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悬宫小秘境中,云落景缓缓睁开眼,露出疲倦之色。

“落景,此去如何?”崇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云落景定了定神,垂眸答道:“顺利进了黄泉客栈,但是……但是没有找到花钟的心魂。”

“没有找到?”

“是,不过我向客栈中其他阴魂打听过了,确认无误花钟的确在那里待了几百年,是最近才突然消失不见的。”

“哦?”

云落景皱眉问道:“师尊,有没有可能是那日花钟从北阳山顶逃走之后,临时去了黄泉渡转移了她的心魂?”

“嗯,倒是有这个可能。”

崇河从小屋中缓步出来,抬手扔了瓶丹药过去,“你也累了,神魂离体对修行不易,你且早些恢复状态,继续追踪花钟的下落,她若取回了心魂,那么阳世必然能找到她的踪迹。”

云落景接过,忙道了谢。

崇河:“对了,你师兄修为又突破了,才渡了雷劫,恰好是你去黄泉渡这几日。”

云落景微怔,沉默了好一会儿。

崇河道:“落景,你体质特殊,本该修为进速异于常人才是,即便做不到沈寄那么快,也不会一直停滞不前,你若再不改换心法,怕是更难寸进了。”

云落景捏紧了手中的丹药,低声:“落景知道了。”

“嗯,知道了就好,不过改换心法的确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只要你不像沈寄一样,执念于千年前那些事,为师就满意了。”

“让师尊费心。”云落景欠身。

“沈师兄。”

沈寄刚离了灵悬宫,就被人喊住,他淡淡地望去过,见闻心有些神情不安地从树后走出来。

“何事?”沈寄问。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闻心有些顾忌,“我……我有些事情想告诉师兄。”

沈寄略一想,找了处密林落脚,又抬手放了个隔音禁制。

“现在可以说了。”

闻心纠结了好久,才下定决心。

“沈师兄,花钟公主还活着!”

沈寄神情一动,皱了皱眉。

“你在说什么?”

闻心眼尾微红:“我知道不该告诉你,云师姐恐怕也不希望我告诉你的,但是——”

她咬了咬唇,觉得此事有些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感觉。

她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告知沈寄。

“那日师姐将花钟的心魂灯交给我,让我寻花钟的踪迹,谁知花钟却主动现身了,她让我给师姐发传音符,引师姐来北阳山顶见面……”闻心将那日的事简单陈述了一遍,不过因为她没有亲眼所见,所以说不清细节。

沈寄脸色严肃:“你是说,宫主也现身了?”

闻心点头:“听师姐说,是一只半妖忽然出现,撕裂了空间,带着花钟逃入空间裂缝才从宫主手下走脱的,那只半妖就是我们在宋府外面遇见的那个人。”

“宫主一心想将花钟带回灵悬宫?”

“是。”

闻心道,“还有一事,师姐她……知道了黄泉渡,她说北阳山顶那个花钟是个没有心魂之人,她的心魂大约藏在黄泉渡。”

沈寄琥珀色的眸中逐渐结了冰霜。

“我知道了。”

闻心见他眸中冷意,忙道:“沈师兄,我说这些是不希望云师姐造成不可逆的后果,她只是一时为情所困,并非真的要伤害花钟,而且,这些事她还没有做成,希望沈师兄不要记恨师姐。”

沈寄道:“我自有打算,不过多谢你相告。”

他闪身从密林中离开。

闻心紧跟了几步,忍不住无力地倚在树干上,胸口憋闷的难受。

若是让云师姐知道她把这些事都告诉了沈师兄,云师姐一定恨极了她。

可她身为局外人才看得清,沈师兄心中分明花钟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师姐被执念所迷,做的那些伤害花钟的事,不但不能让她与沈师兄关系缓和,反而会让沈师兄恨她。

而且师姐做事不计后果,上次的小天雷已是惩戒,但她却不以为然。

她那时将死去八个凡人的事告知云落景,云落景却只是冷笑一声,毫不在意,还反过来说她优柔寡断,不成大器。

从那刻她就明白了,无论她说什么,云落景都不会听的。

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姐一步步走向疯狂,违背她本意,走到沈师兄的对立面去。

宁静的小山村。

阿星端着一大碗热热的鱼汤走进屋中,香味立即飘散了开来。

“我捞了鱼,让若晴婶帮我做的,你要不要尝尝?”

厉泽轻笑道:“当然要尝,这可是公主亲自捞的鱼。”

他撑着床边有些费力地坐起来,忍不住掩嘴低低咳嗽了一阵。

阿星将鱼汤放在一边,去翻开他手心,见到一抹刺眼的血腥。

她皱眉:“你的伤口都已逐渐恢复了,为何还是会吐血呢?”

