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就将久川星沐的事以及后续完完整整的讲给了松田阵平。

“研二对待我未免也太残忍了一点。”松田阵平沉默了很久,难得一见的扯了个微笑说道。

萩原研二忍住心里的苦涩不置可否,将他的手机递了过来:“星沐死之前有给你发短信,我们可都没有这个待遇。”

松田阵平修长的手指顿了顿,最终还是接过了手机,看着朋友们说:“不介意的话,你们先出去待会?”

他不清楚自己看到短信会有什么样的状态,但一定会很狼狈,不让别人看到总归是好的。

四人都走了出去,并且贴心的带上了门,然后松田阵平才颤抖着打开了手机。有几次甚至都没有摁对开机键。

但所幸,最后他还是成功打开了。

那条短信一看就是提前编辑好的,看内容应该是两人闹的不愉快的那个雪天。

他都能想象出少年愧疚的皱着眉头敲出字的样子,上面先是对自己一顿安慰顺毛,然后又是解释了一下当时的心态。

最后他承诺,事情解决后,他就将自己所有的秘密告诉自己。

事情现在解决了,收养人已经被拘留了,他的儿子因为不愿接受事实甚至放下了断绝关系的狠话。

那人现在狼狈又可笑,被整个东京乃至日本当作过街老鼠般喊打,甚至还有人请愿给他执行死刑。

虽然真正死刑的可能性很小,但总归是获得了该有的报应。

久川星沐和他的父母被当作英雄表彰了起来,他们将被铭记。

但是这样的英雄,却并没有遵守自己的约定。他并没有亲口讲出自己的秘密。他所有的秘密松田阵平都是通过别人口里得到的。

就算是到现在松田阵平还是没办法想象,得有那样病的人到底是靠着怎么样的勇气和决心留在炸弹存在的房间的。

到底是怎么冷静的画出炸弹内部构造给警方提供情报的。

向少年说的那样,他确实成了一名好警察,他将存在别人的记忆里依旧耀眼。

但是,自己却根本没办法释怀。

手机屏幕上落下了一滴泪珠,松田阵平最后情绪果然还是失控了起来……

——

再次见到久川星沐的弟弟是在他的葬礼上。无论他的父母再怎么恶心,他确实是无辜的。

之前深受宠爱多少有些骄纵的弟弟满脸泪水,眼下是深深的黑眼圈。

他走到松田阵平面前将一本书递了过来。

松田阵平认识这本书,这是他送给少年的有关炸弹相关知识非常全面的书,少年非常喜欢,经常躺在床上看着它睡着。

“我觉得,这个应该是属于你的。”弟弟啜泣着深深鞠了个躬,然后把书递了过来。

“谢谢。”松田阵平本来是不想接的,但一想,他好像没有任何和久川星沐有关的东西,最终还是拿了过来。

“关于哥哥的事,我很抱歉。”弟弟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跑离了这里。

松田阵平垂眸将手指放在书本上摩挲了两下,然后随意翻开了书页。

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展现着少年当时生机勃勃,以及对未来的向往。

然后,一张便签露了出来。

松田阵平定睛看去,瞳孔微缩——

他认得这张便签,因为上面是他本人的字迹。

在某个他在少年房间留宿的夜晚,早晨醒来后他本身准备恶作剧捏住久川星沐的鼻子让他也醒来的。

但是少年睡的实在太熟了,对自己根本没有丝毫防备之心。白净的脸庞泛着一层健康的粉,离近了还能闻到沐浴露的香气。

他看着看着就觉得一阵燥热。大概是不想让少年看到那样狼狈的自己,他匆忙写下这个就离开了。

明明是一张毫无意义的纸条,他竟然一直留着吗?

为什么要留着这个东西呢?

松田阵平只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要知道些什么,但是他再也没有找当事人确认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