厉泽脸色微微苍白:“伤了心脉,一时难以痊愈。”

阿星将鱼汤挪过来:“那……补一补,你仍然算是凡人身躯,应该有用。”

她心中有些许焦虑,本想着等厉泽伤好了便离开这里,她总要回黄泉渡看一眼,不过他们在这待的时间越来越长,眼看着厉泽的伤势逐渐恢复,谁知他内伤却总不见好,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厉泽舀了一口鱼汤喝了:“其实我已经能照顾我自己了,公主可以先行离开的,不必顾及我。”

阿星道:“这怎么行,要走自然是一起走,否则我不在,你若遇见危险,我无法及时护你。”

厉泽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

“鱼汤很香。”

“果真?你喜欢便好。”阿星眉眼舒展。

厉泽正欲说什么,忽然一道金光破空而来,直直落入屋中,悬浮在二人面前。

阿星挑眉:“传音符?”

厉泽迟疑了片刻,不愿去听。

阿星却直接伸手捏碎了光芒,传出一道清冷的男子声音。

“在哪?”

她淡漠道:“是沈寄。”

厉泽沉默了半晌,才出声:“嗯。”

“沈寄大约已经知晓我还存于世了。”阿星眼里却没什么情绪,似乎对此很平静。

“公主要见他吗?”

“不,他凭什么见我?”阿星冷声,“何况,这只是我的猜测,以云落景对我的恨意,她或许未必愿意让沈寄知道我的下落呢。”

厉泽心中微松。

“大约是这样,他的语气和从前似乎没有区别,若他知晓公主还活着,一定不会如此平静。”

“是么?”阿星不愿多谈,“既然他找你,那你让他来见你吧,正好借他之手助你疗伤。”

“公主呢?”

“趁着沈寄来找你,我去一趟黄泉渡。”

厉泽嘴唇动了动,却只道:“也好。”

等阿星离开,厉泽不复之前虚弱模样,眸中恢复了几分神采,直接下床走到门外,看着远方隐在云雾间的青山,他取出张传音符回了沈寄消息。

他虽受伤严重,却大多都是皮外伤,不曾伤及心脉。

不过他本该能和花钟在此多待一段时间的——

念及此,厉泽眼中闪过一丝阴沉。

沈寄的遁光直接落在院中,气息强大到令人心悸。

他扫了眼略显破旧的小屋和院中,才缓步走了进去。

“你受伤了?”他走进里屋,见厉泽躺在床上,气息紊乱,气血亏虚,旁边还放着一碗已经快冷掉的鱼汤。

厉泽动也不动,只淡笑:“恭喜沈道君又突破修为,这样下去,飞升也指日可待了。”

他语气似乎有些阴阳怪气,沈寄却只装作不知,问道:“怎么受的伤?”

厉泽瞧了他半晌,见他神情平静,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不禁问道:“难道你那好师妹什么也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沈寄抬眸,“是云落景伤得你?”

厉泽答非所问:“这些日子你都在哪儿?”

“在灵悬宫闭关,前两日才渡了雷劫,还未见过云落景。”沈寄道,“到底怎么回事?”

厉泽垂眸。

“在北阳山顶,你师妹提前布了阵法引我过去,她逼问我公主的下落,我虽不敌,逃却能逃,谁知灵悬宫宫主忽然出现,我敌不过,只得撕裂空间逃走了,这才受了重伤,不得已躲入此处养伤。”

“原来如此。”沈寄缓声道,“原先她就在宋府出现过一次,宋吟就是为她所杀。”

厉泽抬眸质问:“不是你将宋吟一事告诉她的?”

“自然不是,她是从天枢阁得知的。”沈寄说,“不过此事我亦有责任,若非那时受伤闭关,没能守在宋府,也不会让她为所欲为了。”

“云落景和公主有仇?”厉泽沉声问,“为何她非要置公主于死地。”

沈寄沉默了会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朝厉泽扔了个储物袋过去。

“一些丹药和灵草,或许对你的伤势有用。”

厉泽接过,低笑了声。

“沈道君是希望我早日恢复伤势,尽快寻得公主残魂么?”

“没有残魂了。”沈寄道。

“什么?”厉泽一怔,盯着他的眼,分辨他话中的意思。

沈寄直视他那只空洞洞的眼眶:“你的阴眼受损严重,怕是不能再恢复了吧。”

厉泽不禁缓缓抬手遮住那只眼。

半晌未发一言。

沈寄没有追问,目光却落在那碗鱼汤上,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鱼汤的味道如何?”